面對蘇嬤嬤一通刻薄言語,秋蘅深深嘆氣。
“秋六姑娘嘆什么氣?”蘇嬤嬤挑眉問。
她不急著趕這丫頭走了,送上門的大家貴女由她擠兌,趕走了哪還有這種機會。
想到挨的芳洲那頓揍,蘇嬤嬤心中惡意翻騰。
可惜沒能讓這丫頭給三公子沖喜,不然等夫人如同對楊氏女那般發作這丫頭時,她還能幫把手。多的不說,在這丫頭死前拿簪子劃爛這張臉,她被那賤婢抓破臉的惡氣才真正出了。
對,就讓那賤婢親眼看著她劃花她家姑娘的臉。
蘇嬤嬤這般想著,不由勾起嘴角。
秋蘅不知蘇嬤嬤想些什么,但能從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看到滿滿惡念。
不愧是相府的人,把作威作福刻在骨子里。
“貴府正是忙碌悲傷之時,其實我也不想登門打擾,可是——”秋蘅頓了頓,拉回蘇嬤嬤思緒,“不瞞蘇嬤嬤,自從聽聞貴府三公子病逝,我就連做了幾日的夢。”
蘇嬤嬤擰眉:“什么夢?”
且讓她聽聽,這丫頭會胡扯些什么。
秋蘅緩緩道:“夢到一名自稱方三郎的年輕男子,找我要粉角吃——”
“胡說!”蘇嬤嬤臉色大變,厲聲打斷秋蘅的話。
秋蘅抿著唇,不吭聲了。
蘇嬤嬤死死盯著她,眼神似乎能吃人:“秋六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秋蘅垂下眼簾,聲音轉輕:“我也覺得離奇,偏偏連做幾日這樣的夢……許是因為愛吃粉角的是楊夫人,驟然聽聞方三公子病逝,在夢中就張冠李戴了……”
蘇嬤嬤聽著,突然打了個寒顫。
等等,夫人叫這對主仆上門做粉角是為了三公子,可這丫頭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啊!
那三公子在夢中向這丫頭要粉角吃——一股寒氣從蘇嬤嬤心底升起,令她渾身一僵。
隱隱有喪樂聲傳來,一呼一吸都是燒紙的味道,這是自方三公子過世停靈后相府上下已習慣的,可在此時就讓蘇嬤嬤心中發毛了。
難不成真是三公子給這丫頭托夢?
若是這樣,要是她違了三公子意思,三公子不會找她算賬吧?
蘇嬤嬤心一緊,忽然覺得有些憋悶。
“你夢中男子長什么樣?”蘇嬤嬤目光灼灼盯著秋蘅問。
秋蘅遲疑搖頭:“醒來就沒多少印象了,隱約記得很消瘦,眼睛細長秀氣……”
蘇嬤嬤不由攥緊手,驚疑不定看著秋蘅。
是三公子沒錯!
人人皆知永清伯府的六姑娘是才被尋回來的,而三公子近來就沒出過門,二人根本沒有見過的可能……
蘇嬤嬤的心狂跳起來,手心全是冷汗。
“你夢中男子還說了什么?”
“就說臨走時想吃粉角沒吃著……”秋蘅深知言多必失,并不多說。
那日她帶芳洲去相府做粉角,粉角還沒做好,方三公子就病情惡化了,這么說不會出差錯。
而在蘇嬤嬤聽來,這何止是不出差錯,簡直說得太對了。
當時就是三公子想吃粉角,才以姑娘的名義把這對主仆請來的,結果三公子突然昏迷,直到離世再沒醒過,可不就是沒吃著!
“粉角你帶來了?”
聽蘇嬤嬤這么問,秋蘅心知成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楊夫人了。
而對楊夫人,她其實更有把握一些,原因很殘忍:她從方三公子入手,對蘇嬤嬤來說方三公子是其中一位主人,而對楊夫人來說方三公子是她摯愛的兒子。
“帶來了。”
“秋六姑娘稍等。”
蘇嬤嬤撂下這話,匆忙去見楊夫人。
楊夫人如枯木般坐在床榻上,對蘇嬤嬤的到來毫無反應。
蘇嬤嬤看著楊夫人的樣子一陣心酸。
三公子剛走的那幾日,夫人恨不得隨之去了,哪怕姑娘跪著哭求都沒用。好在三公子頭七的時候夫人把那楊氏女發作一通,有楊氏女去陪三公子,夫人這才不尋短見了。
可夫人總是不思飲食也不行,說不定那個秋六能讓夫人好受些。
“你們先下去。”
蘇嬤嬤支退了屋中伺候的婢女,半蹲在楊夫人身邊,輕聲道:“夫人,秋六姑娘來了。”
楊夫人木然的神色突然有了變化:“秋六姑娘?”
“是,她帶了粉角來,說夢到三公子找她要點心……”
楊夫人猛然起身,因為起得太急一陣眩暈,身體晃動。
“夫人小心——”蘇嬤嬤忙把楊夫人扶住。
“她人呢,要她來,要她立刻來!”楊夫人死死捏著蘇嬤嬤的手腕。
那只手冰涼涼,力氣大極了,沒了貴婦人養尊處優的光潔細膩,只剩蒼白干枯。
蘇嬤嬤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急忙道:“夫人您別急,奴婢這就叫她過來。”
“快去!”楊夫人用力推了蘇嬤嬤一把。
蘇嬤嬤被推了個趔趄,順勢走出屋,悄悄吐出一口濁氣。
夫人這個樣子真是令人心驚,可別鉆牛角尖癔癥了,那他們這些夫人的親信都要倒霉了。
秋蘅隨著蘇嬤嬤去見楊夫人,從蘇嬤嬤的腳步中看出了她的急切。
看起來,楊夫人聽了她那番話反應不小。
而這更讓秋蘅多了些信心。
方三公子確實是楊夫人的命根子。
“夫人,秋六姑娘到了。”
“楊夫人——”
秋蘅剛剛屈膝,楊夫人就沖了過來,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夢到三郎了?”
“是。”
“不可能!”楊夫人眼神兇狠盯著秋蘅,如同一頭失去理智的母獸,透著兇性。
蘇嬤嬤移開視線,有些不敢看。
自從那日夫人親手弄死劉氏女,時而就會目露兇光,嚇人得很。
“三郎都沒入我的夢,憑什么入你的夢?你以為你是誰?你配嗎?你配嗎?”楊夫人雙手掐住秋蘅脖頸,仿佛看的不是秋蘅,而是另一個人,“賤人,你一進門就克死了三郎,你怎么不去死?”
蘇嬤嬤一聽不對,忙過去抱住楊夫人:“夫人,您醒醒,這是秋六姑娘啊!”
楊夫人眨了眨眼,那嘴角淌血的恬靜少女從眼前消失,變成了秋蘅的模樣。
楊夫人抬手扶額,眼神漸漸恢復清明,就聽眼前少女問:“楊夫人想見到三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