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白天來都沒有這么強烈的感受。
兩棟這個年代很常見的灰磚工廠磚瓦房而已。
但夜間掛了一盞白熾燈在墻角，一個人來可能會有點犯嘀咕。
整個劇組二十多號人，看到的卻是兩棟成角矗立的小樓間搭建起露臺后，兩側又扯開了巨大的白色帆篷布。
當時是九月大熱天，可能初衷就是增加遮陽篷。
但原本已經二三十年的舊房，現在如蝶變般扇開翅膀，有了生命力一般的蛻變。
尤其這地兒本來就在江邊崖頭，旁邊是浩浩蕩蕩的長江，偶有幾處漁火星星點點。
所以夜間看來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切。
能參加拍電視劇的，多少還是有點藝術欣賞力。
立刻喜歡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地級市了。
上下十幾間房，立刻熱烈劃分開。
讓衛東慫恿大家用旁邊柴火，在院子火塘燒堆篝火，圍著烤烤火開會喝茶，舒服賽神仙。
可他自己不享受這。
帶了伍曦，沿這原本火柴廠背后的小路，順那邊的衛生巾廠后門去參觀。
晚上九點過了，已經逐漸有近兩千職工三班倒的衛生巾廠里依舊燈火通明。
“是每班都有近兩千人。”讓衛東從忙碌送料，搬運成品出庫的員工邊經過，不少認得他的都紛紛問好。
他就覺得值了：“平京廠里那條進口產線，我們也有人在盡力拆解學習，一旦模仿成功，產能將極大提升，隨之也不會需要這么多人，所以我并不是很積極的在推動，未來怎么樣誰也說不清，我盡可能保證這個階段更多人能過得好些。”
伍曦看得很認真，還拿個便宜的愛克斯相機拍照。
這些天讓衛東經常去市里面，把HK之行的大量照片整理成了幻燈片，分門別類的給市政、環保、交通、建筑等各部門傳經送道。
HK的確這時候在市容市貌上吊打內地，哪怕依舊也有很多破樓爛地的死角，但有錢哪怕從指甲縫流點到民生上都很明顯。
伍曦也每次必去，然后就拿了個讓衛東的相機，經常拍：“你這樣兒的很罕見啊，很多人在這時候發現生財之道已經瘋了，只想拼命撈更多錢。”
呵呵，稅務系統可能還是會下意識的提醒讓衛東敬畏國家機器吧，再說他都是下意識的長遠看到起碼四十年以后。
無論如何都想平平安安的體驗到那個時代。
按照目前這種節奏，四十年后要只有億萬財富那已經算是家道中落了。
怎么平穩運行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所以說重生不光給了讓衛東開天眼的金手指，更讓他有了看長遠的本能。
不過嘴上無敵：“你這樣兒的也很罕見啊，很多有你這樣背景的人，也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搶機會賺錢。”
“我也想賺錢，要不你給我指條道兒？”伍曦說得不緊不慢。
讓衛東擺手：“別，你這架勢一旦在意賺錢，那就失去所有的公平性了，誰搶機會有你們厲害，我也就選著運轉艱難，改制不暢的三線工廠，貧困地區這些邊角料，沒大爺能瞧得上而已。”
“嗯，就跟川菜的特點，是把各種邊角料上濃烈調料做成美味的道理一樣，你選的都不是生猛海鮮，名貴食材，卻最終打理成了佳肴。”
讓衛東再提議：“我主要是回來看食品廠、衛生巾廠、工業園區的運轉情況，如果你有時間，可以跟我再深入到商州農村山區去看看最貧窮的樣子，我也需要這些動力來督促推動自己。”
伍曦說好。
當然晚上他倆睡一屋，又是徹夜長談。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劇組都沒起身，讓衛東已經帶著伍曦去外面的自由購銷批發市場。
還得點著燈的人山人海！
也不知道是誰興起的風潮，就四面八方都趕早。
早點來就能排隊買到市場限量低價批發的布匹、臉盆、鋼精鍋等各種工業品。
再七八點就趕回各鄉各鎮迎接各自地方趕圩的鄉民，不耽誤做買賣。
所以賣農副產品的鄉民也跟著來得早。
市民都摸到竅門，早點有更好更新鮮的雞鴨魚肉。
所以大家相互比拼看誰起得早。
讓衛東有點哭笑不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嘛。
但生意確實很興旺，他倆走走看看，又是拍了堆照片。
市場對面的北較場工業園區辦公室二層小樓，也是北較場城市開發有限公司的一套班子兩塊牌子都沒開門。
讓衛東指指，示意可以拍下來，踱步過橋去食品廠看看。
這邊的大樓進度慢了許多，雖然最近現金流不缺，但流金大廈開工就是無底洞，所以董雪瑩那邊很嚴謹的少量供給，控制施工費用。
實際上居然是商州的兩座廠在給江州公司輸血，反正從全國各地的回款都要從江州截留。
