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商州市運輸公司培訓出來的司機,讓衛東堅決只加國營加油站的標號油。
所以他在這條路上基本上都只在兵站加油,而且是每天必須加滿上路。
對于四十升油箱的這種鈴木面包車,理論上跑五六百公里都沒問題。
但這會兒的路況極限也就平均四五十公里,加上讓衛東堅決不跑夜路。
所以每天三百多公里絕對夠用。
可現在表底指針已經幾乎歸零了。
不過想著還有十來公里就到前面鎮子,也沒當回事。
石頭躺著顛了兩三天,終于按捺不住的“艱難”起身,拖著在外面走動。
卓瑪還勉力支撐著小身板掛扶他。
石頭連忙說自己要撒泡尿,才把紅臉的小姐姐支走,舒坦的打了套太極拳放松筋骨。
讓衛東剛跟他在石頭上坐下,秦羽燁又滿臉堆笑的過來請求帶她去旁邊湖畔冰面上看看。
這湖是個狹長的谷底造型,恰好就在這邊有個突入到湖面差點截斷成兩邊的角,所以成了能縱覽整座湖泊的好地方。
怪不得之前212的醫生們會離開主道兩三公里來這里觀景。
于是周圍凍結的湖面也不少。
讓衛東就把這姑娘理解成旅游忍不住喜歡發朋友圈的那種打卡炫耀風。
無可奈何的還是陪著去了:“別踩上冰面,天曉得……”
咔嚓,已經破碎掉下去,哪怕水面不深只到膝蓋,也嚇得秦羽燁花容失色:“哎呀……”
看她要朝著冰面摔下去,讓衛東只好跳上兩步把自己也踩碎到冰湖里抓住她,隨手抱起來。
姑娘再好自然的雙手摟住他脖子,公主抱就完美了,抬眼擺好表情。
毛兒果然在不遠處咔咔咔的拍照,可熟練了。
拉姆實誠的想跑過來救人,都被她妹妹拉住胳膊,我們還是去生堆火,讓主子來烤干鞋子和褲腿吧。
讓衛東還想換了鞋開車到鎮上去一并解決,車子已經打不燃了。
聽著那噠噠噠卻始終沒有轟然點著的聲音,終于開始體會到心里猛然下滑的驚慌,不是吧,不是吧,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在路邊有問題,還能等著過路車救一下。
就像上次的212,這撇下來兩三公里機耕道的樹林淺灘邊,咋辦,派個人到路邊去等?
石頭又裝著蹣跚的過來,撐著雙膝嗅了嗅:“這汽油味兒怎么這么大呢?”
毛兒連忙找了電筒趴到車下:“哥,好像在漏油。”
讓衛東也翻出后面的千斤頂把車轱轆撐起來,自己爬到車底觀察。
果然是油管破了,而且應該是之前就被石頭托了下還是怎么,漏得浸滿一大片車底。
現在把最后的都滴完在這片地上。
就稍微磨蹭這么下,天已經迅速黑下來。
兩姐妹倒是完全習以為常的問問今天就在這里歇息嗎?
得到確認立刻開始拆車頂的帳篷布下來搭建,石頭想幫忙,還被卓瑪溫柔而堅決的扶著到邊上歇息。
完全沒有嬌滴滴的小仙女痕跡。
秦羽燁也沒那種做派,還以為是她導致的,滿是歉意的蹲下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落日。”
讓衛東躺在車底:“沒事兒,再走說不定就拋錨在路上了,我想想咋辦,哎,這汽油不浪費啊。”
自己爬出來,松了千斤頂,叫港妹掌握方向盤,松了手剎把車朝前面推幾米。
這種拖拉機或者純粹就是水流自然形成的泄洪道都有個凹槽。
經驗豐富的司機都是故意把車輪壓在兩邊凸起的地方走,免得托底,算是越野最基本的常識。
現在車身挪開,凹槽里的油料正好當聚火盆生火堆。
毛兒剛開始動手,已經支開篷布的拉姆過來幫忙,三下五除二點燃一堆火,柴塊在車上都塞了不少。
讓衛東繼續爬到前面更高的凹槽縫里就當是修車廠地溝了。
火光映照下倒也不是很慌。
還是先拿扳手啥的把這段油管拆下來琢磨。
看著在車底忙碌的男人,秦羽燁都沒那么慌亂了,況且還有兩個超級穩定熟悉情況的小妹妹把茶水都燒上了,還給她擺了張小馬扎鋪上羊毛毯,剛舒服的坐下來,毛兒又把兩條吧嗒嘴的小狗子放她懷里。
頓時嘻嘻的坐那悠然自得了。
眼花繚亂中帳篷搭起來,鍋子燒的水咕嘟嘟已經開了,還問她今天是吃雞還是吃羊。
才想起早上出發在兵站門口路邊買了松茸,那就吃雞!
點過菜都煮上了,居然在那哼哼的開始唱歌。
好像是首什么粵語的愛情歌曲。
柔和的咬字和細膩的顫音,在這片漆黑中都能營造出慵懶而嫵媚的氛圍來。
忙碌的小姐妹滿眼都覺得哇……,但手上一點不停。
毛兒就跟石頭悄悄對視,賊笑。
這四個家伙的三觀都完全不是正常人吧。
讓衛東提著拆下來的油管過來時,居然覺得還很好聽,哦,沒錯,當初還到慈善晚會上去唱歌呢:“你學過唱歌?”
