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放過了你?”
季星的話音落下,陳劍直接愣在了原地。
但在短暫的疑惑之后,他又迅速反應了過來。
確實,這基本上已經算是最合理的一種可能性了。
以季星的能力、以那支圣血小隊的裝備水平,怎么可能僅僅是“躲在遺跡里”,就能逃脫呢?
是那些山城人放過了她。
而放過她的理由.
大概率就是因為,她確實具有某種程度上的特殊性。
那這種特殊性是什么?
沒有人知道。
只有再次進入山城時,才能得到驗證。
陳劍瞬間理解了季星的想法,但對于她提出的要求,卻沒有立刻同意。
“要不要去山城這件事情我們之后再討論吧。”
“實際上,就算我們要去山城,你大概率也不會有機會驗證你的想法。”
“因為,我們的策略不是跟山城硬碰硬,更不可能去跟那些我們自己都不了解的敵人打城市巷戰、打CQB。”
“我們的基本策略是,用持續的核彈轟炸使整座城市失能,然后在對方失能的窗口期內,通過非接觸的手段把里面所有的敵人干掉。”
“全部??”
季星愕然看向陳劍。
“但那里還有人類”
“我的意思是,我以為,我們會嘗試先跟他們接觸的。”
“不。”
陳劍毫不猶豫地搖頭。
“不要對山城的人類有濾鏡。”
“他們或許真的是人,但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已經嚴重偏離我們的‘統一戰線’了。”
“甚至于,他們在我這里的位置,是連機械神教都不如的。”
“我們沒有必要跟他們講道理,在確認獸潮是由山城發起的那一刻,講道理的環節就已經結束了。”
“明白。”
季星鄭重點頭。
這時候的她,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會不會有一天,像自己這樣的“圣血者”,也會失去講道理的資格?
統一戰線
什么叫統一戰線?
自己其實已經花費了大量時間、看了許多資料、了解了許多大災變之前的歷史、甚至也了解過所謂“華夏軍”真正的由來。
她在不同的地方看到過許多次“統一戰線”這個詞,但直到現在,她都沒辦法理解這個詞背后真正的意義。
季星的眼神閃爍了幾次,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一樣,陳劍開口說道:
“不要對號入座,這是個不好的習慣。”
話音落下,季星抬起頭,尷尬地笑了笑。
“也不是對號入座就是確實,我們這些圣血者的位置正在變得越來越尷尬。”
季星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說道:
“其實這也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吧?”
“在華夏軍里,我們能發揮的作用其實比普通人強的也有限。”
“并且,因為身份的特殊性,我們天然無法跟其他人形成更牢固的關系紐帶。”
“就像之前跟隨流民派遣過來的兩百名圣血者,他們到現在也沒有真正融入011基地。”
“不僅沒有融入,甚至可以說,還是相當疏離的。”
“如果是在圣血大殿控制的區域,這樣的疏離會讓秩序更穩定。”
“但在這里,情況是截然相反的”
“這事兒你留著去跟沈越說吧。”
陳劍打斷了季星的話。
“這是他應該要解決的問題——我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干吧?”
陳劍的表情相當輕松,就好像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
不過實際上,他也確實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大事。
因為他知道,圣血者跟普通人之間的疏離感,并不是因為所謂的“非我族類”那一套狹隘的認知壁壘,純粹是長久以來的慣性,讓他們無法與其他人形成有效協作。
而協作往往是聯系加深的基礎。
這個問題,在對圣血者進行整編之后會迅速得到解決,根本不用操心太多。
與之相對的,讓陳劍更操心的,反而是另一個問題。
家庭。
圣血者的家庭問題。
或者更細化一點,是他們的感情問題。
任何一個龐大勢力都是必然要通過個人情感來建立連接的,而個人情感在很多時候又是與家庭綁定的。
按現在的信息來看,陳劍幾乎還沒有看到哪怕任何一個圣血者是有家庭的。
這實際上也是這個組織脆弱、松散到一碰就碎的程度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里,陳劍突然開口問道:
“話說,你有沒有想過跟正常人一樣生活?”
