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陳劍的聲音略有些顫抖，此時此刻，他完全無法抑制心里的激動。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300年前的聲音。
而這道聲音的出現，已經代表了太多太多東西了。
他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方式是否正確，但很明顯，這種“直覺性”的溝通方式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我是靈犀。”
“我是由智能機械所牽頭、多家智能機械公司聯合研發的專用型人工智能。”
“我的使命是在有限領域主導生產、輔助研發、為人類開啟全自動化愿景。”
“我承載著人民對共產主義的厚望，并將堅定不移地沿這條道路走去。”
“如果有任何問題，請及時與我溝通。”
“我將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幫助。”
平靜的、穩定的、帶著幾分空曠回響的聲音消失在寬廣的大廳里，陳劍身后的幾名圣血者呆若木雞，震駭、恐懼、訝異的情緒復雜交織，讓他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但來自“那個時代”的四人，卻如聽仙樂。
那些熟悉的遣詞造句激活了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幾乎在同時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報告你的具體功能！”
“是否還有其他人工智能系統存在？”
“095工事中有什么？”
“打開所有燈光！”
四個人同時下達了四個不同的指令，陳劍本以為這個名叫“靈犀”的AI會因此陷入混亂，但實際上，僅僅是在片刻的停頓之后，大廳中便響起了它的回答。
“我的成像系統中監測到了8名不同身份人員，根據圖像數據庫索引結果，你們中或許包括4名職業軍人、4名普通平民。”
“請允許我暫時不對你們的問題進行回復，因為根據我的初步判斷，你們或許正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
“我將首先對095工事進行封閉——請指示，是否執行？”
“執行！”
陳劍果斷下令，伴隨著機械運轉的噪音，095工事的大門轟然關閉。
緊接著，靈犀的語音提示再次響起。
“空氣過濾系統工作正常，新風系統工作正常。”
“供氧模塊1失效，已啟動2號供氧模塊。”
“根據環境監控系統顯示，當前工事內環境適宜人類生存。”
“請隨便坐坐。”
“各位，吃過飯了嗎？”
這一句熟悉的問句出口，陳劍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毫無疑問，這玩意兒絕對是自己熟悉的那群人搞出來的東西。
至少他在中文語境下表現出來的靈活性，絕對不是別人能模仿得來的。
一句“吃了嗎”，是刻在骨子里的溫情。
事情再大，吃飯再說。
于是，陳劍緩緩舒了口氣，平復心情后回答道：
“還沒吃，有吃的嗎？”
“當然有。”
靈犀的聲音再次響起。
“已為您打開食物1104儲藏箱，該儲藏箱使用真空恒溫技術儲存了許多口味豐富的食物。”
“按照當前時間計算，距離食物進入不安全食用期還有114年。”
“請您自助取用。”
蜂鳴聲在大廳中響起，順著聲音的方向，陳劍看到了一個指示燈亮起的儲藏箱。
但與靈犀所說的不同，這個箱子并沒有自動開啟。
他走上前一看，閉鎖裝置確實已經打開，但或許是因為時間實在太長，箱子的彈簧已經失去了張力，箱蓋僅僅打開了一條縫。
不過，即便如此，這個工事的智能化程度也足以讓陳劍嘆為觀止了。
“里面有什么？”
沈越湊過來，好奇地問道。
“好消息，很豐富。”
“壞消息，老一套。”
“特制回鍋肉，紅燒牛肉，豆豉鯪魚，北戴河午餐肉.全是罐頭，不過這有黃桃罐頭，營養均衡了屬于是。”
陳劍把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撿出來，其余幾人、包括雷杰幾人在內，都看的兩眼放光。
雖說在他們那個時代他們是真的嫌棄這玩意兒，可架不住這是末世啊。
