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勢眾還是有用。
這么多大學生見到了世面，自家老大跟各方大佬講數的場面，會深深鐫刻在他們腦海里很多年。
區里面，市里面以及真空電子總廠，則對讓衛東這位已經在平京和江州闖下名頭的青年民營企業家有了非常驚奇的認識。
你在滬海，也已經有這么深厚的底子嗎？
這可不是普通的精神小伙兒，是這個年代最珍貴的高校生。
整齊劃一的穿著打扮，令行禁止的狂熱跟隨，熱情好學聽指揮，擺明了都是能跟隨讓衛東鏖戰四方的精兵強將。
哪怕是在文化水平普遍高于全國的滬海，這種“含高量”，也是各級部門、單位、廠礦難以企及的比例。
頗有些嘖嘖稱奇。
讓衛東原本是想把主戰場都放在江州，現在來都來了，章蘭芝搶下這份立足之地，他潛意識里還是不想拱手讓人被看笑話。
看看老子有什么樣的手段把這點規模做大做強。
所以經過一系列“炒股炒成股東”的真實經營推動步驟，終于覺得鎮住了可能對炒股暴利覬覦的目光。
吳生云也認為這么多小弟能保護好老大，自己抓緊時間先回去。
現在他明白第一要務就是把去年動工的流金大廈完成，起碼裙樓部分必須趕在全國銷售英雄會的節骨眼兒上，作為銷售公司總部投入使用。
讓衛東就是從他打電話訂餐位那意識到，用高檔餐廳、高檔賓館來接待搞這種營銷大會。
對基本上從未進出過這種場合的土鱉銷售人員們，是個巨大的心理沖擊。
這也是后來微商、直銷，甚至高端傳銷比較典型的把戲。
先把自己塑造成高檔行業的派頭，自信心跟凝聚力就油然而生。
吳生云是會這么干，但還沒總結出這套后世爛大街的理念。
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趕緊回去準備。
臨走還給主公出主意，既然這下名正言順的成了二股東，那就把牌子立起來。
索性把分公司搬到新房，繼續看各方反應。
讓衛東覺得此計甚妙，自己帶了浩浩蕩蕩的人手轉戰新辦公樓。
也就是這年頭滬海還沒新建起那么多高樓大廈的寫字間，之前從租界洋行時代遺留的豪華大氣辦公樓又早就被分發給了各種滬海單位部門。
所以四層高的新式里弄改做辦公樓，也不會讓人覺得小氣。
對于很多一輩子都想到滬海做生意的華東江浙商人，能有個商號門面就不錯了。
滬海分公司當初十來個人，這整年基本都花落遍地的去了華東地區各省市開拓市場。
除了陸續畢業轉正成為員工的二十多人，其他都算高校兼職生。
現在鳥槍換炮，幾百人都迫不及待的來參與搬家改造，希望未來能跟隨老大開疆拓土。
更主要是終于有了點正式上班的大人樣。
一樓前后有十幾平米的入戶花園、后花園，作為整個貿易公司的產品陳列、廣告展示，連同二樓都是國內貿易公司辦公區；
三樓是外貿公司，四樓改造成能住十多人的集體宿舍，方便南來北往的銷售業務員們來滬海可以落腳。
這種小洋房其實每層樓面積不大，三四十平米，就一個大房間加廚衛，住一家幾代人肯定寬敞闊綽。
換成現在幾十上百號年輕人進進出出，簡直擠得要命。
但大家只覺得從外灘邊的小辦事處轉戰過來，歡暢極了。
全都到處忙碌裝扮，恨不得能給自己有張辦公桌。
四層樓必然就有三個樓梯轉角，這房都挺講究的帶著十幾平的亭子間。
一樓半、二樓半的分別作為分公司、外貿公司的經理辦公室。
三樓半就是老章夫婦的臥室，順便也管住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別出人命。
畢竟現在起碼有三分之一人手都是女性，四樓簡單搭建出來的分隔間也要分男女。
住慣了宿舍的大學生畢業生，恨不得搬過來住公司，
滬海各方面底蘊確實深，哪怕這是分給各單位廠里當宿舍用了幾十年，依舊保養完好的木地板、木護墻，锃亮的木樓梯。
確實比學校宿舍舒心多了。
辦公桌、上下鋪、文件柜，都能四面八方的去找著買上，一堆人騎三輪黃魚車給搬來安放。
讓衛東很有保護意識的叮囑大家，要珍惜好這些歷史痕跡，簡單裝飾都別損傷到老物件。
還吹噓自己在江州收購了軍統大老板的別墅，等到全國英雄會的時候可以帶大家去賞月觀景。
大學生們立刻非常向往，也相互叮囑要把分公司保持好接待各地兄弟姐妹。
老章夫婦這才算是正式在滬海落腳有家，還是如此熱鬧又活力十足的大家庭，很滿意。
還沒想好自己的房間要怎么布置，大學生們已經轟隆隆的給他們把床鋪衣柜啥都擺好了。
機電專業的男生更嫻熟的到處裝上電燈、電話。
章媽媽忙著把一樓的廚房、餐室帶著女生們清理出來，每層的衛生間要分男女，講衛生愛清潔。