秦羽燁雙手捧起只小狗可愛的對著他:“嗯,勞森給我找過唱歌師父,想要做藝人出頭,總得有一技傍身,師父說我聲線沙啞可以偏磁性,這樣比較有辨識性。”
讓衛東表揚:“嗯,那以后去演個愛情戲,你自己唱主題曲。”
于是港妹好自然的問他:“你呢,你能唱什么歌呢?”
毛兒剛把另一個馬扎拿過來墊大哥屁股下,又無聲的跟其他仨悄悄消失在暗色里。
寂靜的雪山湖邊,寒風有點刺骨,但燒得噼啪作響的火堆又提供了一邊的熱量。
嗅著身邊若有若無的香氣,還有明顯飄散的汽油味。
讓衛東都不需要過腦子,嘴里已經唱出那首幾乎是他唯一嫻熟的歌曲:“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如今已四海為家
他半點音樂細胞都沒,刷小視頻更是聽過無數亂七八糟的什么配樂BGM,早就沒了欣賞能力。
但唯獨這首被譽為318路歌的曲子,他是真發自內心的羨慕。
無數次在小視頻中看見別人自由自在的滿世界游蕩,到處去看世界。
開頭那八個字,就像他十九歲拍下那個籃球時候的心態。
全都戛然而止了。
所以這首歌算是他從前世到今生的心理寫照。
秦羽燁整個人都凝固了,篝火焰苗都映在她的眸底。
有人說火光是人世間最好的心靈美顏。
因為會勾起人心底最本原的那種山頂洞人基因,回到那種男人打獵女人持家的原始狀態。
溫馨浪漫。
然后就算平平無奇的長相,也能被火光映照加分變得立體很多。
這樣隨口唱起的大男生,就算注意力還在低頭觀察油管上的磨損,卻油然而生灑脫和自在。
秦羽燁都不由得閉上了眼,從小到大都挺驕傲的她,怕自己眼底的情緒流淌變得卑微。
兩兄弟自然是聽得臥槽,從來沒見大哥給哪位姑娘唱曲兒啊,這怕是主母當定了,三姐危矣……
但三姐從來都沒打算當正房吧,我們江湖人從來都是當妾,也行。
眼神交流下就喜笑顏開了。
兩姐妹則終于忍不住,支著卓瑪蹲著靠近比劃,這就是老爺太太嗎?
毛兒居然露出個你們慢慢看就知道的高深莫測表情。
所以讓衛東唱完,也沒人鼓掌。
秦羽燁閉目養神似的,其實已經把心兒都放在那“讓我們干了這杯酒,好男兒心懷像大海,經歷了人生百態世間的冷暖,這笑容溫暖純真”里蕩漾。
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睜開眼:“好聽,能夠打動人心的好歌,你身上有紙筆吧,我學一下,我能記點譜,是誰的歌?”
讓衛東忽然想試試看:“我們山里的……行,你把這首歌整理出來,找你哥搗鼓下給你唱看看有什么效果?”
摸出紙筆遞過去。
姑娘的眼底火光瞬間炸開成煙花了,臉上還能安靜的壓住內心的驚濤駭浪。
放下狗子,揉碎了認真詢問,讓衛東又非得唱起來才能下意識的出詞。
所以唱了一遍又一遍。
港妹心底的洪峰都要沖垮堤壩了:“給我,那就是送給我的歌?”
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讓衛東也沒意識到歌曲版權之類,更想不到對姑娘這是多浪漫的事兒:“嗯,你要就拿去吧,不過就這么一首。”
秦羽燁這才讓煙火綻放出來:“一首,才顯著珍貴,如果以后你再送歌給別的女人,就算是撒謊了。”
低頭摩挲油管的讓衛東,這才驚覺怎么氣氛有點不對,抬頭懵逼的啥?
秦羽燁抬手示意給他看看腕表:“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歲生日最好的禮物。”
讓衛東倒吸口氣,哪有這么巧的事兒。
秦羽燁看出來,就起身去車上找了自己的小包取出HK身份證,真的是2月12號。
結果直男的思路是:“我說怪不得今天這么不順,原來是跟你犯沖啊。”
這么沒情商的話,只要愛了,姑娘都覺得是調皮更喜歡,忍不住伸手也給他頭上彈了個剝落。
然后又趕緊掩飾自己的主動:“人呢?不是說了吃雞嗎?”
四姐弟才像忍者似的從周圍暗色中現身,裝著啥也沒看見沒聽見的湊近,摘了那突突冒氣的高壓鍋,把手里切片好的松茸倒進已經滾燙爛熟的燉山雞湯里。
那種純天然雪山雞的醇厚肉味和山野松茸的清香混合到一起,香得讓衛東把手里油管維修都忘了,更忘記剛才那女子打我一下是為什么:“哇,今天這個怎么特別香?”
秦羽燁的滿腔情思也被美味刷了個干凈,趕緊扎起頭發得意:“我早上買的松茸呀,在HK很貴的,很難買到……”
話音剛落,趴在馬扎邊的小狗子突然開始嗷嗷叫!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就迅如閃電的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