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訕笑著爬起來，調侃著這尼瑪還要不要人偷會兒懶，才擺足了表情四平八穩的開車去郵電所打長途詢問。
實在是那四個鬼機靈都拿眼角盯著他，也就倆褪了毛的傻狗繼續呵呵呵。
李二鳳說起是沈翠月打電話來，就透著點蹊蹺。
尋常她只管衛生巾廠的人事雜務秩序，連出貨、運輸、收款都是董雪瑩坐鎮，理論上不碰錢。
但實際上對各地分公司，尤其是從平京七子分出來的各家省級分公司，她都時常保持聯絡。
讓衛東覺得算類似紀檢一條線，查探下也行。
結果看起來沈老三刻意繞開董雪瑩這掌管錢糧、運輸的娘娘，暗度陳倉的含義。
是要東廠變東宮啊。
這才多大點規模，還沒見著賺多少錢呢，怎么就開始搞山頭了。
接電話也是盡量想裝著拿腔拿調，可年紀在那擺著，明明就在忍著笑：“姓吳的沿著商州、鄂昌這么長江邊各省，查驗各家省級銷售公司的賬目，到滬海發現賬目動了開支。”
讓衛東想裝漫不經心，也有點稚嫩：“能動多少，那邊的賬目最終都要匯總到貿易公司來，短了數目早就被發現了。”
沈翠月馬上呵呵：“發現？我過手的錢，要是拿去中間做了什么買賣賺了收益，把本金悄悄放回來，你說她個縣疙瘩會發現嗎？”
商州以前的正式稱呼叫商縣，定格成地級市以后叫商縣市有點怪，才改成商州的。
這個稱呼很有歧視性。
讓衛東立刻就罵：“怎么喊的？！信不信老子回去抽你！”
沈老三臉皮厚得很：“隨便老爺怎么收拾，我是提醒你不要啥都信著她，她那點常識都沒有的瞎整知識，被蒙了都不知道，當面我肯定知道巧言附和的。”
這四個字就像個暗號，讓衛東驚奇的發現自己也沒生氣：“好了好了，具體怎么回事，有什么痕跡？打長途呢！”
他都日收幾十萬了，還在乎這點長途話費。
沈翠月才言簡意賅的解釋：“滬海公司有個最大的進項就是鈦錠，去年下半年開始三噸、四噸到年底已經是五噸每個月，幾十萬的現金在賬上也拖得越來越久，小吳立刻覺得有問題就開始查明細，這些款項人家有色金屬廠是到貨就付款的，分公司到今年春節后能拖將近一個月，基本就是拖到上限才返給公司，絕對有貓膩，問就是只給你說。”
這也是恰巧了，派出去的是吳生云。
小小年紀就是從銷售員出身做起，又對資金調撥格外敏感，外面跑業務的那些花頭熟悉得要命。
才會從一丁點蛛絲馬跡就發現了問題。
讓衛東沉默兩秒：“他聯系的誰？”
沈翠月心知肚明：“走了，走得干干凈凈，你派過去的那個大學生什么水平啊，接替了分公司經理職務，都沒發現其中的問題，最后是她爹媽做的財務交接，老章還提出能不能讓他來負責外貿業務，呵呵，我聽小羽妹說從這個月開始，每月有兩百二十萬美元的外國買賣？他們倒是有眼力啊，人走了還要在家里刮錢！”
讓衛東終于煩躁：“別說了！”
沈翠月才是恃寵而驕，根本不怕：“你打死我，我也要說，爺，女人算什么東西，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是上跟朝堂宰相開會，下同販夫走卒打球的非凡人物，還在乎這點褲襠的事？根本不要往心里去，這一個個女人就是磨刀石，你要當青龍偃月刀的大人物！”
很奇妙。
當初讓衛東從滬海回來，心里就有股子邪火兒。
也是沈翠月一句話就抹平了。
現在莫名其妙的放松下來，立刻回到半小時前還悠悠然躺樹下草坪的感覺。
又笑了：“好好好，這些話別瞎說，董姐聽了不舒服，她本來就在意些事情，我知道了，既然賬上沒問題就不是什么大事。”
沈翠月卻叮囑：“你要過去壓住苗頭，小吳也不是個好東西，但還有幾分能力，你放縱了這邊抬頭，他心里就會覺得老子也有機會搞名堂，下次就該他來做手腳，你要盡快過去殺雞給他看，才會心甘情愿的給你當條狗，我也不用隨時都盯著他，很累的，我現在還要給你哄著小老婆……”
讓衛東徹底笑出來：“放屁，放屁，我知道了，等這邊忙完就過去！”
沈翠月才哼哼的說了句：“只有圖你的人，才會忙不迭往床上送，我只等你來。”
讓衛東趕緊咔嗒掛了電話。
仙人跳又開始了嗎。
但沈翠月確實提醒到讓衛東這個事兒，除了第一批試銷的五千條牛仔褲，后面又送了兩萬條過去，這個月開始固定發五萬條。
那就意味著每個月光東瀛就有一百萬美元的進賬。
之前的讓衛東沒好多問秦羽燁，畢竟夸了海口說不會圖人家的錢，只要外匯買芯片，在國內給她換成錢補償。
