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杰對金忠說的往南飛飛、如果條件允許就往那頭鯨鰍頭上扔一發航彈的事情可不是說著玩玩的。
就在當天下午，當金忠帶著近衛旅向延陵出發時，基地里的蚊式戰斗機也恰好起飛。
駕駛戰斗機的正是江魚——或者準確地說，是江魚和雷杰兩人。
這款戰斗機雖然沒有設置主副駕駛位置，但作為一款本就承擔了一定教學任務的轟炸機，雷杰還是設計了足夠的空間，足夠容納兩人同時飛行。
作為副駕駛，他可以通過簡單的聯動操縱桿引導江魚的操作，安全性上已經有了很大保障。
唯一的問題在于，雙人駕駛模式下，操縱桿變得更重，控制起來也相對更加費力。
但這對江魚來說都是小問題。
飛機才一上天，她就把操縱桿掄得飛起。
第一次上天的興奮感讓她完全忘記了恐懼，哪怕是俯沖動作帶來的失重感，都讓她無比新奇。
“團長！我們要去哪？”
江魚大聲問道。
“想去哪就去哪！”
雷杰一邊盯著盯著戰術目鏡上集成的簡易儀表盤，一邊開口說道：
“你要看好空速和高度表，這是這架飛機上唯一能讓你做出安全判斷的數據。”
“我們沒有那么多精密的儀器，大部分信息都集成在頭盔里了。”
“但這只是一個用FPV無人機頭盔改造出來的簡易頭盔，它沒有那么可靠。”
“你只能盡可能去依靠自己的直覺——要熟悉這架飛機！”
江魚再次回答。
她并不知道真正的飛機駕駛艙應該是怎么樣的，她只知道，自己確實在操控這架飛機，而操控的過程，也是得心應手。
輕輕壓下操縱桿，飛機向飛行方向左側轉向。
通過FPV頭盔上的數據，江魚看到飛機正在向南飛行。
“高度1100米，空速330，地速.310！”
“團長，我們飛得很穩！”
“我知道。”
雷杰嘆了口氣。
這時候他算是知道當時陳劍為什么要說“不用扯著嗓子喊”了。
因為經過智能降噪后喉麥的聲音，真的是大得可怕。
“你不用扯著嗓子喊，我聽得很清楚。”
“保持航向，拉升，上升到2200。”
“明白，上升到2200！”
江魚稍稍拉起操縱桿，飛機開始平穩上升。
隨后，在即將到達指定高度時，不需要雷杰額外下達指令，她又緩慢下壓操縱桿，將飛機改平。
實話實說，這個操作都有點驚到雷杰了。
畢竟在他的刻板印象里，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原住民對機械操作的理解都停留在相當淺薄的層面。
地面訓練時，大部分參選的居民都知道拉操縱桿是向上、壓操縱桿是向下，但他們并不能理解整個飛機的飛行軌跡。
類比來說，就像是新手司機總是找不到回盤的時機一樣。
但很顯然，在江魚這里沒有這個問題。
她很輕松地就理解了這架飛機的運動邏輯，在上天后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里，甚至已經熟練到雷杰可以放心地松開自己面前的操縱桿的程度。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選之子？
雷杰好奇地看了一眼江魚，聯想到她到達011基地的一系列操作，也是不由得感嘆，在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她一個女性能在數百人的聚落里取得這種程度的威信，那她自身的實力，也真不是鬧著玩的。
“所以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雷杰好奇問道。
“我？我是千島湖鎮的漁民。”
“我是個孤兒，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我一直在千島湖鎮生活，跟其他人一樣。”
你跟其他人可不一樣。
雷杰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江魚，腦子里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
孤兒。
她不會是來自千島湖鎮之外吧？
過人的體力，超強的適應能力，還有顯而易見的超高的智力.
