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運土,搬運石料。
余錢的第一個工作日,就在這些簡單、重復、但體力消耗巨大的工作中結束了。
再次返回011基地已經是晚上八點,而這時候的他,幾乎已經認不出來這是什么地方。
絕大部分木制住宅都已經被搭建完畢,整個營地被規劃得井井有條。
與最初的“荒地”不同,僅僅一天的時間,這個新建的“城市”便已經展現出了生機勃勃的狀態。
但那種“整潔和秩序”還不是真正震撼到余錢的東西。
真正讓他目瞪口呆、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回到了011基地的,是那燈火通明的景象。
電燈。
到處都是電燈。
明亮的光線照亮了每一處角落,走過木屋之間有意留下的寬闊街道時,余錢的影子不斷拉長又縮短。
他癡迷地看著自己的影子,就像是一個好奇的孩童。
而事實上,這樣略顯幼稚的行為并不止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
所有剛剛返回營地的工人們全都在觀看著那些被高高掛起的路燈,就好像是在看什么壯麗的絕景一般。
他們當然不是沒見過電燈。
事實上,哪怕是在圣血大殿所統治的城市里,電燈也并不算太罕見。
多多少少,大家都見過它的模樣,知道它的原理。
但是,從沒有人見過那么多電燈。
帝都沒有,金陵城也沒有。
只有金陵新城有。
余錢的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他不明白那些華夏軍的大人們之所以要搞出這么大的手筆,到底是因為完全不在乎,還是僅僅為了炫耀他們的力量。
但好像,這兩者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一肚子的感慨沒有地方抒發,余錢按照無人機的指引到營地的灶臺、或者按照華夏軍的說法,是叫“中央廚房”的地方領取了當日的餐食。
在交出自己的身份卡給機器人核實后,余錢順利地得到了一份已經被定量分好的晚飯。
中央廚房旁的餐桌上,有些工人就地坐在那里吃起了晚飯。
余錢舍不得吃,于是便把食物裝到了自己隨身的包裹里帶回了自己的家。
還沒推開木屋的門,他便已經隱約感到了異常。
門縫里有亮光透出。
而在開門之后,他赫然看到,自己這件簡陋的屋子里,居然也裝上了電燈!
“這”
余錢驚訝不已。
“爸爸!你回來了?”
兒子興奮地迎上來,一旁的女兒已經熟睡。
為了避免燈光太亮,兒子甚至不得不在床上搭出了一個簡易的遮光簾。
余錢甚至覺得這一幕有些荒誕。
在廢土上,“光”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奢侈的。
但現在,它居然可以被隨意浪費?
或許金陵新城、或許華夏軍,真的一點都不缺光這種東西吧?
他打開手里的包裹,隨后說道:
“吃飯吧,我把晚飯帶回來了。”
“我已經吃過了!”
兒子開口回答。
余錢愕然問道:
“吃過了?你在哪里吃的?”
“中央廚房!”
兒子的臉上帶著笑意。
“中央食堂6點鐘開飯,首長已經帶我們去吃過了!”
“他告訴我,我和妹妹的食物折合一個大人的份額,已經從你的公分上扣除了。”
“他說我不用等你吃飯,你回來后會給你發吃的,所以我就沒等!”
“那就好,那就好!”
余錢本來還在擔心自己離開基地打工時兒女會挨餓,但現在看來,華夏軍的大人們顯然已經考慮到了這部分。
不過這個工分到底是怎么計算的?
他翻開剛剛用過的小卡片,隨即發現,在第一列上已經印上了4個“碗筷”圖樣的標志,而現在已經被用斜線劃掉了兩個。
簡單明了。
這代表的是自己獲得了幾個工分、吃掉了幾個工分。
但今天自己可不止吃了一頓飯。
也就是說,一個工分代表的其實是一個成年人一天的飲食?相當于一克黃金?
那自己半天的工作,就得到了4克黃金?
這雖然算不上特別高,但卻也足夠可觀了。
畢竟,那些在機械神教的工坊里賣命的工奴,一天也只能賺到5克左右黃金罷了.
很合理。
余錢滿意地點了點頭,放松地吃起了自己的晚飯。
他在心里暗暗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毫無疑問,每天的工作已經足夠養活自己的這一家人了。
但是,也僅僅是養活而已。
人總是要超前看到的,在帝都城的時候,他每天最擔心的問題就是第二天的食物,以及潛藏在暗處的怪物。
現在,這兩個問題他都不需要再擔心,于是理所當然地,他的視線看向了更遠處。
要怎么才能讓自己、讓自己的家人過得更好?
金陵新城才剛剛建立,除了囤積了大量黃金的富人,幾乎所有人都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
但很快,隨著生活越來越安定,人與人之間也會拉開差距。
有人會過得更好,住上更好的房子,用上更好的工具,吃上更好的事物。
但另一些人,卻只能停留在原地。
余錢真的不想再停留在原地了。
他要賺錢,要成為富人,哪怕沒有特權,他也想要獲得更多的優待。
如果要實現這個目標,他就必須在短時間內積累起足夠的資本。
是的。
自己得找個更賺錢的工作。
可現在,華夏軍提供的工作也就那么幾種,每種工作的工分差異并不大。
那到底要從哪里開始呢?
