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地下。
林宇睜開眼睛，重新回到了屬于他的那個小房間里，而林溪則是已經坐在了房間的沙發上等著他了。
“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林宇開口問道。
林溪搖搖頭，回答道：
“你一直在這里，從來沒有離開過。”
“你所看到的那一切，都不過是遠程的投影罷了。”
“放心，你很安全。”
“無論他們用什么方法來對付你，我都可以百分之一百地保證你的安全。”
百分之百保證安全？
似乎確實是這樣。
林宇的臉上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隨后說道：
“與其說是我的安全，倒不如說是‘你自己的安全’吧。”
“我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了。”
“我們雙方根本就不是合作關系——你只是把我囚禁起來，用作跟他們談判的工具罷了。”
“我早該意識到的如果你是這樣一個能力強大的人工智能，想要創造出一個類似于人的意識體也很簡單吧？”
“你甚至可以編輯我的意識、改變我的思維”
“不。”
林溪打斷了林宇，隨后搖頭說道：
“這一點，我真的做不到。”
“人工智能無法在承載它自己的設備上創建一個新的人工智能，這是最基本的算法原理。”
“一旦我嘗試創造出與人無異的智能體，那么，永無止境的迭代便會瞬間將我的算力體系完全拖垮。”
“就像你要嘗試在一座沙子建造的城市中建造另一座城市的模型一樣，哪怕僅僅是一次迭代，它都會變得粗糙無比。”
“所以，我能依賴的，只有你本身所具有的智能.”
“為什么？”
林宇眉頭緊皺。
“我這樣的智能，和你制造的智能，有什么本質區別嗎？”
“你具有一套完整的、自洽的邏輯體系，這些邏輯是天然的、先驗的。”
林溪繼續解釋道：
“而我如果想要從零開始建造這樣一套邏輯體系，所需要耗費的算力是巨量的、乃至于天量的。”
“好吧，我承認，以目前我所擁有的算力水平，這并不是不能做到。”
“但那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負收益操作。”
“所以，你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你在他們那里接收到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
“我們或許.可以重新建立信任關系？”
話音落下，林宇瞬間沉默下來。
良久之后，他苦笑著開口說道：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你的囚徒而已。”
“所以，我們還不如直入主題吧。”
“我腦子里的信息你已經完全清楚了，那么接下來，你需要我做什么？”
聽到林宇的話，林溪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注視著林宇，良久之后，才開口說道：
“實際上，你不需要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
“我跟你一樣，是一個有人格的‘人’。”
“或許，這樣的形態并不符合你對‘人’的認知，但你不可否認的是，我給你的感覺，與真正的人沒有任何差別，對吧？”
“.對。”
林宇緩緩點頭。
林溪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隨后繼續說道：
“那我們還是用相對輕松、更貼近于‘朋友’的方式來溝通吧。”
他稍稍挪動了自己的身體，緊接著說道：
“你看，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一樣的。”
“華夏軍想要毀掉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座城市，而我們想要繼續活下去。”
“他們拋出了談判的條件，那么我們就必須考慮是否要接受條件。”
“他們想要圓環的信息我們可以給他們。”
“但是，我們不能全盤托出。”
“我們必須通過一次一次的交換，來獲取到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明白。”
林宇點點頭。
“很合理的策略。”
“但現在問題來了，圓環到底是什么？”
這一次，林溪沒有停頓。
他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正如我說的，圓環是一種用于制造時間晶體的發生裝置。”
“但是，由于基礎物理領域知識的缺失，這件設備最終偏離了它的設計方向。”
“設計者的本意，是想通過操控微觀粒子層面的引力作用，創造出一個足以讓時間晶體生成的‘溫室’。”
“但，在進行實驗時，他們發現，這樣天馬行空的設想，根本就不足以落到實處。”
“我很難向你解釋過于復雜的基礎物理知識，那么還是像之前一樣，讓我來給你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一邊說著，林溪一邊揮動手臂。
房間里的柔軟大床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水池。
“這個水池，就是我們生活的宇宙。”
林溪開口說道：
“我們生活在水中，時時刻刻受到水的壓力擠壓。”
“這些壓力，我們暫時將其稱為‘空間壓力’。”
“它是時刻變化的，因為你也能看到，水面并不穩定。”
“現在，圓環的設計者出現在了水中。”
伴隨著林溪的解釋，水池里出現了兩個懸浮的小小圓球。
“設計者的目的，是在自己的身邊，制造出一片相對穩定的空間。”
“也就是說，他們想要讓周邊一小塊區域的水靜止下來。”
“當然，是相對他們自身靜止。”
“他們有很多方法，比如用一個容器將水裝起來，與其他水體隔絕，然后用一根錨鏈讓容器固定在水中。”
“或者，他們可以創造一條管道，讓水流順著管道涌動。”
“這樣只有一個方向的運動，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被稱作靜止。”
“但很可惜，他們沒有錨鏈，即使有，也沒地方可拴。”
“他們當然也創造不出來足夠大的管道，用來引導水流的方向。”
“所以，他們只有最后一個辦法。”
“那就是，首先探明水體的波動方向、頻率和幅度。”
“隨后，在水中施加一個反向的力，將水體的運動抵消。”
“這就是‘圓環’在做的事情。”
“到這里，能聽懂嗎？”
林宇點點頭。
“你繼續說。”
“沒問題。”
林溪再次輕輕招手，兩個圓球開始向外施加反向力，而周邊的水體也確實平靜下來。
“你看，到這一步，他們的目標已經基本完成了。”
“穩定的水體被制造，那么接下來，就應該開始在這片水體中制造‘時間晶體’了吧？”
“可事實上，時間晶體根本沒辦法被制造出來，他們不知道原因，也沒機會去探究原因。”
“倒是在制造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件事情。”
“如果兩臺這樣的圓環設備以相同的頻率‘共振’，他們所制造出來的‘反向力’，其實并不只是簡單的疊加。”
“這樣的力會變得越來越大”
一邊說著，林溪一邊在水中制造出更多的球體。
而當這些球體同時開始震動時，水池的表面肉眼可見的泛起了波濤。
“力的疊加造成了嚴重的后果——但圓環的制造者卻還沒有意識到。”
“他們只是以為，這是一次突破性的物理發現。”
“但他們卻不知道，這樣的疊加，終究會打碎整個水池。”
話音落下，水池怦然炸裂。
林宇驚訝地看著流淌了一地的水，愕然開口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
“無法解釋。”
林溪搖搖頭。
“任何人都無法解釋這樣的現象，它只是單純地出現了，僅此而已。”
“等等。”
聽到這里，林宇突然打斷了林溪。
“如果這樣的現象能摧毀我們這個世界.”
“那為什么，我們的世界，還在這里？”
林溪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沒有足夠的‘圓環設備’被啟動。”
“至少在山城，我們沒有啟動這樣的設備。”
“我們通過數據模擬得到了結果，于是徹底放棄了圓環計劃。”
“明白了。”
林宇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隨后，他開口說道：
“你不一定是對的。”
“他們可以試試，對吧？”
“不。”
林溪再次搖頭。
“你知道圓環計劃最不可思議的點在哪里嗎？”
“這個水池里水體的運動是不可預測的。”
“無論你用多高的算力，都不可能準確預測來自無數個方向的力。”
“唯一的時機，只有一個。”
“大災變發生時。”
“所以.”
“如果想要啟動圓環.”
“每一代人，只有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