李二鳳和高原小姐妹都能積極幫忙。
老章則從外語較好的大學生里招募外貿人手。
也就石頭優哉游哉的在外面溜達，毛兒熱衷在院子里砌點假山石頭，想養個烏龜畫眉什么的。
連著忙了兩三天，外灘邊那個音響電子元件廠的辦事處徹底成了銷售倉庫。
也就是在這時，終于有人登門拜訪，希望跟東升貿易合作。
同時銷售倉庫那邊恰好有相關部門上門要求對所有貨品進行檢查，說是接到有人舉報在銷售假冒偽劣產品。
如果沈翠月和吳生云這種家里有傳承的同伴在，多半會本能的把兩邊關聯起來覺得有貓膩，而且還是帶著試探的意味深長。
老章夫婦年紀雖大，卻一直都是三線廠的技術軍代表，毫無這類經驗意識。
其實這幾天頻繁登門的人很多。
滬海擁有不亞于平京的各家機構部門，還有豐富的各種工商業單位，外加琳瑯滿目的各類報刊雜志媒體。
瘋狂發函、打電話，邀請讓衛東去參加各種會議。
要不就是邀請采訪、專訪、登報約稿。
在平京就體會這類文山會海的“生意經”，讓衛東一概拒絕。
他寧愿到周邊高校打籃球，跟大學生們走市場，琢磨產品改進，交流銷售技巧。
都不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
但這邊來人穩準狠的抓住目前需求：“貴公司目前沒有外貿權吧，我們有完整的外貿進出口權限，可以協助貴公司做所有商品進出口貿易的合作伙伴。”
改開前進出口卡得很死，因為要限制進口來發展國內產品。
但幾十年下來，譬如汽車產業就完全停滯不前，各種補貼吃了也是大鍋飯，最后還是不得不耗費巨額外匯去進口車輛。
改開后逐漸在放開，但權限也僅限于各地國字號的外貿公司，這兩年還特別限制了用外匯進口的行為，因為家底兒都要被折騰光了。
讓衛東聽出來這胃口不小：“合作伙伴？我們的確是不具備外貿權，但自己是完整的外貿生意，外貿進出口環節找江州外貿局做代理就是了，不需要專做這個的合作方。”
目前固定出貨的牛仔褲、牛肉，都算江州外貿局的出口業績，又有讓衛東如日中天的地方關系，自然是配合極好。
而且有商州這種已經習慣了內陸超遠距離出口貿易的模式。
這個環節問題并不大，老章成立外貿公司的主要目的就是全面配合好外貿局做具體的報關、查驗等事務。
而且讓衛東覺得以后肯定會放開，不會啥都依賴外貿局之類。
現在肯定要先培育好自己人馬。
對方呵呵一笑：“國家允許的外貿方式只有三種，邊境關口間的小額邊貿，你這金額肯定超越了，邊境地區的互市貿易，你從滬海走也沾不上邊，那就只有國家計劃的大貿，你這出口紡織品有國家計劃配額嗎，出口生鮮動物肉制品有國家計劃配額嗎？如果沒有，那就是違規操作，可以舉報查封扣留的。”
讓衛東情不自禁的瞇眼了，就下意識的想遮掩自己眼底的厲色，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情緒變化：“你這是威脅了？”
對方云淡風輕：“遵紀守法是每個單位的義務跟責任，有人鉆空子那就自然要幫國門堵住。”
讓衛東笑笑：“我們跟江州外貿局簽署的是委托代理制，繳納合規的代理費之后，合法辦理進出口事宜，這種為了搶奪生意就不擇手段的歹毒心腸不在我們的合作選擇里。”
看他油鹽不進，甚至嘴上都不留情，對方也不裝了：“你確定敬酒不吃吃罰酒？好，馬上你在滬海地區的貨品都會開始接受不斷查驗，無論是你的紡織品面料染色殘留有害物，還是食品安全，走著瞧吧。”
讓衛東的確是活久見：“我們所有產品都是質檢出廠，經得起所有查驗，去吧。”
對方簡直在獰笑：“那就試試看了，只要接到舉報，為了對人民群眾的健康負責，就要封存查驗，我們看是誰耗得起。”
說著囂張起身：“別忘了，你們還有四十萬美元的外匯卡在總行審核吧？我能讓你所有外貿回款都到不了手。”
如果說不斷舉報還只是潑糞，這卡住回款就是絕戶計。
做生意拿不到回款，一單就得崩！
讓衛東終于有種瞠目結舌的感覺：“以前有人給我說，前線流血流汗，背后大撈快干，我們做外貿是給國家爭取寶貴的外匯，結果真有人為了一己私利，給我們這些上陣沖鋒殺敵的搞絆馬繩，你就不怕朗朗乾坤下生兒子沒皮燕嗎？”
對方完全不為所動：“都是生意，就不要談什么主義了。”
說著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當然也對唯一站在門邊端茶倒水的小婢女不屑一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