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之前問過伏羲,生產一門榴彈炮需要多長時間。
當時它的回答,是60天。
而現在,從零開始建設一座小型轉爐煉鋼廠,卻只要5天。
但陳劍對此并不奇怪。
因為相比起一門炮,轉爐煉鋼設備的制造難度實在是太低了。
一根炮管,在所有設備全部齊全的情況下,從初軋、到電渣重熔、到經過萬噸級的鍛造機鍛壓、再到中心鉆孔、再到精鍛拉長,光是這幾個步驟,哪怕在當年的全產業鏈環境下都需要三四天的時間。
而后面的熱處理、矯直,耗費的時間更長。
緊接著還要做表面、內部精車、自緊、內壁切削、拉膛線
這需要多久?
而這還只是炮管!
所以,在設備有限,且沒有專業化、特化設備的情況下,制造一門炮需要花60天,不是這個工事太菜,反而已經是與開掛無異了。
實際上,即使到2025年,世界上有全口徑炮管制造能力的國家,也不超過十個。
并且,截止那時候為止,據陳劍所知,在1800年內的時候沒有學會制造炮管的國家,兩百年多年后的2025年,仍舊沒有任何一個學會。
能制造的,靠的也是技術和生產線引進。
甚至在20年后,在技術壟斷趨勢越發明顯的時代,陳劍很確定,他們也不可能學會。
所以,伏羲給出的時間預判,相當合理。
但當然,陳劍更在意的還是5天這個時間。
如果能在五天之后建造起一座初級的小型轉爐煉鋼廠,那就意味著,哪怕不依賴鐵礦石,只依靠回收廢鋼,華夏軍也可以擁有源源不斷的高品質鋼材。
再結合智能車間內的二級冶煉和鑄造設備,他們就有了生產特種鋼材、特種金屬材料的基礎。
到那個時候,想要繼續往下推進工業化進程、或者跳過基礎部分,建立一套“專用化”的武器生產線,就要簡單得多了
站在011工事外,眼看著一套一套的設備被運出工事,堆放在早就已經清理平整的地面上,陳劍不由心生感慨。
這工業化的第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但與他不同,一旁的雷杰更在意的是技術上的細節。
“光有轉爐煉鋼不夠,我們還需要配套產業。”
“按照伏羲的規劃,這座初級鋼鐵廠依靠的主要還是使用煤炭、木炭作為燃料,但煤炭熱值不夠,木炭獲取也相當困難。”
“我們還是要盡快把煤炭焦化這一步做起來——正好不是來了十幾個流民嗎?交給他們做正好,也給他們找點活兒干。”
雷杰的話說完,陳劍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有道理。”
“我記憶中煤炭焦化的方法很多,土法焦化好像不困難?”
“不困難。”
雷杰回答道:
“用露天法的話,把煤堆起來用稻草之類的東西在頂上引火,四五天就能成焦了。”
“但是問題在于,用這種方法煉焦,焦油中含有的化工原料幾乎是完全被浪費的。”
“焦油這玩意兒可是好東西,它是我們后續建立化工體系的基礎。”
“所以,更經濟的方法是,建造一個結構相對簡單、但功能相對完善的奧托式焦爐。”
“這種爐解放前用得很多,不說多先進,但絕對是夠用的。”
“等度過最困難的階段之后,我們就可以改造、擴建成更現代化的煉焦爐了。”
“明白。”
陳劍再次點頭,隨后問道:
“那那些流民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燒磚?”
“對啊,燒耐火磚——這事兒真不難,讓伏羲指導,提供一部分關鍵設備,十幾個人足夠運作起一個中型磚窯了。”
“.我們是什么黑磚廠老板嗎.算了,就這么干吧。”
陳劍果斷拍板,隨即跳轉話題說道:
“后續技術方面、爬科技樹的問題主要就由你來把關,但這幾天,你得抽出時間來,幫我先把金陵城的問題解決好。”
“有想法了?”