她會不會，就是學院制造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三代人造人中的一個？
或許只有這個答案才能合理地解釋她的特殊性。
想到這里，雷杰開口問道：
“所以，你是被父母收養的，還是他們生下你之后才搬到的千島湖鎮？”
“啊？”
江魚愣了一愣，她一邊小心地調整操作桿與空中突然刮過的強風對抗，一邊回答道：
“我父母也一直生活在千島湖鎮——我爺爺死得比他們還晚，也就是前兩年的事情。”
“團長，為什么這么問？”
這個回答出乎了雷杰的預料，他搖搖頭，回答道：
“沒什么。”
“我只是覺得，你比普通人要聰明得多，以為你會有什么特殊的身世。”
“比我聰明的人多了去了。”
江魚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我見過很多比我強的人，他們也沒什么特殊的身世。”
“我只是運氣比較好，恰好活了下來而已。”
“.明白了。”
這一瞬間，雷杰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狹隘。
確實，在人類這個群體中，驚才絕艷的個體如過江之鯽，從來都不是稀缺資源。
只不過，絕大部分都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對其他人是這樣，對江魚也是這樣。
如果不是華夏軍找到了她、救下了她，那她的結果是怎么樣的？
死于一次怪物襲擊，甚至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跟其他任何同樣出色、同樣強大的人一樣。
雷杰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如果對每一個有能力的個體，自己都下意識地想用某種方式去賦予它們特殊性的話，那自己的路子，本來就走偏了.
想到這里，雷杰釋然地笑了。
隨后，他開口說道：
“這樣很好。”
“你這個榜樣，會鼓勵很多人的。”
“走吧，繼續往南飛。”
“如果看到我們之前確定的目標，不要猶豫。”
“按照我教你的，壓低操縱桿，朝它沖過去。”
“把炸彈扔到它頭上，炸死它！”
江魚輕輕推動油門，飛機立刻加速。
螺旋槳的呼嘯聲中，這個第一次飛上天空的“新兵”心潮澎湃。
她還不知道自己可能面對的到底是什么樣可怕的對手。
但她已經做好了把對方干掉的準備。
“距離目標區域30公里，我們已經進入危險區，注意觀察！”
雷杰開口下令，話音落下，江魚立刻握緊了手里的操縱桿。
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怪物。
但這確實是她第一次以“消滅”為目的去直面一頭怪物。
復雜的情緒交織而起，江魚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眼神堅定地回答道：
“明白，進入危險區。”
“團長，我看不清地面，需不需要降低高度？”
“暫時不要。”
雷杰搖頭道：
“繼續向南前進，這里還在偵察氣球檢測范圍，我沒有看到怪物蹤跡。”
一邊說著，雷杰一邊仔細觀察著智能目鏡上的高空圖像。
雖然此時他們已經遠離了011基地周邊蜂窩網絡覆蓋的范圍，但得益于此前釋放的大量偵察氣球，他們仍然能使用圖傳信號獲得來自偵察氣球的偵察圖像。
只不過，由于傳輸速率影響，他能看到的所有圖像全部存在延遲，覆蓋范圍也相對有限。
但這也足夠了。
他快速略過一張張圖像，當最遠端的氣球圖像傳到PDA上時，他瞬間眼神一亮。
倒塌的樹木，裸露的黃土，半坍塌的山體，還有暴露在外的洞道
找到了。
“向東轉向10度，保持高度繼續前進。”
“找到它了！”
雷杰的話音落下，江魚立刻撥動操縱桿轉向，而雷杰則是迅速向偵察氣球發送了機動指令，啟動氣球上搭載的小型扇葉，控制氣球順著怪物留下的痕跡飛行。
一張張圖片不斷傳來，但此時，圖片傳輸的速度已經趕不上轟炸機飛行的速度。
不到40公里的距離倏忽而過，當轟炸機飛到第一個異常點上空時，雷杰果斷下達了“降低高度”的命令。
飛機高度下降到500米，螺旋槳的噪音驚動著林間的鳥獸，也驚動著潛伏在樹林中的怪物。
它們抬頭看向這只從空中掠過的“鐵鳥”，在短暫的迷茫后，似乎意識到了這種來自空中的威脅，于是紛紛用它們自身特有的攻擊方式向這架飛機發起攻擊。
