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院子。
聽著趙藏湖的講述,林晨算是知道整個經過了。
雖然自家爹娘也說過,但遠沒有村長說的那般詳細,從老村長的講述中,他能夠推斷出許多東西。
饒州府武政司司長……邢大人?
據他所知饒州府武政司司長是裘大人,所以是武政司的司長換人了。
林明向這位新司長檢舉自己不孝,這位新司長便是親自前來調查此事。
“還真是看得起我。”
林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之色,這位邢大人的舉動,完全是和官場行為相悖的。
不說林明他憑什么能夠見到這位邢大人,即便能夠見到,這位邢大人也不可能聽信,再退一步來說,即便因為林明是自己堂兄,親族告狀,可信度極高,也該是讓鄱陽縣武政所這邊調查。
這是官場慣例。
這位邢大人不僅打破了官場慣例,最關鍵所做行為還不符合其自身利益。
武政司,管轄的是一府的武道教化之責。
自己身為鄱陽縣這一屆武館學員的第一人,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這位邢大人的功績之一。
就如同高中校長接到一個學生檢舉,全校成績第一的學生,正躲在廁所里抽煙,正常情況下,這位校長會將此事給壓下來,最多事后找這位成績第一的學生過來詢問一下。
但這位邢大人的做法,就等于是校長聽了其他學生的檢舉,帶著全校老師和諸多學生,浩浩蕩蕩的去廁所那邊抓個現場,要將此事宣揚的全校皆知。
“林晨,我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你該去問問那位蘇大人。”
趙藏湖這兩天也是想了幾天,他雖然沒有林晨想的那么透,可到底活了這么多年,有些事情還是懂的。
“我抽空進一趟鄱陽縣城。”林晨點頭:“村長,天色也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我送您。”
“這村子里的路就算是閉著眼睛都能夠走回去,不用送了。”
趙藏湖擺手,林晨只好送老村長到院門口,目送著老村長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這才走回院子。
“晨弟,祖父離世前,曾經交代過,以后林家就由你來做主,即便是二伯和二娘,也得聽你的。”
林亮看到老村長離去,邁步走近低聲道:“這事不止我聽到,村長還有村子里的幾位老人都聽到。”
“我明白,大哥你在椅子上瞇一會去,后半夜我來。”
林晨知道林潮陽為何要留下這樣的遺言,這是怕林明之事又一次上演。
二伯和二娘,也算是自己的長輩。
但指定了自己當林家這個家的主,自己即便呵斥二伯二娘,也算不得以小犯大。
一家之中,家主最大。
一族之中,族長最大。
但以他對二伯、二娘的了解,二伯和二娘不至于像大娘那女人一樣狠毒。
“我睡不著。”林亮苦笑了一下:“另外大伯當初說去找林明,這么久都沒有回來,雖然大娘和林明這母子倆心腸狠毒,可大伯不至于。”
“大伯的下落,我會讓林大哥幫忙去找尋。”
次日!
林潮陽下葬,林晨最為孫子卻是舉著靈位站在最前方,這邊是告訴所有人,以后林家之事由林晨做主。
對于這點,村民們并不意外。
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整個臨湖村的村民都來了,包括鎮上趙家、路家也都來了人。
早上下葬,中午擺席……
直到晚上,所有賓客散去,林家才恢復了寧靜。
“爹,娘,孩兒進城一趟,有可能今天就不回來了。”
“去吧,家里有我們,你不用太擔心。”林父點點頭。
林母則是擔憂的看著自家兒子,幾次欲言又止,林晨見狀笑道:“娘,你有什么話想說就說唄,對我還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晨兒,要是學武危險,咱們要不就不學了,現在……現在咱們家在村子里過的也挺不錯了。”
林晨一怔,他沒想到自家娘親想說的竟然是這話。
“娘一輩子都沒怎么離開個村子,沒怎么見過世面,可不懂什么武道境界,可……可哪人說死就死的。”
林明的死讓林母有些悲戚,她悲戚的不是林明死了。
林明這種白眼狼就該死,她悲戚的是,聽村里人說,那天村口來了許多大人物,這些人對林明的死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所以,人命在大人物眼中太賤了。
當娘的,希望子女有出息,可也希望子女平安,若要兩者取舍,她更希望的是晨兒和亮兒能夠平平安安。
“你個女人胡說什么,林明是死有余辜。”
林父開口,他對自己那大侄子是恨透了,若不是林明這畜生,做出檢舉晨兒之事,父親也不會傷心離世。
“娘,我和林明不一樣,你也看到孩兒上次拿到了武館比斗第一,那些大人們都很看重孩兒,這一次那位司長大人親自前來,不就是因為對孩兒的重視嗎?”
“這樣啊,反正娘不懂這些,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咱們家也不求大富大貴,娘希望你和亮兒能平平安安的。”
林母不知道邢懷風來臨湖村,是特意針對的林晨,聽著自家兒子的解釋也就信了。
那么大的官,要不是重視自家兒子,怎么可能親自來臨湖村。
這么一想,心中的擔憂也是少了些。
安慰了自己娘親幾句,林晨這才離開林家,到了村口,顧飛已經牽著馬在那里等候了。
“晨子,村長知道你今天要進城,我白天就從鎮上馬廄里租了馬來。”
看著顧飛牽的馬,林晨想了片刻:“阿飛,你去跟村長商量下,看看咱們村是不是可以養幾匹馬。”
村里沒馬,如果要進城的話,可以劃船,可要是去其他地方就不方便了。
養著幾匹馬,遇到急事也許就用得上。
“養馬?”