雷杰好奇問道。
“是的。”
陳劍點點頭,回答道:
“我打算用一用095里面的那架無人機。”
“那架無人機確實很合適。”
雷杰點頭道:
“造型科幻,體型夠大,速度夠快,哪怕只是飛過去,對機械神教那些教徒來說也足夠震撼了。”
“但你具體打算怎么做?搞個掛架把張濤吊起來,然后從天上扔下去?”
“他可不是圣血者啊,這么干直接能摔死吧?”
“.你別說,一開始我還真是這么想的。”
陳劍嘿嘿一笑,回答道:
“但是后來仔細一想,我覺得這方法有點太過于.浮夸了。”
“就算他能從高墜中活下來,也解決不了我們的根本問題。”
“你看啊,我們首先需要破壞金城的威信,緊接著,我們還要樹立起張濤的威信。”
“那我們最好,能用一架無人機,同時解決這兩個問題。”
“所以,我打算先用無人機把金城干掉,然后再用這架無人機給張濤背書。”
“用導彈把金城炸了?”
雷杰愕然道:
“這會不會太簡單粗暴了?”
“是啊!”
陳劍再次點頭。
“就是因為太簡單粗暴了,所以沒有‘神性’。”
“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把一枚巡飛彈,改造成非爆破殺傷彈。”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我要讓你用一根長矛,從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高空之上,準確無誤地把金城捅穿。”
“我要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金城遭受‘天罰’的景象,并且,還要讓他像個罪人一樣,完整地留在那里示眾。”
“.我靠,你這多少有點.殘暴了。”
雷杰倒吸一口涼氣,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不過也可以做得到。”
“高空墜落,使用輕質鋁鈦合金作為主體,改造一枚巡飛彈應該不會太難,我試試看。”
“但問題是,光是殺還不夠啊。”
“莫名其妙的死亡,很容易被那些宗教狂熱分子當成是惡意刺殺。”
“這對我們后續的計劃,是很不利的。”
“這就是何朔要做的事情了。”
陳劍神秘一笑,隨后說道:
“我估計,他恐怕已經在著手展開工作了.”
與此同時,金陵城內。
正如陳劍所預料的一樣,在確定將要執行“顛覆任務”后,幾乎一秒鐘都沒有耽誤,何朔立刻開始了他的計劃。
但是,他沒有直接找到張濤,去跟他討論合作的細節,而是選擇用更加柔和的方式,讓流言在無聲無息間擴散開來。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借助無人機的偵察確定了張濤在城內的落腳點。
隨后,趁著夜色的掩護,他派出了無人作戰機器人,悄無聲息地挪動了城內所有機甲“雕塑”的位置。
當巡夜的近衛旅發現那些被挪動過的雕像時,他們驚愕地發現,那些雕像已經全部朝向一個方向,甚至有少數幾座還走下了基座,做出了跪拜的姿勢。
這詭異的情況立刻引起了近衛旅的注意,可當他們試圖將雕塑歸位時,卻又發現以雕塑巨大的自重,普通人根本無力挪動。
于是,在第二天天亮時,行走在街道上的居民們全部都看到了這一幕。
人們好奇地圍在雕像周圍議論紛紛,猜測著雕像移動的真相。
有人說,那是機魂復蘇。
有人說,那是機械神教自行搬運。
但更多人,只是把它當成了某些力量強大的圣血者無聊的惡作劇。
雖然圣血者們極力否認這一點,但實際上并沒有多少人把這事兒當一回事。
畢竟只是幾座雕像而已,哪怕它們憑空消失又能怎么樣呢?
這幾天時間里,金陵城的居民已經見過太多神奇的機械了。
至圣八一已經顯靈,發生什么事情都不算奇怪吧?
