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劍來說，圓環商會的商人就好像是一支被分散在外的、不受自己控制、但確實能經常帶來意外之喜的偵察小隊。
他們曾經提供了有關伏羲的最初的線索，也給華夏軍提供過暫時用不上、但確實有作用的裝備和武器。
而這一次，在對外探索的過程中，他們又找到了己方目前最需要的戰略級物資。
陳劍很好奇他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是以什么方式運作的，他們的所謂“領袖”是誰，這個領袖又到底掌握著多少有關大災變的信息。
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探明圓環商會的底牌，但對方的卻始終以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保持著與華夏軍曖昧的合作。
不愧是廢土世界上最神秘的組織。
陳劍也不得不承認，哪怕他們其他方面再怎么菜，但保密這一塊上，著實是沒什么毛病。
當然，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過于嚴苛的保密要求，才導致他們至今都發展不起來，淪為一個只能依靠雇傭力量保證安全的幕后組織？
但不管怎么樣，現在的圓環商會對華夏軍來說確實有一定作用。
在不觸及底線的情況下，陳劍也愿意讓他們保留一定的自主性。
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他們暫時又沒有像機械神教那樣表現出明顯的社會危害性，非要斷了他們的生路有什么意義？
所以，在從雷杰那里收到有關固體火箭燃料的消息之后，陳劍也沒有過多追問細節，而是在確定消息可信之后，立刻做出了前出接應的決定。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不追問，王立字倒是自己上門來解釋了。
就在與雷杰通話后的第二天，王立字風塵仆仆地趕到了011基地。
見到陳劍后，他沒有立刻開口聊起有關火箭燃料的話題，而是感慨地說道：
“這么短的時間內，金陵遺跡已經變成我完全不認識的樣子了。”
“陳劍先生，你們在城市經營上確實有獨到之處。”
“如果我們能擁有你們這樣的能力，或許圓環商會的命運，會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就算你們沒有這樣的經營能力，依靠手里的信息和物資建立起一座城市也不是什么難事。”
陳劍搖頭道：
“但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沒有這么做。”
“是出于安全考慮。”
王立字毫不避諱地說道：
“我們并不具有像你們一樣的強大武力，事實上，按照領袖的說法，圓環商會在最初建立時弱小得可憐。”
“雖然我們擁有大量武器，但是能使用武器的人卻極為有限。”
“我們的先輩也曾經嘗試過用武力去征服世界的路線，但最終以慘痛的失敗告終。”
“所以，最終我們走向了這條道路——對我們來說，這或許也是正確的道路，不是嗎？”
“也許吧。”
陳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有武器，卻沒有使用武器的能力？
所以建立圓環商會的那些“先輩”，到底是寫什么人？
學者嗎？
這么看倒確實說得通，畢竟，這個組織所表現出來的高層、底層知識之間的斷層似乎確實符合高水平學者的特征，而長期從事科研工作的人，沒有足夠的武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搞不好，他們是某個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的后代？
陳劍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我們收到了你們的消息。”
“所以，你們確定已經找到我們需要的固體燃料了嗎？”
“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證。”
王立字點點頭，回答道：
“但我們找到的，確實是一批被單獨保存在密封儲藏室中的粉末狀火藥。”
“按照你們的說法，那就是沒有經過‘預混’的固體火箭燃料。”
“我們測試過了，其中有一部分能被點燃，應該是主要的火箭顆粒。”
“另一部分不能點燃，應該是粘合劑。”
“燃料的成分配比應該是完整的，在儲存室內，我們甚至還找到了一些檢測設備，但我們不知道怎么使用。”
“不過，我們已經全部帶走了，你們拿到后可以自己研究。”
“明白。”
陳劍松了口氣。
他基本上可以確定，王立字沒有找錯東西了。
事實上，他們要找的本來也不是已經加工成型的藥柱——這玩意兒不說隨便哪里都有，但在火箭軍基地的DF26里也確實哪哪兒都是。
一旦澆筑完成，固體燃料基本就不存在能夠繼續保養的可能性了。
漫長的時間帶來的氧化、侵蝕早就已經讓這些藥柱失去了作用，即便還能點燃，飛出去的火箭也會像竄天猴一樣完全不可控。
所以，他們一直想找的，就是還沒有經過澆筑的粉末狀火藥。
如果能找到各種成分完全分離、連預混工序都還沒有進行的火藥那就最好。
而現在，圓環商會找到的就是這種東西。
這無疑是個巨大的驚喜。
且不說運輸難度大大降低，這種狀態的火藥對現在的011基地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加工難度。
沒有真空噴淋澆筑車間，但用3D打印也是能基本完成的。
結合王立字所說的大概率是探傷設備的檢測設備，完成藥柱澆筑應該不會太困難。
不過，陳劍并沒有就此停止追問。
略微思考后，他開口問道：
“你們的信息里提到，你們進入了一個地下空間，而地下空間里存放著大量核武器？”
“是什么樣的核武器？有照片嗎？”
“沒有。”
王立字搖搖頭，他顯然知道陳劍真正想問的事什么。
于是，他開口回答道：
“我沒有親自帶隊過去，但根據那邊反饋回來的消息，地下空間里的絕大部分裝備都是損毀嚴重的狀態。”
