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內。
當第一聲槍聲響起時,“代價”這個詞本身的意義,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市中心內,做了最后抵抗的禁軍、至圣軍的尸體被又一具地抬到金陵城邊,等待在那里的貨運卡車則繼續將這些尸體運往距離城區15公里之外的臨時墓地。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慘烈的戰斗。
但,僅僅是對機械神教守軍而言。
面對華夏軍全體系的壓制,他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在戰斗進行到尾聲時,絕望的禁軍向著華夏軍發起了悍不畏死的沖鋒。
但,他們沒能把任何人拖下水。
無人作戰集群放射出的冰冷雷達波記錄著一個又一個活動目標,戰顱精準地調動著每一個作戰單元,火控雷達指引著槍口以最高的效率、最有條不紊的節奏清理著反抗的敵人。
當他們的鮮血在地面上流淌成河時,華夏軍的有生力量才真正踏入了這片戰場。
而他們需要做的全部事情,僅僅只是,清理戰場。
江魚站在雷杰身邊,這一次,她沒有駕駛轟炸機支援。
因為這場戰斗,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強的火力支援。
她手里的步槍槍管還沒有完全冷卻,伸手觸摸時,能感覺到微微的熱量和暖意。
這讓她稍微舒服了一點。
畢竟,剛剛的嘔吐已經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
看著她略有些蒼白的表情,雷杰調侃地說道: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標準的沒感情的女戰士——跟季星、謝柳她們一樣的那種。”
“但現在看起來.你好像也沒有那么強悍吧?”
江魚輕輕吐出一口氣,她甚至覺得自己整個肺里都充滿了血腥味,久久都散不掉。
緩了幾秒鐘,她才開口回答道:
“也不是。”
“我參加過戰斗,也見過死人。”
“之前村子被怪物襲擊的時候,我們的同伴死狀比現在這里的人還要慘。”
“但是怎么說呢”
“那些怪物是在捕獵。”
“而我們.只是在清理。”
“我很難跟你形容這種感覺——你要是打過獵就知道了。”
“你可以一天之內殺死十幾只兔子、野豬或者野鹿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但是如果你踩碎一個螞蟻窩,然后用水把那里的螞蟻全部淹死,你會有一種全身發麻的惡心感。”
“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
聽到江魚的話,雷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確實。
哪怕是自己,在進入戰場時都有一種本能的抗拒。
因為自己已經提前預料到了戰斗的結果,也預料到了機械神教根本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自己要面對的,只不過是一個滿目瘡痍的城市,以及那些居民們的恐慌、憤怒和敵意。
這種抵觸情緒帶來的心理障礙,真的是沒那么容易跨過的。
深深吸了口氣,雷杰開口問道:
“何朔那邊的計劃開始了嗎?”
耳機里,伏羲的聲音傳來。
“材料已經準備完畢,正在向城內派發宣傳單。”
“情報工作組人員已經進入。”
“預計4小時之內開始執行輿情管控。”
“明白。”
雷杰微微點頭。
實際上,何朔在這座城市的經營已經不淺了。
至少在確定要動手時,金陵城內的大部分商人都在第一時間倒戈。
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沖突的烈度,也將最終的人員傷亡數字控制在了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上。
智能目鏡上,傷亡統計數字還在不斷刷新。
從最開始的150人,到現在的340人。
攀升的速度漸漸放慢,按照雷杰的預計,這個數字最終應該會停在“500”左右。
其中,大約有80機械神教的“職業軍人傷亡”。
另外20,則基本都是由平民臨時組成的機仆、城防軍。
真正的平民傷亡極少,不超過10人。
對雷杰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
不僅僅是因為它證明了華夏軍這次突擊的精準性、不僅僅是因為這次針對金陵的攻勢給其他城市、城鎮的行動打出了模板。
最重要的是,平民傷亡越低,就證明平民的反抗意志越低。
而這也在間接上證明了,機械神教的影響力正在快速消散。
改造工作將會變得更加順利。
而這,也正式填補上了華夏軍經略全域的最后一塊拼圖。
此時,最后一具尸體已經被抬出了城區。
雷杰走向機械神教圣堂,江魚跟在他身后。
兩人抬頭看向圣堂上搖搖欲墜的至圣三一標志,雷杰開口說道:
“我們需要一面真正的旗幟了。”
“不是八一軍旗,是真正的紅旗。”
與此同時,萬州城邊。
郭旭已經脫下了厚重的盔甲,手臂上的傷口還隱隱在滲著些血。
實際上,傷口已經被完全縫合了,之所以滲血,是因為他身上背負的沉重的行囊。
槍,彈藥,干糧,應急的藥物,衣服,被褥,用來搭建帳篷的帆布
這些東西的重量加在一起超過了30公斤,哪怕是常年征戰的他,也感覺到異常沉重。
更不用說,他接下來要走的路,是前所未有的遙遠。
余錢站在他身邊,開口說道:
“再見了。”
“雖然你說想去看一看,但我還是要最后提醒你一次。”
“不要試圖再去傳播機械神教的理念,因為你不是一個傳教士,你也沒能力去改變他們的信仰。”
“你只能看,不能做,明白嗎?”
“明白。”
郭旭點點頭。
他已經準備好要啟程了。
但在臨走之前,他還是問出了那個本來不應該問出口的問題。
“所以,你們為什么要放我走?”
“你們不擔心,這是放虎歸山嗎?”
余錢搖了搖頭。
“你還是沒懂。”
“我們最大的問題不是敵人存在,而是敵人分散。”
“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把那些本就不可能被我們改造、本就不可能接受新世界的人聚集在一起.那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為那樣的話,我們反倒可以把這批人一次性全部消滅掉。”
“團長說過,新時代到來之后,舊時代總是要做出最后一次掙扎的。”
“而你這樣的人反而往往會讓這樣的掙扎迅速消亡。”
“所以,放走你對我們沒壞處。”
“明白了。”
郭旭突然笑了起來。
“那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說罷,他腳步堅定地向前走去,頭也不回。
看著他的背影,余錢身邊的副官問道:
“我們真的就讓他這么走了嗎?”
“還有其他人,我們也就這樣放過他們了嗎?”
余錢搖了搖頭。
隨后,他回答道:
“他們沒有被放過。”
“我們只是想讓他們自己去趟出一條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