帶著這個問題,余錢吃完了自己的晚飯。
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他在當下所產生的想法,只不過眾人默契的想法中的一個。
但很快,他就會發現,這個簡單的想法,將在漸漸壯大之后,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另一邊,011基地,作戰指揮室內。
陳劍仔細閱讀著伏羲整理出的報表,而在他的身邊,沈越則正在匯報著新定居的居民的社情報告。
“.從目前情況來看,所有新加入的居民都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
“今天的測試性工作中,有95的居民以最大效率完成了他們的工作。”
“在去除掉疲勞、饑餓、隨機性的效率下降的擾動之后,我們的綜合效率仍然能達到80以上。”
“這個數字代表的含義是,在100個人中,只有20個人是沒有充分發揮出全部能力的。”
“或者更直白一點,只有20個人的勞動力沒有被榨干。”
“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數據,這意味著,這批居民的秩序性、紀律性和服從性都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后續的管理,也會變得更加簡單。”
“當然,這只是一次極限測試。”
“從長遠來看,那20個沒有被榨干的勞動者的工作狀態,才是我們應該去追求的工作狀態。”
“在接下來的工作中,我們會主要以他們為參考,為所有人設置工作目標。”
“與此同時,工分的計算也將以他們的效率水準為基準錨定。”
“我們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時間來最終完善這套體系,到那時候,工分的價值系統、乃至于后續的貨幣價值系統,也可以順勢確定了。”
“明白。”
陳劍微微點頭,放下了手里的報表。
不得不說,伏羲這個人工智能所發揮出來的作用是遠遠要超過自己的預期的。
依靠強大的算力和圖像識別能力,伏羲幾乎能完整地跟蹤每一個工人的工作狀態,也能輕而易舉地根據他的工作狀態計算出應該授予的工分。
這樣一來,對幾人來說,人員管理的難度呈現出了一個幾何下降的趨勢。
人多不會帶來更多的負擔,反倒是人數越多、固定崗位上的可替代勞動力越多,效率反而會越高。
他們不再需要去花費精力設置什么復雜的獎懲體系和用于內部約束的規章制度,所有的精力,就可以全部投入到“如何將崗位和勞動力進行合理配置”這一件事情上。
系統內耗完全不存在,畢竟,當信息差被抹除、當管理者接近全知全能時,絕大部分的內部摩擦,便自然而然地消除了。
陳劍對此非常滿意。
他原本還擔心對工人的組織問題,還擔心在有限的時間內沒辦法完成必要的防御工事建設。
但現在看來,這樣的擔心是完全多余的。
按照目前的進度,甚至用不了一周,只需要三天,第一層防線的大炮堡壘便可以全部完工。
而繼續往下,要做的無非就是優化、加固的工作而已。
計劃余量很充足,這讓陳劍時刻緊繃的神經終于有了一絲放松。
略微停頓后,他開口繼續問道:
“如果我們要進一步提升效率,那就只能從‘自我激勵’這一個方向入手了吧?”
“這個方向最核心的動力就在于貨幣體系,在這一塊上,我們有什么進展?”
“我已經在伏羲的協助下設計出了一套基本能滿足金陵新城需求的貨幣體系。”
一旁的季星舉起手,隨后說道:
“用工分直接充當貨幣,但不發行實體貨幣,直接以工分卡作為交易媒介。”
“如果需要交易,就讓交易雙方前往固定的交易所進行工分結轉。”
“這樣一來,我們既可以保證工分的相對流動性,也可以對居民的交易進行有效監管。”
“當然,監管的需求是最高的。”
“因為很明顯,目前這一千多居民中,所有人的財富水平并不一致。”
“如果我們沒有交易監管機制,很容易讓一部分既得利益者延續其資本優勢,成為金陵新城里新的食利階級。”
“而有了監管后,交易的頻次、類型、標的受到限制,雖然不能完全杜絕特權階級出現,但至少,我們可以極大減慢其進程。”
“厲害!”
陳劍朝著季星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后者略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回答道:
“我也是現學現賣。”
“這套體系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比如最基礎的,交易的便利性很難得到保障。”
“但是我認為,短時間內左一定的犧牲是值得的。”
“至少,我們要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去考慮效率最大化。”
“我贊同。”
陳劍點點頭,隨后問道:
“所以現在進展怎么樣?”
“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季星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
“我們還沒有對外宣布過工分交易的制度,但在工分余額出現之后,工分交易就已經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當然,現在的工分交易出現的原因主要還是基于對我們的‘不信任’。”
“有一些有足夠工分余額的居民,直接用手里的工分全部兌換了食物,然后以折扣價格從相對富裕的居民手里換取了黃金。”
“這是一種保守儲蓄的策略,短時間內,我們不可能逆轉。”
“但我倒覺得這是好事。”
“等再過幾天,當他們發現手里的黃金的購買力還不如工分穩定時,他們就會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了。”
“確實。”
陳劍輕輕吐出一口氣,隨后說道: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
“讓他們吃點苦頭、受點教訓沒什么不好的,這也是制度能推行下去的基礎。”
“不管怎么樣,按照計劃執行吧。”
“根據伏羲的計算,這套體系完善下去之后,我們的綜合效率至少能提高40以上。”
“這可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如果能把效率優勢延續下去,我們的雪球,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越滾越大的”
“明白。”
季星鄭重點頭。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上責任重大,這是她此前從未體驗過的感受。
所以,在華夏軍的隊伍里,跟在圣血大殿時到底有什么不同?
或許這就是最大的差異吧。
自己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而不是像在圣血大殿時一樣,只是一個.
消耗品。
簡短的會議以陳劍同樣簡短的總結結束,而眾人甚至都沒有得到一秒鐘的休息,一場新的會議又順勢銜接了下去。
這一次,陳劍要討論的是有關華夏軍擴編的事務。
季星仍然留在了作戰指揮室里。
因為這一次的擴編,仍然與她相關。
對象是那些圣血者。
那些跟隨帝都居民遷徙到金陵新城的,兩百多名圣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