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后，山城，地面。
大戰之后的山城已經是千瘡百孔，大量建筑被摧毀，核彈爆炸的余波橫掃而過，熾熱中帶著幾分焦糊味的空氣攜帶著發射性塵埃，侵蝕著每一個無防護的隊員的肉體。
但值得慶幸的是，這幾枚核彈的保存狀況良好，即便是在300多年之后，核燃料爆炸中的鏈式反應也進行得相當充分。
爆炸后的輻射劑量很高，但絕不至于在短時間內致命。
他們至少還能活二十年？
這在廢土世界上，已經是一個相當“長壽”的數字了。
陳劍已經啟動了哪吒外骨骼的生命維持系統，在電磁脈沖的余波徹底消失之后，通訊也已經恢復。
而這一次，他終于不必再依賴不穩定的無線電波，而是可以直接通過鋪開的蜂窩網絡與伏羲進行對話。
“伏羲，報告當前情況。”
“你是否已經獲取到山城地下的具體情況？”
“報告首長，進度有限。”
伏羲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
“我進入到了山城表層系統，但對方的量子防火墻迅速反應，對感染區域進行了隔離。”
“算力區塊在10秒內斷電，我讀取到的信息有限。”
“但現在已經可以確認，整個山城是一座基于量子算力的虛擬城市。”
“這解釋了為什么他們需要大量量子計算機——按照目前的結果來推算，如果要維持一個此種規模的虛擬城市，他們所需要的算力，已經遠超單個地下災備工事所能提供的算力極限了。”
“明白。”
陳劍長舒了一口氣。
到這一刻，有關山城的謎團終于有了一個初步的解釋。
他們為什么要拿走006工事的量子計算機，他們為什么要偏居一隅、隔絕與外界的接觸，他們為什么要不惜代價地摧毀其他在廢土上發展起來的勢力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路線的不同。
他們選擇將人類的意識注入到無窮無盡的量子中，他們選擇拋棄肉體，在算力構造的虛幻世界中永生。
這是何等的.褻瀆！
陳劍眉頭緊皺，而此時，剛剛完成了傷員救治工作，重新部署好防線的雷杰也走了過來。
“情況還不錯。”
他開口說道：
“遠征軍的損失比較大，但伏羲介入很及時，避免了進一步的損失。”
“那些一級怪物已經事實上失能了——還剩下兩頭，但它們的所謂‘協議’已經被摧毀。”
“估計很快，它們就會在本能的驅使下離開山城。”
“通道已經打開，我們馬上就能啟動大規模投送了。”
“明白。”
陳劍看著雷杰，表情真摯地說道：
“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雷杰擺擺手，隨即問道：
“所以，這些鳥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們為什么會選擇縮到地下去？他們為什么要拋棄肉身？”
“這是正常人類能做出來的選擇？稍微有點腦子都不會這么干吧？”
“不一定。”
陳劍緩緩搖頭，緊接著說道：
“林宇進入休眠之前發出的最后一條消息是關于‘熵增’的。”
“很有可能，這些山城人是認為，熵增是導致大災變的關鍵。”
“只有控制熵增速度，才能避免大災變發生。”
“這跟我們前期掌握的信息是一致的——近兩百年來，大災變余波發生的頻率已經顯著降低。”
“他們應該是對的至少在這一點上，應該是對的。”
話音落下，雷杰瞬間皺起了眉頭。
“熵增導致大災變？某種大過濾器理論？”
“對。”
陳劍簡短回答，而雷杰則是繼續問道：
“但沒有任何一種理論證明熵增與人類的肉體有關——這聽著像是什么古早神學理論，跟基礎物理學有一毛錢關系嗎？”
“你問我我問誰？”
陳劍攤了攤手。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啊，雷教授！”
陳劍的話說完，雷杰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理解.但至少，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在動機上都可以解釋了。”
“所以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么？”
“跟他們談判？”
這個問題問得陳劍一愣。
談判？
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在確定獸潮與山城有關的那一瞬間，他對山城的態度就已經是“非我族類”了。
而在之后，在看到那些顯然是被人為制造的人造人之后，他更加確定，己方與山城之間的結局，只能是一死一活。
因為他們已經背叛了人類，將自己異化成了一種截然不同的造物。
兩個物種之間，只有一種可以生存，這是冷冰冰的自然秩序。
但現在，情況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如果說，這些山城人真的是因為某種迫不得已的因素才做出的選擇，如果他們是在已經經歷了反復的試錯過程才選擇了這條路線.
那是不是說，跟他們啟動溝通，進一步獲取更多的信息，也是可選項之一？
陳劍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而也就在這時，伏羲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初步數據解碼已經完成。”
“山城計算中心的大部分數據都已經使用量子算法加密，但少部分區間仍然使用傳統RAS加密。”
“我已經獲取到部分情報，并進行初步整理。”
“首長，請查收。”
話音落下，陳劍的智能目鏡上自動流轉出伏羲解碼后的信息。
陳劍凝神看去，大部分信息都是無用的日志文檔。
但其中，伏羲標紅的關鍵信息，則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系列的“失敗記錄”。
準確地說，是數據模擬中的失敗記錄。
山城的居民嘗試使用各種方法來規避末日，包括但不限于極端工業化、基因改造、人口爆發、基礎物理突破、大規模災備、科技閹割、乃至于“星艦逃亡”。
但這所有的嘗試，都以慘敗告終。
他們確實嘗試了一切可能的辦法。
唯獨只有一個嘗試，是處于“未完成”狀態的。
從時間上看，那次的模擬發生在“意識虛擬化”之后，而在選擇了意識上傳這條道路之后，他們也不再試圖尋找其他的出路。
“啟動圓環.”
陳劍低聲說道：
“山城也曾經嘗試啟動所謂的‘圓環’。”
“但是這玩意兒，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