顧飛眼睛一亮:“這是個好提議,我晚點就去告訴村長,咱們村現在養幾匹馬不算什么,這點錢還是有的。”
“村子有錢?”
“嘿嘿,不知道是誰傳出去,說咱們村風水好,有一些大戶人家都想遷墳到咱們村這邊來,后山那塊肯定是不能給外人的,但靠著后山過去那邊不是有個小山包嗎,村長就賣給那些大戶了,不是賣山頭,是賣墳,一座墳十兩銀子,已經賣個十個墳頭了,村長拍著大腿說買便宜了!”
呃……
林晨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老村長還是挺有商業頭腦的,還知道按墳頭數來賣。
“這些錢,村長說給你留著。”
“給我就不必了,給村子里學武的后輩吧,可以設定一個獎勵制度,在武堂練武取得一定成績給予些銀錢獎勵。”
林晨沒想著讓村長給村子里家境貧寒又要學武的少年給予銀錢資助,不是他心冷,現階段下臨湖村不算有錢,而練武花銷又大,靠著村子里資助點銀錢是遠遠不夠的。
雪中送炭固然是美談,但也要量力而行,現階段的臨湖村能做的只是錦上添花。
“好,我會告訴村長的。”
林晨上馬,隨即又想到了什么,在馬上說道:“對了,告訴村長不要賣光了,預留一些山頭。”
“預留山頭?晨子你要?”
“我要來干啥?”林晨翻了一個白眼:“留著以后漲價。”
顧飛是不懂什么叫待價而沽的,老村長應該懂一點,但也懂的不多。
只要自己在武道上繼續進取,臨湖村風水好的傳聞只會越傳越廣,到時候別說是三十兩就是上百兩一個墳頭也好賣。
那些大戶人家不缺這點錢,家里祖宗長輩的墳頭也多,諸多祖墳中遷一個過來,試一試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鄱陽縣。
林晨趕到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
但隨著林晨出聲,守城的士兵認出了林晨,立刻便是放行了。
進了城,林晨直奔武政所。
“蘇大人已經在后院等你了,跟我來吧。”
蘇凌川的心腹領著林晨前往后院,對于蘇大人能夠預料到自己今日要來,林晨絲毫不覺得意外。
自己回來的消息,蘇大人肯定是知道的,而只要自己回了村,也必然是會來武政所找蘇大人解惑。
后院,蘇凌川這次沒在院子里,而是在書房里接見的林晨。
蘇凌川正在伏案書寫著什么,林晨進來也沒抬頭,直到寫完后放下筆,這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疑問,在給你解惑之前,本官先問你一事。”
“大人請問。”
“若有人故意針對于你,且對方勢力龐大,碾壓你如碾壓一只螻蟻,你會如何辦?”
蘇凌川雙眸炯炯盯著林晨,林晨眼瞳收縮了一下,蘇大人話中的弦外之音,和他推斷的不一樣。
昨日從老村長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他心中便是推斷,自己應該是被卷入了某些大人物爭斗的漩渦中。
他也有想過,是不是有某位大人物特意針對自己,但轉念一想這種可能性不大。
自己似乎沒有得罪過什么勢力,唯一得罪的邵家和廉家,一家舉家搬遷,一家已經滅門,不存在其他勢力與自己有仇。
要說自己在武館比斗和縣斗中的亮眼表現得罪了人有可能,畢竟自己的亮眼表現,很有可能讓某個家族的子弟成為了陪襯。
但這份得罪,還不至于對方如此全力對付自己,連武政司司長都出動了。
因著這些思考,加上裘大人調離,這位邢大人上任,林晨更覺得是自己被卷入前后兩任司長的爭斗中,是遭了無妄之災。
可現在蘇大人告訴他,對方就是沖著他來的,不存在什么自己被卷入大人物的爭斗漩渦中。
“弟子會選擇遠走,等到實力足以和對方抗衡后再回來。”
聽到林晨給出的答案,蘇凌川臉上露出了笑容,少年人性子剛烈,受不得委屈,他就怕林晨會與那霍家甚至背后可能牽扯到的另外一個家族正面沖突。
“本官也不瞞你,根據本官的調查,那邢大人針對你,極有可能和先前的江南道學員典范之爭有關系,當初裘大人將你的事跡給上報到江南道武政廳,卻被武政廳給按了下來,是因為饒州府的霍家向武政廳檢舉,說你對祖父不孝。”
霍家向武政廳檢舉的內容,裘如風當時不知道,但隨著裘如風調任到武政廳,也是打聽到了霍家檢舉的內容。
蘇凌川將前幾日在臨湖村發生的事情寫信告知給自家老師,老師信中便是提到了霍家。
林明檢舉之事,必有霍家的參與。
同樣老師在信里也委婉提到,此事極有可能還和其他幾府推出來爭選學員典范的弟子背后的家族有關系。
洪都府某個家族!