“探索小隊也按照你們的要求去找了所謂的‘液體火箭’，但他們沒有找到完好的裝備。”
“有，但是已經損毀？”
陳劍再次確認。
“是的。”
得到王立字的回答后，陳劍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過確實也是，在冷戰之后，仍然使用液體火箭燃料的彈道導彈已經越來越少了。
而從自己那個年代繼續往后推20年，在彈道導彈領域，液體燃料發動機被徹底淘汰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畢竟，當時的華夏真就是一個舉世皆敵，火箭軍估計恨不得睡覺都把手放在發射鍵上，液體火箭這種反應速度慢到離奇的東西，基本不可能大規模列裝。
沒法強求。
陳劍放下了執念，轉而問道：
“你們是怎么進入那個地下空間的？具體講講？”
“純粹的巧合。”
王立字表情誠懇地回答道：
“就像我說的一樣，那支探索小隊本來是打算去找有關控制怪物的所謂‘腦機’的線索。”
“但是在進入常山遺跡之后，他們正面遭遇了一頭二級怪物。”
“在躲避怪物的過程中，他們進入了常山遺跡內的地鐵網絡。”
“通過坍塌的地鐵通道，他們進入了你所說的‘地下長城’。”
“那個地下長城的大部分區域已經損毀了，但因為多重隔離的大門，他們仍然找到了完好的區域。”
“而完好的區域中，他們又找到了存放武器和燃料的密封倉庫。”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沒有任何多余的線索和信息。”
“是沒有，還是不愿意共享？”
陳劍目光銳利。
“我可以保證，是沒有。”
“圓環商會只關心如何重啟圓環，其他的一切信息，對我們來說都只是用于交換的籌碼。”
“我們雙方是緊密合作的關系，我們沒有任何理由對你隱瞞。”
“并且，除了你們，沒有任何勢力有能力使用那里的核彈——我們又不是機械神教那樣的蠢貨，難道你以為我們會冒險自己去引爆核彈嗎？”
王立字的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看著他的表情，陳劍嘆了口氣說道：
“.那倒也是。”
“但說實在的，你們這個‘發現燃料’的過程實在是有點太過于簡單了，簡單到讓人難以相信。”
“.不瞞你說，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王立字微微皺了皺眉，緊接著說道：
“就好像有人把那些東西擺在那里，只等我們去拿一樣。”
“但常山這個地點是領袖提供的，應該不是什么陷阱.”
“我不應該跟你討論這個。”
王立字突然住口，陳劍敏銳地注意到了“領袖”這個信息。
領袖向他們提供了有關常山的信息？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陳劍隱隱感覺到，圓環商會的領袖遠比活躍在臺前的機械神教的領袖要更加神秘。
或許如果有機會，自己應該去見一見他。
想到這里，陳劍開口問道：
“你們的領袖，不打算來見一見我嗎？”
“他不會見任何人的。”
王立字回答得不帶一絲猶豫。
“在之前，我或許跟你說過你有機會能見到他，但這其實只是一種.話術。”
“實際上，任何人都沒機會見到他——除了下一任領袖的人選。”
“那確實很神秘了。”
陳劍忍不住撓了撓頭。
搞成這樣到底是為了什么？
只有下一任領袖才能見到上一任領袖，那他怎么保證自己的命令能得到執行？
陳劍很想繼續問下去，但他確實也能看出，此時的王立字對他的問題已經是無能為力了。
“所以，你有機會成為下一任領袖嗎？”
“有。”
王立字倒也不避諱。
“如果我能在有關山城的探索上取得突破性的進展，我很可能擊敗其他候選人成為下一任領袖。”
“這也是我會與你們合作的原因。”
“總之希望我們都能成功吧。”
王立字的表情有些悵然，這是陳劍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他下意識想要說點漂亮話、安慰幾句，但還沒等他開口，王立字便繼續說道：
“今天我來這里不只是為了給你帶來有關固體火箭燃料的消息。”
“我還有一個關鍵信息，需要通知到你。”
“說。”
陳劍稍稍坐直了身子。
“火箭燃料送達之后，圓環商會將進入短暫的潛伏期。”
“所有活躍在外的商人會全部返回總部，等到獸潮危機過去之后，我們才會重新開始活動。”
“潛伏期將持續一到兩個月。”
“再次見面時應該快到夏天了。”
潛伏期.
這些圓環商會真的就像只烏龜一樣。
有危險的時候就躲起來，沒危險了才敢出來活動。
這種生存策略，也是保守得難得一見了。
但另一方面，陳劍也察覺到了王立字這番話里隱藏的深意。
“命令是你們的領袖下達的？”
“是的。”
王立字點頭道：
“如你所想的一樣，領袖認為，華夏、乃至于整個人類世界，戰勝這次獸潮危機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量怪物已經開始在金陵遺跡周圍匯聚，你們最多還有兩周的時間。”
“兩周之后，獸潮就會向金陵遺跡發起攻擊。”
“而在金陵遺跡毀滅之后，這些匯聚起來的怪物會徹底失控。”
“它們會像蝗蟲一樣席卷周邊所有區域，將矛頭指向其他沒有反抗能力的人類聚落。”
“按照領袖的預估，至少40的人口會在這次獸潮中被消滅。”
“我們救不了這些人，我們只能保全自己。”
“那么悲觀？”
陳劍皺眉問道。
“是的。”
王立字長長嘆了口氣。
“這次獸潮的規模比上一次要大得多.領袖并不是對你們沒信心，事實上，他只是.比較保守。”
“明白。”
陳劍笑了笑，擺手道：
“但沒關系。”
“我們會解決的。”
“只要獸潮是沖著我們來的我們就不會讓它們輕易離開。”
“你放心，這不會是一場防御戰。”
“這是一場以防守反擊為主要策略的殲滅戰。”
“不會有怪物能流竄到其他聚落傷人的，只要它來了，就不可能再離開！”
“希望如此。”
王立字若有所思地看向遠處正在忙碌著搭建住所的人群，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也許領袖應該離開總部的地下，來這里看一看。”
“在到來之前，我對你們同樣沒有信心。”
“但現在看來或許你們真的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