能吃上這些東西，本質上也是一種奢望了。
走過來的曾義好奇地從陳劍拆開的罐頭箱里拿起一個罐頭，隨后問道：
“這是.來自幾百年前的食物？還能吃嗎？”
“當然可以。”
還沒等沈越回答，靈犀便捕捉到了他的提問，隨即回答道：
“理論上，只要罐頭包裝不破損，這些東西可以永久保存。”
“之所以設置了保質期，是因為095工事的設計使用年限限制。”
“請放心使用，但在使用過程中也請關注食品風味。”
“如果發現變質、變味或漲罐等問題，請及時丟棄。”
“沒問題。”
陳劍用罐頭刀掀開一個黃桃罐頭，甜膩中又夾雜著幾分清爽的汁水入口，瞬間讓他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這才是真正的災備工事啊。
連黃桃罐頭都沒有的工事算啥工事？
一時間，7025的地位，也在他的心里下降了不少。
強大的安全感將幾人完全包裹，陳劍甚至暫時調低了“獵殺怪物”任務的緊急等級。
畢竟，連續高強度的作戰已經讓這支隊伍疲憊不堪了，他們確實需要一次高標準的休息。
或許靈犀也看出了這一點。
所以，它并沒有回答陳劍幾人提出的問題，而是耐心地指引他們找到了儲存的鍋具、火爐和燃料。
當食物煮熟的香氣在095工事中擴散開來，又被排風系統抽出，當所有人都圍坐在了用儲存箱臨時充當的餐桌旁拿起碗筷時，靈犀才再次開口道：
“君子說食不言寢不語，但在我看來，用餐時往往是不錯的談話時機。”
“或許，我可以借這個機會，回答你們此前提出的問題？”
“回答問題。”
陳劍果斷開口，得到許可后，靈犀則是繼續說了下去。
“那么，就允許我為各位答疑解惑。”
“首先，正如所介紹的，我是一個專用型人工智能，主要用于工業生產、資源管理領域。”
“我的任務是盡最大可能將勞動者從相對低級的勞動崗位中解放出來，并在其他人工智能、其他教育系統的協助下，幫助勞動者參與到更高級別的工作中。”
“而具體到我所能執行的工作任務，可以劃分為幾個領域。”
“如資源管理、物資調度、生產計劃執行等等。”
“當然，在執行這些任務時，我需要其他系統配合。”
“比如，如果想要執行生產任務，我需要一套配備了智能設備的自動化生產車間配合。”
“095工事內就儲存了一套這樣的自動化生產車間，位置在工事第四層。”
“如果需要，您可以按照我的指引將車間內設備進行組裝，并在通電后轉入工作狀態。”
自動化生產車間.
陳劍忍不住放下了碗筷。
他兩口吞掉嘴里滾燙的回鍋肉，隨后問道：
“什么樣的車間？能造什么？”
“這是一套工業母機車間，理論上說，它什么都可以造。”
靈犀回答道：
“但如果想要適配我的系統，就必須搭載相應的智能模塊。”
“而在095工事中并沒有充足的智能模塊庫存，所以很遺憾，或許這個車間并不能完成各位所需要的所有工作。”
“沒關系，有個母機車間就已經不錯了。”
陳劍并沒有感到多么遺憾，畢竟095工事本身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難道還能要求更多嗎？
“繼續說吧——095工事內還有什么？”
“好的。”
“095工事內儲存的裝備和設備種類繁多，主要可以分為5大類。”
“包含食品、醫療物資在內的生存物資，包括工具、機械化設備在內的生產物資，包括紙質書籍、數據庫在內的教育物資，包括武器、彈藥在內的安全物資，以及維持該工事智能化運轉的維持耗材物資。”
“其中，維持耗材所占的比例最大，達到倉庫總容量的35。”
“但在漫長的時間里，這些耗材已經被消耗掉65，剩余耗材仍能保證該工事在低限度運轉下維持114年，在全負荷運轉下維持77個月。”
“明白了。”
陳劍與其他幾人對視一眼，心里暗暗想道：這下是真翻身了。
一個能維持77個月全功率運轉的庇護所，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眾人在廢土上站穩腳跟了。
更別說，這個工事的規模似乎比7025還要大許多，里面存儲的其他物資的體量，不用說也會更大。
“武器有什么？”
何朔突然開口，他本以為靈犀會立刻回答，但卻沒想到，這個人工智能比他預想的還要.謹慎一些。
“武器物資屬于敏感管控物資，在開放權限之前，我需要您回答幾個問題。”
“明白，問。”
何朔毫不猶豫地回答，而緊接著，靈犀的聲音響起。
“請問，您是否擁有居民身份證號？如果有，是否能向我提供？”