“跟正常人一樣生活?”
季星疑惑地看向陳劍。
“我現在的生活跟正常人不一樣嗎?”
“我不是說這個.”
陳劍擺手說道:
“我說的是像正常人一樣去戀愛、結婚、生——對,圣血者大部分是不能生育的,但組建個家庭應該沒問題,對吧?”
季星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主要她也不明白陳劍問這個問題的意圖所在。
或許只是提到了圣血者的問題,就順口一問?
仔細斟酌片刻,季星回答道:
“或許以后有機會的話,也會考慮的。”
“但圣血者都是短命鬼,誰會愿意跟我們組建家庭啊?”
“.講道理,按你們的平均壽命來看,其實你們也不算是短命了。”
陳劍一本正經道:
“至少相比起那些毫無自保能力的平民來說,你們的壽命要長多了。”
“倒也是。”
季星笑了笑,突然用略帶玩笑意味的口吻問道:
“團長,那你覺得呢?”
“你覺得我應該怎么做?像個正常女人一樣找個男人嫁了?”
“如果需要我來做這個表率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扯淡。”
陳劍翻了個白眼。
“就算是在末世,結婚和組建家庭也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哪能說嫁就嫁的?”
“算了,不跟你聊這個了。”
“跟你說點正事吧——雖然獸潮的危機解除了,但周邊的怪物還沒有完全被消滅。”
“而同時,我們又沒有足夠的重型武器來清理這些怪物了。”
“所以,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把那些圣血者組織起來,建立一個新的連隊。”
“然后,你帶著這個連隊,用有限的裝備,盡可能地去把周邊的怪物清理掉。”
“你可以把金忠也拉進來作為你的副官——他在這方面,已經相當有經驗了。”
“怎么樣,能做到嗎?”
季星重重點頭。
“沒問題!”
當華夏軍忙于恢復戰后秩序、組織生產、繼續攀登科技樹、籌備針對山城的攻勢。
當機械神教忙于收納流民、返回金陵城故土、修復受損的城市、清理有毒環境時。
在某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里,有三個人正在荒野上艱難跋涉。
禁軍首領手里緊握著指北針,比對著天上太陽的方向,面色凝重地說道:
“我們已經徹底迷失方向了。”
“這周邊的磁場都被某個特殊的因素影響了——或許是一頭我們所不知道的怪物。”
“從一開始,我們走的方向就是錯的。”
“我們以為自己是在向盱眙防線的方向返回,但實際上根本就不對。”
“五天了”
“我們至少已經走出兩百公里了吧?”
“但這里的地形.我還是完全不熟悉。”
“再這么下去,我們恐怕要被困死在這片樹林里了”
聽到他的話,已經疲憊不堪的張超緩緩吐出一口氣。
緊接著,他開口說道:
“有沒有可能,其實這幾天的時間里,我們一直都在兜圈子?”
“或許我們根本就沒有離開太遠——如果真的走出了兩百公里,我們至少應該遇到河流和道路吧?”
“可周圍全是樹林,別說路了,連一條像樣的河都沒有。”
“確實。”
一旁的劉浩附和道:
“我們一開始就應該沿著已經發現的道路繼續走下去的。”
“雖然遠了一點,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迷路。”
“太可笑了.那么長的時間,盱眙防線應該已經失守了。”
“甚至金陵城都可能已經失守了。”
“而我們三個人,居然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用這種可笑的方式活了下來。”
“這簡直.”
劉浩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在聽到他的話后,禁軍首領也是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是我的錯。”
“我沒有聽你們的建議,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正確的路線,盡快返回金陵城。”
“教會需要我們,那里的平民也需要我們。”
“無線電恢復了嗎?能搜索到信號嗎?”
“沒有。”
張超攤了攤手。
“怎么可能恢復?無線電的電池已經徹底沒電了。”
“真該死,早知道那兩個華夏軍走的時候,我們應該找他們要一個新的無線電的。”
“給我們武器有什么用?走了那么多天,我們甚至都沒有遇到過怪物”
“你說,有沒有可能,那些怪物已經完全被消滅了?”
