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河鎮。
張頂峰這幾日一直陪著羅文三人,以他武政廳副廳長的身份,本不該這般的,只是知道孔大人要來,他也就索性在靠河鎮等候了。
相比起張頂峰的悠閑,羅文三人此刻就很是煎熬了。
回到臨湖村,竟然被阻攔在了村口之外,連林晨的面都沒見到過。
身為武院招生教習,他們從來沒有被人這么無視過。
若換做其他學員,他們早就甩手離去了。
武院,不缺一個天才少年。
但張頂峰的一句話讓他們有氣也發不出來。
“好像當年裴青冥的時候,你們武院也在裴府外等了數月吧。”
若林晨只是在武道山留名三次,他們會反駁林晨拿什么跟裴青冥比,可林晨在武道山留名三次,且最后一次還是擊敗的裴青冥,那便是無言反駁了。
“張大人,您今日是?”
羅文看到張頂峰今日沒有和往常一樣,喊著他們喝茶,見了一個來人后,反而是朝著鎮口方向走去,忍不住問道。
“孔大人親臨靠河鎮,我身為江南道武政廳副廳長,自是要去迎接的。”
“孔大人?哪個孔大人?”
張頂峰沒好氣道:“我大梁還有哪個孔大人,能夠讓老夫去迎接?”
聽著張頂峰這話,羅文怔住了,眼瞳驟縮:“武政部的孔部長?”
張頂峰可沒理會羅文,自顧朝著靠河鎮鎮口走去,現在他也是看明白了,要招收林晨,羅文幾人還不夠格,武院最起碼得派一位副院長親自前來,即便江南道要和武院談些條件,也可以和副院長談。
更何況,邵師兄已經安排好了計劃,他就沒有必要陪著這三個家伙在這里天天喝茶了。
看到張頂峰離去的身影,羅文也是坐不住了,而葉元和宋志學兩人,從羅文口中知道是孔大人來了,知道情況后,也要跟著去鎮口迎接。
“三位師弟還是待在院子里繼續喝茶吧。”
看到羅文三人跟在后頭,張頂峰停下腳步,看向三人不解眼神,繼續道:“這是孔大人的要求。”
孔大人?
羅文三人沒想到,孔大人竟然不允許他們迎接,臉色也是有些難看起來。
臉色難看并非是對孔大人有怨恨,而是有些心慌。
雖說武院不歸屬孔大人管,但孔大人身份不一樣,這可是一位一品武者,不讓他們去迎接,這就是件大事了。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明白問題出在了哪里。
他們聯手施壓林晨的事情,只怕是讓孔大人不滿了。
張頂峰卻是不管這三人的臉色,武院雖說不歸武政部管,可到底也是為大梁培養武道天才,這三人卻聯手對林晨施壓,到底是多年過去,武院有些人的心思已經變了,真就把自己當做九國之武院了。
臨湖村口。
林晨很快便是看到了一支隊伍,也注意到了隊伍最前列的白發皓首老人。
“學生賈南燭見過孔大人。”
聽到一旁老師的話語,林晨一怔,老師是這位孔大人的弟子?
那要這么算,自己就是徒孫了?
所以,自己該怎么開口稱呼?
“徒孫林晨見過師爺。”
只是猶豫了一息,林晨便是開口了,不管自己理解的對不對,反正童言無忌。
自己這歲數在這些強者眼中,可不就是個毛頭小子,即便說錯了也無傷大雅。
現場眾人,因為林晨的這句話,瞬間變得寂靜起來。
坐在馬上的孔奇峰,老臉也是抽了一下,半響后才道:“你這是喊錯了,老夫與你老師可沒師徒之名。”
“啊!”
林晨一臉驚訝看向自家老師,沒有師徒之名,老師自稱學生?
“咳咳,當初我入中品武者之時,曾經聽過孔大人授課,受益匪淺。”
賈南燭也是沒想到自己弟子會來這么一出,比自己臉皮都要厚啊,自己厚著臉皮自稱一聲學生,他就敢自稱徒孫。
真是順桿往上爬的典范。
可別把孔大人給惹惱了,以為是自己暗中叮囑林晨這般說的。
“傳道受業解惑者,為師也,老師稱一聲學生合理,弟子身為老師的弟子,那稱呼孔大人一聲徒孫也沒錯。”
“好一句傳道受業解惑可以為師也,倒是能說會道。”
孔奇峰放聲大笑起來,他這一笑,現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看來孔大人并未生氣。
站在人群后頭的蘇凌川也是松了口氣,林晨這小子還真敢說啊,孔大人那是何等身份。
“林晨,帶老夫逛逛你這臨湖村,其他人……就不要進去打擾村民們。”
孔奇峰從馬上下來,回頭看了眼邵敬善,邵敬善點點頭,知道孔大人這是有話要跟林晨私下說。
“是!”