輿論似乎并沒有按照何朔預想的態勢發展,但實際上,這只不過是他諸多計劃中極小的一步。
他只是坐在莊園里,耐心地等待金陵城的居民發現更多“天兆”。
而在上午7點時,第二條消息已經傳來。
有人發現,在金陵城外圍的荒草地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那個圖案由倒伏的枯草組成,隱隱約約構成了一個獠牙和火焰的形狀。
沒有人知道這個圖案意味著什么,大家更關心的,其實還是這東西的來源。
它是一夜之間出現的。
如果僅靠人力,可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制造出如此巨幅、以至于哪怕只是站在金陵城的高處都能看到的圖案。
一時間,整座金陵城議論紛紛,甚至有閑來無事的商人出城近距離觀察了圖案。
而最后,他們得出的結論也相當曖昧。
“這絕對不是人力收割出來的圖案,那些荒草都沒有被切割的痕跡,反而像是從上往下被某種力量壓倒的。”
商人如是說。
這一下,城內的居民終于開始動搖。
從上往下壓倒?
這是來自天空的力量?
所以天上有什么?
只能是神了。
平民們第一次將“異象”與“神明”聯系在了一起,城內的氛圍也正悄悄發生著改變。
但直到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這種異象的具體所指,絕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至圣八一”拯救了金陵城后、即將降下新的福祉的征兆。
何朔可不會任由這樣的輿論發酵。
在行動之前,他就已經預判到了民眾的反應。
于是在上午八點,他引爆了提前埋下的第三個暗雷。
全頻段的電磁干擾啟動,所有正在監聽著無線電、試圖與外界溝通的商人、傭兵、平民們都在無線電中聽到了同一個模糊的聲音。
“贖罪.贖罪”
空靈的電子音絕非人類所能發出,而聲音里反復提及的“贖罪”兩字,則將整個金陵城內的氛圍推向了從未設想過的另一個極端。
贖罪?
贖什么罪?
誰來贖罪?
向誰贖罪?
猜疑、恐慌、憂慮的情緒很快蔓延開來,所有人都在猜測著聲音的來源,而最終,所有人也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看似最合理的答案。
機魂正在復蘇。
至圣三一正在借機魂之口,向子民們傳達它的神諭。
那么,問題就變得無比清晰了。
有人應該贖罪。
那這個人是誰呢?
誰做了錯事、惹怒了至圣三一?
沒有人敢說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在眼神交流、和私底下的互動中,這個答案卻迅速蔓延開來。
超過十支圣堂近衛旅的損失、與同屬萬機之神麾下的“至圣八一”的誤解和沖突、險些丟失的金陵城、對花都無能為力的軟弱教會.
這是能碰的滑梯?
金陵城內的眾人噤若寒蟬,而此時,距離何朔的第一個暗雷啟動,才過去了12小時。
他可不會就此停下。
機械神教圣堂上高高懸掛的、代表至圣三一的徽章,在正午時分,在陽光最熾烈的時候轟然墜落。
地面被砸出一個巨坑,而徽章則支離破碎。
目睹了這一幕的居民們甚至呆若木雞地沉默了好幾分鐘。
他們不知道這是何朔用哪吒外骨骼上的激光近防系統花費了好幾個小時才完成的切割,他們只知道,至圣三一的徽章倒下了。
至于為什么.
或許只有至圣三一自己才知道。
這一刻,所有人都坐實了心里那個答案。
謠言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在城內瘋傳,教會甚至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等到他們派出圣堂近衛旅上街壓制傳播謠言的平民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是時候將最強有力的鋪墊拿出來了。
當天晚上,當第十五近衛旅的旅長張濤親自帶隊上街彈壓平民、維持秩序時,一道燈光突兀地從天而降,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抬頭向上看去時,從云層中穿出的光柱卻又瞬間消失。
而天空中,什么都沒有。
這就像是一個巧合。
但卻有人突然發現在人群中喊出了最關鍵的線索。
“至圣三一的盔甲.它們跪拜的方向是”
這人沒有把話說完,可說到這里,其實已經足夠了。
張濤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
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這里待下去了。
情況已經急劇惡化。
而自己這條命
已經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