“有沒有可能,我們其實已經勝利了?”
“誰知道呢?”
禁軍首領臉上的神情微微發生了些變化。
“希望如此吧。”
“這是最好的結果,但”
“吼!”
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處的林間,巨大的吼聲突然響起。
他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緊接著,就像是本能反應一般,他迅速握住了掛在肩上的步槍。
“怪物!”
他開口示警,而張超和劉浩兩人則已經迅速散開。
“在哪個方向?”
“南側!”
張超開口回答,隨即解開了步槍的保險。
“聽上去不是一頭普通的怪物我們要不要繞開?”
“來不及了!”
禁軍首領沉聲道:
“聽聲音已經很近了,我們沒機會繞開!”
“做好戰斗準備!”
“如果那是一頭四級或者以下的怪物,我們就嘗試把它干掉!”
“如果是我們對付不了的東西.”
“砰!”
他的命令再一次被打斷,而也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不遠處的樹林中突然爆發出了劇烈的槍聲。
“砰砰砰砰——”
“有人!”
禁軍首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驚喜。
他其實不怕怪物,更不怕被怪物殺死。
他真正懼怕的,是毫無意義的死亡。
而現在,這樣的擔憂終于被打破了。
不遠處有人在跟怪物戰斗,自己要做的,就是盡快趕過去,加入這場戰斗!
“向槍聲方向推進!”
“槍聲并不密集,他們的人手恐怕也不多!”
“我們得去幫幫他們,快點!”
“明白。”
“收到。”
張超、劉浩兩人快速回答。
一行三人全部拿起了武器,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快速推進。
距離聲音越近,怪物躁動的特征就越明顯。
大量樹木被推到,遠處茂盛的林間揚起一陣接著一陣的煙塵。
禁軍首領緊握著手里的步槍,仔細觀察著林間的動靜。
通過樹木倒塌的方向,他迅速判斷出,這場戰斗并不是一場遭遇戰。
這是一場“追擊戰”。
或者說,這是一場獵殺!
有人正在追殺落單的怪物!
這個發現讓他更加興奮。
如果是這樣,那就意味著,那支追殺小隊是占據上風的。
而能在與怪物的戰斗中占據上風的勢力,整個廢土上有且僅有三個。
要么,是成規模的機械神教至圣軍。
要么,是精銳的圣血者小隊。
要么,就是華夏軍。
此時,在獸潮的威脅下,這三股勢力的立場都是一致的。
不管接下來自己找到的是誰,都意味著自己這三人終于能從這片令人迷失的森林中脫困了!
禁軍首領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而此時,槍聲也已經越來越近。
終于,在跨過一個并不算高的、被植被覆蓋的山丘之后,他看到了那頭怪物。
準確地說,是看到了那頭怪物的尸體。
尸體上零散地分布著彈孔,而在怪物的脖頸處,彈孔則更加密集。
鮮血在不斷地涌出,怪物的尸體抽搐、扭曲地在地面上翻滾。
禁軍首領愣愣地看著這一切,心里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什么情況??
這些人就靠手里的步槍,硬生生給一頭四級、甚至有可能是三級的怪物咬死了?
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禁軍首領邁步走向前去,而在他抬腳的瞬間,一個身影突然從高處落了下來,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對方的動作相當輕盈,速度也快到了極點。
圣血者?
禁軍首領停下了腳步。
“我們沒有惡意!”
他松開了手里的槍。
“我們來自機械神教禁軍!”
“我們在附近迷路了,聽到有槍聲過來支援。”
“你們是圣血者嗎?”
“能不能告訴我們,這里是哪里?!”
他坦誠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雙手也已經離開武器。
對面的圣血者顯然已經接受了他的解釋,正打算開口向他說明情況。
可也就在這時,兩人的側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郭旭?!”
禁軍首領、或者說叫郭旭的男人愕然轉頭。
緊接著他便看到,林間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瞪大了眼睛。
“金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