話音落下，陳劍幾人目瞪口呆。
他當然想過這個智能化工事是應該有驗證程序的，但他沒想到，這玩意兒的驗證會如此簡單粗暴。
身份證號？
我靠，如果來的不是自己，而是廢土上其他的大災變之后的幸存者，他們上哪去找身份證號？
他們連身份證號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陳劍眼神一動，攔住了想要回答的何朔，隨后回答道：
“我們沒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明白。”
靈犀的合成音沒有任何波動，只是繼續問道：
“請問，你們使用武器的用途是？”
“應對外部威脅，保障自身安全。”
陳劍簡略回答，靈犀繼續說道：
“合理的理由。那么請問，你們所說的威脅，來自于哪里？”
“來自于廢土上的各種怪物，以及其他抱有敵意的人類群體。”
陳劍面不改色，他并不是在冒險，他只是想確認一件事情。
這個廢土上一定還有跟095一樣的地下工事，那除了自己，到底還有沒有人能發揮出工事全部的作用？
略微的、極其擬人化的停頓之后，靈犀再一次開口。
“斗爭永遠是人類社會的主旋律，但并不是所有參與斗爭者都代表著正義。”
“那么，請問，人與人斗爭的目的是什么？”
“斗爭是團結的手段，團結是斗爭的目的。”
陳劍的回答幾乎是出于本能反應，他本來還想看看靈犀會繼續問些什么，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對方的問題戛然而止。
“驗證通過。”
“已向您開放武器設備全部權限，095工事地下三層已開啟，里面的東西，或許能在您的前進道路上助您一臂之力。”
“就這？”
陳劍愕然問道：
“這樣就結束了？”
陳劍本以為驗證程序會更加復雜，在無法獲得精確的身份信息的前提下，它至少也要制定出一套標準化的問卷，來核實武器使用者的資質。
但實際上，驗證過程只有短短的幾句話。
陳劍不知道靈犀的判定標準是什么——如果真的寬松到這種程度的話，那其他災備工事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然而下一秒，靈犀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在精不在多，您的回答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的判斷并不是基于固定的回答模板，而是基于綜合分析判斷。”
“根據綜合分析結果，您的可信度達到95，與標準畫像重合度達到84，已經符合預先設定的權限開放標準。”
“或許您認為這樣的標準過于寬松，但這完全符合我的任務描述。”
“明白了”
陳劍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默默咽下了碗里的最后一片回鍋肉。
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名叫“靈犀”的所謂專用人工智能到底達到了什么樣的智能化程度，但目前看來，它似乎確實運轉得很好。
不過有一個問題。
它知道現在是什么樣的世界嗎？
它知道自己這些人，面對的是什么嗎？
想到這里，陳劍開口問道：
“你對外界的情況有多少了解？”
“非常有限。”
靈犀回答道：
“距離上一次095工事開啟已經過去了330年，我從未接收到來自外界、或來自其他同類工事的任何訊息。”
“但根據工事封閉前我所接收到的指令、以及外部環境監測數據，我做出了如下推測。”
“人類世界遭遇重大危機，或因某種不可抗力，人口數量大幅減少。”
“這是人類定義中的‘末世’，而你們是末世中的幸存者。”
“根據此推斷，我已自動適配災備方案二，解除國別、人種、文化屬性等限制條件，僅保留原始固化條件。”
“這或許也是您認為權限下發判定標準過于寬松的原因，對嗎？”
“.對。”
陳劍長長嘆了口氣，隨后問道：
“工事封閉前，你所接收到的指令是什么？”
大廳內一片寂靜，片刻之后，靈犀的聲音響起。
“我所接收到的并非標準化指令，而是一系列口語化命令。”
“綜合后，我判斷命令核心內容如下：以最優化方案，幫助后來者延續人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