但蘇凌川很快就明白,老師說的是李家。
老師信里委婉提及,并沒有指名道姓,一來是書信來往有泄露風險,二來是沒有證據,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李家非同小可。
霍家雖是饒州府四大家族之一,但這些年已經是在走下坡路了,算不得什么。
可李家不一樣,李家這一代的李元,才四十歲出頭,就已經是六品武者,不出意外五品是沒問題,甚至有可能達到四品。
即便是自家老師,在沒有確鑿證據下,也不會明言李家二字。
“晚輩似乎沒有得罪過霍家。”
饒州府霍家,林晨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都沒有聽說過,也沒有和姓霍的人打過交道。
“霍家應當是受人之托,想要污你品德,讓你無法競爭江南道典范之爭,但這也只是本官猜測,并無證據,你懂本官意否?”
林晨頷首:“弟子知道了,針對自己的只是霍家。”
霍家針對自己,已經是鐵板定釘的事實,但霍家背后是否還有其他勢力,沒有任何證據。
蘇大人這是提醒自己,沒證據之前,不要輕易多言。
所以,霍家勾結的那個家族,怕是身份極貴,連蘇大人都不愿意跟自己明言。
“大人,弟子從踏入武道以來,不曾針對任何人,只想在武道上不斷前進,至于爭奪名次,以弟子的家境,若不靠著名次帶來的獎勵,根本走不到今天。”
林晨鄭重開口,蘇凌川心里一嘆,他明白林晨的意思了。
“裘大人讓本官給你轉達一句話,只要自身行的正,那便不用畏懼,江南道這片天不是某個人能夠遮擋的住的。”
對于林晨知道真相后,會做出兩種決斷,老師在信里也提及過,尊重林晨自身的選擇。
若是林晨選擇放棄江南道學員典范之爭,那便就此作罷。
放棄,不代表膽怯,而是審時度勢后的正確選擇。
放棄江南道學員典范,李家不會在對其進行打壓,憑著林晨的武道天賦,順順利利入品不成問題。
可若是林晨還要爭,那就把這句話轉達給林晨。
“林晨,在武道上不要有任何藏拙,太祖皇帝定下武道興國之策,武政廳的地位就極其獨立,潛力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弟子定當勤奮修煉!”
林晨沒有夸下海口,勤奮修煉四個字就代表著一切。
“很好,明日你便跟著那位江大人回特訓地。”
蘇凌川很是滿意,提到那位江大人,他的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當初那位江大人來接林晨的時候,可是極其冷漠,但這次送林晨回來,竟還主動來了一趟武政所,態度和原先判若兩人。
“看來你在特訓地的表現也很亮眼,繼續保持下去,縣里這邊不需要太擔心,你家里本官會替你照看著。”
林晨朝著蘇凌川行了一禮:“多謝大人對弟子的呵護。”
“你回縣城一趟,想來應該還有其他事情,本官這邊就不留你了。”
離開了武政所,林晨想了下,又去了一趟縣衙,不巧的是何大人去了饒州府,他也只能是向何大人的幕僚告知了自己對何大人的感謝之情。
離開縣衙后,林晨直接回了靜水武館,見到了曾青瑤。
曾青瑤在院子里正在磨刀。
“見了蘇大人沒?”
“弟子已經見過蘇大人了,也去了縣衙,不過何大人不在縣衙里。”
“我知你時間不多,當日一同前往臨湖村的那些家族,就不用一一上門拜訪了,寫封信表示感謝,我讓孔副館主親自給你送去。”
“讓孔館主給弟子送信……”
林晨看了眼一旁的孔迎蕾,就要拒絕,孔迎蕾卻是開口道:“沒事,這信我去送剛好,其他人送身份不符,也好替你解釋幾句。”
“麻煩孔館主了。”
林晨也沒有矯情,他確實是沒有時間挨家挨戶上門表示感謝。
從趙村長的描述中,他也是知道,鄱陽縣有許多家族都力挺自己,雖然最終有沒有讓那位邢大人忌憚,但這份情自己得領。
“你見過了蘇大人,想來該說的蘇大人都跟你說了,本館主也就不多說了,再去趟鎮岳武館,邰館主為你的事情沒少費心。”
半個時辰后,林晨見到了邰如柏。
“林晨,本館主也不跟你多說什么,只告訴你一件事情,李大人昨日抵達江南道武政廳,當著廳長的面摔了杯子,檢舉邢懷風與他國奸細有染!”
“若非他國細作,想要毀我大梁武道天才,又豈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若非他國細作,堂堂武政司司長,面對一縣之反對,一意孤行,是因為林晨刨了他刑家祖墳嗎?”
“老夫雖然老了,但也愿意親自去刨開邢懷風他家祖墳,看看他家祖墳里的尸骨是不是真被林晨給刨了。”
邰如柏的表情很精彩,這是李大人在武政廳的原話,絲毫沒有給邢懷風留面子。
林晨啞然,李老大人這言語……
老而彌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