林晨也不怯場,輕聲應了下來,帶著老人進了村,至于其他人則是站在了村口等候。
臨湖村的村民們,并不知道今日有大人物要來,只是看著林晨帶著一位老者,好奇看幾眼,卻也不開口詢問。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們臨湖村倒也是一處悠閑之地了。”
聽到孔大人這話,林晨只是笑笑,他理解這位孔大人的心態,就好像前世許多城里的人向往農村田野的生活。
但他們向往的是農村的美景,是那成片的金黃色的油菜花,是禾苗呈隊列的綠意盎然,卻沒見到農民早出晚歸扛著鋤頭的辛苦。
“大人看得上臨湖村,不妨在村子里多待幾日。”
“怎的,你意思是老夫這趟只是急匆匆而來就離去了?”
孔奇峰看向林晨,林晨解釋道:“弟子只是覺得以孔大人您的身份地位,日理萬機,怕是沒有太多休息時間。”
“你這……可不像是漁民子弟。”
孔奇峰老眼盯著林晨,林晨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像要被看穿一般,這位孔大人的眼神沒有那種凌厲的壓迫感,但其眼瞳中深邃之色,仿佛能夠看穿世間一切。
“弟子小時候就喜歡看書,也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那些說書先生講的最多的就是權貴故事,聽得多了就有些了解了,不過有些說書先生,自己也沒見過權貴是如何生活的,故事初聽還很有趣,等稍微了解些就發現破漏百出。”
“哦,說來聽聽。”
“曾經有一位說書先生,講述一位權貴過六十大壽,這位先生顯然沒見過權貴過壽的場景,在故事中說的是滿桌都是肉菜,有豬肉、牛肉、羊肉還有雞鴨鵝肉……弟子當時聽著就覺得這位權貴這壽宴很了不得,可到后面習武之后,入了武館才知道,原來在家禽之外,還有諸多珍貴禽肉,更別說還有妖肉這些……“
林晨嘴角也是揚起:“那位說書先生說的是那位權貴,還是一府之府尹,現在回想起來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窮人還真是不能編故事,尤其是編寫權貴故事。”
孔奇峰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這故事倒是有趣。
“說到底還是因為鄱陽縣太窮了,普通百姓沒有太多見識,我聽老師說過,像其他行道即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禽肉之說,可弟子直到十六歲入武館,方知道珍禽之肉能夠增補氣血。”
林晨偷摸看了眼孔大人的表情,看到孔大人神情沒什么變化,這才繼續道:“老師跟我講過江南道的過去,江南道曾經也是富澤之地,武者輩出,只是后來因為某些原因才逐漸落寞,到現在更是淪為各大行道之墊底,若非武政部照顧江南道,只怕不到百年,江南道的武道就得徹底消亡。”
哭窮!
不能直白的哭。
得有一定的言語技巧。
在得了老師的屬意后,林晨就想過怎么跟這位孔大人訴苦。
出現這問題,那肯定不是孔大人的錯,錯的是誰?
錯的是前人
孔奇峰面色不變,心里也是跟明鏡似的,邵敬善這些個家伙,不敢在自己面前太過哭窮,便是讓林晨這小家伙對自己開口,面對小輩自己堂堂一品武者,總不能對一個小輩動怒。
“還有這次武院之事,弟子……”
“這些老夫都知道了,既然在武院受了委屈,那就晾著他們就是。”
孔奇峰還是打斷了林晨的話,這小家伙的口才不錯,讓他繼續說下去,怕是能說上半個時辰,他確實是沒有太多時間待在臨湖村,這一趟親自來見林晨,更多的是因為他需要來一趟江南道,有要事要宣布。
“既然你老師給你提到江南道以前是富澤之地,且武道昌盛,那你可知道江南道為何現在會是墊底?”
“老師沒有跟弟子講過原因。”林晨搖頭。
“那是因為江南道經歷了妖族大戰,當初為了徹底剿滅妖族,大梁將所有妖族都趕到了江南道的深山湖泊之中,從這方面來說,大梁其他行道確實是對你們江南道有愧的。”
“妖族大戰在江南道?”
林晨怔住了,他是真沒想到過還有這事,所以說江南道百姓為了整個大梁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你既去了特訓地,應當已是知道妖族之事,想來也該知道大梁百姓為何會不知道有妖族存在的原因。”
“嗯。”
孔奇峰看向林晨:“近些日子,朝堂圍繞著是否要向百姓告知妖族之事而爭吵個不休,說說的你看法。”
“我的看法?”林晨指了指自己,無奈道:“大人您太看得起弟子了,弟子只是一毛頭小子,且對國事也不了解,不管妄論。”
“但說無妨,只有老夫一人在此,難不成怕老夫把你給賣了?小小年紀瞻前顧后,跟那些老油條一樣,毫無朝氣。”
孔奇峰面色板著,突然呵斥,林晨不為所動,只是抱拳道:“大人您說的對,弟子確實是瞻前顧后,做事小心謹慎,弟子也想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可弟子做不到。”
“弟子家境貧寒,父不過村中漁民,母只是村中婦女,若不小心謹慎,稍有錯話得罪權貴,但凡一位入品武者怒火都非弟子所能承受的,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如履薄冰,一步都不敢錯。”
看著林晨倔強模樣,孔奇峰眼底也是有著一縷動容之色,寒門子弟,確實是不易。
“老夫此次來江南道,除了見你,還有一事,便是祭拜江南道與妖族戰死的先烈。”
孔奇峰也不為難林晨了,林晨聽到這話,眼中一凝,瞬間便是明白這位孔大人話里的含義。
武政部部長,堂堂一品強者親自到江南道祭拜那些和妖族戰死的前輩們,看來大梁朝堂已經是做出了決定,要告知大梁百姓妖族所存在之事了。
“大人英明!”