當然大頭還是商州本地勞動力收入提升了。
西二街上的豬肝、腸頭面已經沒了，只有雜醬面和牛肉面，現在吃的人都多了不少。
兩人唏哩呼嚕的吃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面，還碰見個園區管委會的家伙也來吃早餐上班。
讓衛東就在面桌邊叮囑他去把劇組照料好，帶著到市區幾個最原汁原味的街區取景。
當初搞園區的時候，讓衛東就吹噓過會有劇組來拍攝革命電視劇，還點了題字的名。
這家伙趕緊狼吞虎咽的打著哏兒跑了。
讓衛東不慌不忙，溜達著正好跟屠宰場聊幾句最近的生豬屠宰數量，問問腸衣那邊的外貿出口情況。
回頭給伍曦講了這屠宰場為何與眾不同，又怎么會在這么個內陸地級市有大量的外貿訂單。
當然那個改了清朝腸衣標簽的段子也給伍曦講了。
伍曦就是典型的那種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啥消息都喜歡打聽，對這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八卦還最喜歡。
西二街走完，正好有熟食品店在出攤了，讓衛東自己掏錢買了兩斤，順便買了兩瓶本地的太白釀。
拎著去市里面見老領導。
伍曦看出來了：“怪不得你丫的昨天出發就換了外套，心思夠細膩啊。”
讓衛東在江州穿燈芯絨的休閑西裝，秦羽燁幫他選的HK新款，很低調沉穩，站在港商中間都不掉份兒。
但昨天出發就換成了董雪瑩在后面批發市場買的羽絨棉服，已經挺時髦了，但回到商州沒那么大的洋服差距。
讓衛東嗯：“我們小人物沒那么多容錯機會，也沒那么多資源，做點像樣的生意也要背著臘肉偷偷摸摸積累幾個月，所以必須心細謹慎，錯一回可能就再也沒法翻身。”
伍曦若有所思：“可很多人在你這種情況下，就容易陷入局部糾纏，沉迷于手段忘了大局，其實你的大局觀才是最強的。”
讓衛東心說老子開了天眼當然有大局觀：“運氣、運氣，我不敢談什么大局觀。”
說著走進完全對他開放的市里面大院，讓衛東還是老老實實在門房簽到。
太熟悉這崗位心態了。
伍曦旁觀無語，你這簡直無懈可擊啊。
進了樓也是一路問好，這位那位連秘書都感謝，大家也跟他熱情寒暄。
不過看見老領導，讓衛東只隨口一提：“這位伍同志是跟著電視劇組來江州和商州考察的，我也說各方面都接觸一下。”
老領導肯定明白大概是什么人了，也不多問。
點上煙聽讓衛東講解這次幾位港商到江州投資的局面，何嘗不是也給伍曦復個盤：“風險有嗎，肯定有，房地產燙手得很，這些港商都是在HK做房地產聚集億萬財富的。”
“這次過去考察算是認認真真的了解他們的房地產市場，郊區啥也沒有，嗯，就類似我們商州對岸機械廠背后新開發個區域，高樓住宅5000港幣一平方。”
所以說真去了HK走一遭，很多話都可以栽贓：“鬧市區一萬港幣，就約合兩千五、五千塊一平方，同時我們在江州房地產開發的樓房350塊一平方，你能說他們建筑技術更高超，單體樓修得更高，成本還高了多少倍嗎，就是血賺。”
伍曦不怯場：“那你還說賣房給職工，是為了讓他們有房貸有壓力更好的工作？”
讓衛東也不是瞎扯：“但你不能貴得過分，而且是連官方也跟著房地產一起來推高房價吧，HK那房價每一方面都不無辜，包括消費者，生怕自己買了房價下跌就財產損失，所以房地產是個社會問題，肯定要謹慎點，我一直不參與他們房地產，就是這個原因，我做產品買賣做得好好的，摻和個啥啊。”
果然保守派比他更激進：“你明白道理，那就更應該把你放進去當定海神針，江州走了步好棋，不過也確實只有江州才能承接起這個局面，商州先穩住目前的工農業互助局面，再爭取能參與進去。”
讓衛東還沒說商業地產總投資三十億呢，你就直接把我給賣了。
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立場卓絕：“的確，他們在我慫恿下建立了七座港資制造廠，都會落戶在經開區，除了最早的牛仔褲廠，就是后面的四座服裝廠，一座電器廠，一座印刷廠，放在江州最大的原因在于江州有這個工業配套的底子，我們要力爭協助這些廠做大做強，商州朝著江州輸送大量的勞動力，這也算是間接的改善了商州經濟情況。”
就根本沒有狹隘的地域觀念，江州有江州的優勢，那商州作為貧困地區，盡量輸送勞動力，反過來還不是把大量的收入帶回商州了。
結果伍曦這天殺的居然在邊上說：“那你得在商州搞房地產啊，不然這些商州勞動力都在江州買房，錢都留在那邊了。”
老領導深以為然：“對的！衛東你把這個商州的房地產搞起來，我相信不會出錯，我來承擔責任！”
這是非得趕鴨子上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