從背后射出的骨刺、被投擲而出的石塊、從樹梢縱躍而起的“猿猴”、猛烈噴出的毒氣
這樣的攻擊或許足以放倒地面上的對手，但卻根本無法觸及空中的飛機。
“感覺像是用弓箭打飛機的印第安人”
雷杰好笑地說道。
“印第安人？那是什么？”
江魚好奇詢問。
離目標越近，她反而表現得越發鎮定。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難得的天賦。
“就是一種原始人，他們看到飛機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
“不過這不重要。”
“繞飛，傾斜機身，注意觀察下方。”
“怪物應該就在這片區域了，得把它找出來！”
“明白。”
江魚稍稍帶了一下操縱桿，飛機向右傾斜，恰到好處地為雷杰提供了足夠的觀察視野。
雷杰也來不及去想她這一套都是怎么悟出來的，而是抓緊時間啟動望遠模塊，仔細觀察著地面上的蛛絲馬跡。
但他沒有任何發現。
怪物留下的痕跡在樹林中戛然而止，就好像它已經徹底潛入了地下一般。
這不合理。
從此前的經驗來看，這頭怪物的挖掘深度其實并不深。
畢竟它又不是真正的盾構機，在沒有結構性支撐的情況下，深入地下的隧道很容易被自重壓塌。
這樣一來，只要它開始挖掘，地面上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蹤跡。
可他卻什么都看不到。
很怪。
雷杰眉頭緊皺，正要開口下令讓江魚轉向，但也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了地面上一處不同尋常的凹陷。
盆地？
不像。
等等。
“轉向！”
雷杰大喊下令。
下一秒，地面陡然開裂！
緊接著，那頭潛藏已久的鯨鰍從松軟的土地里驟然竄出！
它全身直立而起，高度達到驚人的三十米！
身上的鱗甲已經全部展開，密集排布的囊腫上釋放出閃爍的電弧。
距離不到600米。
如果高壓電擊穿空氣直達空中的轟炸機，那兩人立馬就要交代在這里！
此時，飛機飛行的方向恰好直直對準怪物所在的方向。
即便反方向壓桿改出，等真正改變方向的時候，這架飛機恐怕也已經一頭撞進電荷區了！
雷杰下意識地想要拉動操縱桿，但他卻發現，江魚的動作比他更快。
江魚沒有按照直覺往反方向拉桿，而是直接把操縱桿向右拉到底，瞬間讓機翼垂直于地面豎起。
緊接著，飛機滾轉，機頭指向了遠離怪物的方向。
雷杰眼睜睜地看著江魚向左拉動操作桿，輕輕巧巧地調頭而去。
而在飛機身后，爆發的電光已經淹沒了怪物周邊近三百米半徑的范圍！
什么不共軸滾轉？？
這是這架轟炸機能做出來的操作？！
雷杰目瞪口呆地看著身旁的江魚，而后者則是緊張地大喊道：
“差點開翻了團長！”
“我們逃出來了！”
“還要回去嗎？”
“.回去，回去！”
雷杰強行壓下了劇烈跳動的心臟，隨后說道：
“它短時間內不可能連續放電的，這是機會！”
“拉高高度，繞大圈速度飛到最快！”
“不能俯沖投彈了，水平投彈，我讓你放就放！”
江魚的手在顫抖，很顯然，剛才那個驚險的操作也嚇到了她。
但她仍然快速穩定下了情緒，按照雷杰的指令操作飛機繞出一個大圈后，油門推到底，把飛機帶到了極速。
距離一點點靠近，雷杰注意到遠處那頭怪物正在試圖重新鉆入地面。
機會稍縱即逝，必須要快！
“對準怪物！”
他大喊下令，在心里默默倒數。
“釋放！”
“咔！”
掛架松開，500kg航彈順勢而下。
這枚航彈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隨后直直朝著怪物所在的凹地墜落而去！
“拉高！拉高！”
不用雷杰解釋，江魚已經順勢拉起操縱桿，抬高了機頭。
高度攀升，而在機翼之下，巨大的爆炸聲已經響起。
“轟！”
凹地瞬間被一片煙塵籠罩，航彈的爆點距離怪物不到50米。
這已經是無比精準的一次投彈了。
理論上說，就算炸不死那頭怪物，它也應該遭受了重創！
但現在，雷杰完全沒心思去管那頭怪物。
他看著因為過載臉色慘白的江魚，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你小子他么的.被誰上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