林晨立刻高聲附和,對于江南道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對于公告妖族之事,朝堂并無異議,現在唯獨在如何公布一事上還沒有定論,有人建議只是公布妖族之事,無需提到妖族對我大梁百姓曾經造成的傷害,免得引起恐慌,對此你怎么看?”
“弟子覺得不妥。”
既然這位孔大人已經說到這里,林晨知道他再繼續推脫是不行了。
“有何不妥?”
“這對我江南道包括整個大梁與妖族而戰而犧牲的前輩們極其不公,只有讓百姓知道妖族曾經對我大梁造成的傷害,才更能讓百姓欽佩與妖族戰斗犧牲的前輩們。”
林晨目光炯炯,這次不等孔大人繼續詢問,接著道:“至于說會不會引起恐慌?弟子倒是覺得不用擔心,拿弟子來舉例,初聞妖族之事確實有些震驚,可心中并無恐懼,從一些長輩大人口中了解到妖族對我大梁造成的危害,心中只有濃濃的仇恨之心,遇到妖族恨不得扒皮抽筋。”
“嗯,老夫聽說你還斬殺了一頭蛇妖。”
孔奇峰來之前,關于林晨的所有信息都已經是看了一遍,也知道林晨斬殺蛇妖之事。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大梁與其他幾國交界,而這其中鄭國和莊國可都有妖族,若大肆宣告妖族對我大梁造成的傷害,是否會傷及到與鄰國之感情?”
聽到這話,林晨忍不住笑了,去他娘的鄰國感情吧。
前世便是遇到一些傻子,動不動讓放下仇恨,要讓大家往前看。
“國與國之間,弟子認為從來就沒有感情一說,只有強弱之別,若我大梁強,即便鄰國不滿又能如何,若是我大梁弱,即便什么都不做,鄰國難道就會和我大梁和平相處?”
“兩國和平絕不是靠什么感情和公文契約制約的,能和平相處只有一個原因,雙方實力相當,或者一方因著其他原因投鼠忌器罷了。”
孔奇峰眼瞳收縮,老眼緊緊盯著林晨:“此等言論,是誰告訴你的?”
“不曾有人告訴弟子,若要說有的話,可能是弟子看了不少書,自己總結出來的,國與國之間的交鋒,靠的不是道理,道理只在拳頭之中,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林晨坦然面對,來到這異世界雖然才一年,但他對大梁確實有歸屬感,大梁穩定,且給了他一個武道前進的環境,一年時間下來,他有家人,有師兄弟姐妹,有教習,有老師……
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大梁能夠一直昌盛下去。
“道理只在拳頭之中,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孔奇峰品著林晨這話,眼中有著精光,半響后道:“此話經我之耳即可,若非親近之人,莫要對外提起。”
“弟子明白,這話也就跟您提提,說的不對您就當是童言無忌。”林晨嘿嘿一笑。
“童言無忌倒不至于,只是現在還不適合說這話,尤其是你還要去武院,若是你這番言論傳出去,怕是武院之行得泡湯。”
武院,到底是由九國共同劃撥修煉資源,林晨這言論若是被其他八國知道,必然會施壓武院不得招收林晨。
“謝大人提醒,弟子記下來了。”
林晨重重點頭,孔奇峰看林晨領悟了自己的意思,沒有繼續這話題,話鋒一轉道:“你既在武道山留名四次,應當是得了武道印,老夫也就不給你武道山玉佩了,武道印比玉佩要好上不少。”
玉佩,是由武政部下發給在武道山留名的天才,這些天才只是在武道山留名了一次,而只要留名兩次,武道山自會下發武道印。
“大人,這武道印有何用?那武點又是什么?”
當初邵大人只是跟自己提到了“武運”,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現在這位孔大人來了,林晨可不會放過解惑的機會。
“武道印貼身放著,對你修煉是有益處的,但具體有多大益處,每個人情況不同所得好處也不一樣,按照太祖皇帝所言,涉及到武運一說,但武運太過虛無縹緲,除了太祖皇帝,我等都沒能領悟。”
“至于武點,是你登武道山后續兩處臺階所用,武道山第二處臺階又名演武臺,在演武臺上,你的悟性會得到提升,對功法領悟包括境界瓶頸的突破都大有好處。”
聽到孔大人這話,林晨眼睛眨了下,那不就是自己放大版的稱號一黑到底嗎?
“武道山的奧妙,日后你只能體驗到,老夫聽聞你自創了一套掌法,施展給老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