回國后港妹是隨口提了句，內地外匯貨款回來居然有什么審查過程，正在卡流程。
也就是最早的五千條牛仔褲拿了現金，直接買了芯片，首批海運差不多也該抵達了吧，后面的兩萬條現在都沒拿到錢。
讓衛東覺得確實該去滬海把局面收拾下。
所以項目開盤銷售之后就走。
就很快，快到讓衛東都感覺吃驚。
他還連續在籃球場傳遞了確切時間，又想起請建筑設計師，帶頭畫了全開紙那么大的手繪效果圖，戶型分布圖，拿工程竹篾板貼上。
但直接的應該還是建筑設計師這些天按照他要求，跟山上請下來的老道一起，裝飾打造了套樣板間。
李二鳳的房子嘛。
她這一年肯定去過好幾次江州，也被沈翠月帶著去秦羽燁她倆住的那套單位房參觀過。
當時賣這三棟樓，她就要了套底層角落的屋。
現在正好當成樣板間裝飾下。
原本是想給新交房的業主們展示看看，這新房還可以捯飭到如此美貌，別清水寡淡的就住一輩子。
這可是自己的家，不是隨時都要搬來搬去的公房，隨便怎么折騰。
可能就是這種類似租房都不會做裝修的心態，七八十年之前，國內幾乎沒有家裝這一說。
交付新房也是粉刷墻面，水泥或者水磨石地面找平，簡單的水電到位，拎包就能住。
老張引領的江州流金裝飾公司，都主要是奔著公裝去，酒店、餐館、辦公室之類。
幾乎沒有家裝的市場。
結果成了全市人民都來參觀新樓盤的最佳廣告。
一大早，有經驗的市民先人山人海的在工業園區辦公室那一樓的辦事大廳，還沒打開門就排上。
貪吃蛇似的彎彎繞繞盤得好密集。
讓衛東也體恤大家，老保安嘛，很熟悉的業務的提前讓人準備好兩千個號碼卡。
從上班就先發卡片、發報名表自己提前填寫。
姓名、地址、單位、聯系方式、預購房型，沒有戶型選擇，就油印的簡單預購單，上下聯形式。
交款一百就算預購成功，接下來半個月內再跟銀行、北較場城市開發有限公司正式簽訂購房合同，辦理貸款協議，預交兩成的首付款。
也就是磚混住宅兩千塊，電梯房六千塊，接下來的月供分別是46元和116元。
秒空！
尤其是七百多套磚混住宅，居然有兩百多套是全款購買！
這還是因為電梯房非要有公職在身才能貸款，要湊三萬塊全款難度有點大的原因，不然這部分人絕對會跟公務員們搶六千塊的首付機會。
因為有相當部分是從商州下面的八九個縣區城關鎮趕來的買家！
城鎮里面放開經濟市場，起碼可以名正言順的注冊個體戶做買賣有一年多，尤啟立算是開山鼻祖，卻被抓起來耽誤了一年左右時間。
很多悄無聲息悶聲賺錢的家伙，尤其是相當部分從北較場自由市場進貨去賣的商販。
求的就是這個能名正言順買房成為商州人的機會。
哪怕他們已經是超越普通人的吃螃蟹者，也還是受到思維跟眼界限制，不敢隨便朝著江州或者省城發展，能躋身到地級市就已經覺得是人生巔峰。
在這里安個家，孩子以后能在地級市上學，自己從地級市朝縣城鄉下做生意，簡直人生完美！
如果沒有去賣臘肉，沒有選擇抱尤啟立的大腿，這很可能就是讓衛東回到這個世界，最按部就班的線路。
這些人出沒在自由市場，早就信奉這里生財有道，住在隔壁簡直天經地義。
沒法提供收入證明，那就盡量湊點錢全款買。
然后工廠里面才是剩下五百多套貸款購買的主力。
距離上次賣房，過去五個多月時間，好多員工都在認真存錢，省吃儉用等的就是這個時刻。
兩千塊對于現在已經可以平均工資到三百左右的衛生巾廠職工，絕對不是個困難事兒。
他們才是對福利分房從來就沒想過的群體，現在能有套房徹底成為城里人，還有穩定的工作收入。
這個動力簡直杠杠的。
幾乎所有廠里的雙職工都來參與了排隊，前三四百位全都是這部分衛生巾廠和食品廠雙職工。
然后六百多套電梯房，也有半數被來自區縣的公務員家庭秒走！
就過去三四十年不管局面怎么跌宕起伏，動蕩饑荒，十來個區縣地方總有些家庭是根深蒂固的，哪怕沒賺到錢也有各種人脈關系能迅速回血，靠著家族支撐湊錢借到六千塊并不難。
這是個朝著地級市發展的黃金機會。
然后還有十多戶交三萬全款的個體戶購買者。
所以留給商州市里面機關、老師、醫生等企事業單位的名額最后只有三百套不到。
本以為根本不愁買的本地公務員簡直愕然。
甚至到后來失望的起哄。
讓衛東不得不提前宣布暗藏的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