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觀的法器船艦,比凌霄稻教的船艦,還要華美幾分,上三層,下七層。三根桅桿直沖云霄,帆布緊收。
夜已深,船上頗為安靜。
只有三分之一的艙室,還亮有燈光。
嫦玉劍出身魔國,身上卻無絲毫戾氣,臉上掛滿溫潤微笑:“找到柳鳳樹了嗎?”
“還活著!但那家伙頗為神秘,我對他了解也不多。”反正李唯一是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是柳鳳樹。
嫦玉劍見李唯一直接堵死這個話題,也就不再多問。
嫦玉卿跟在二人身旁,拾階而上:“堯師妹回來后,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任何人都不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現在外面的謠言,可是越傳越烈。”
李唯一對古教的真傳之爭的殘酷,已有了解。
以嫦玉卿和嫦玉劍的天資,絕對是有資格去爭。
嫦玉劍看出李唯一神情有異,笑道:“玉卿絕非是在試探虛實,李兄弟莫要多心。另外,嫦某其實并非渡厄觀弟子,是被渡厄觀邀請過來,坐鎮年輕一代。蓋因,渡厄觀道種境第九重天,目前無人能夠抗衡生無戀和死無厭。”
李唯一暗暗佩服嫦玉劍察言觀色的能力,于是也誠實相告:“嫦姑娘天資無雙,清麗出塵,絕對是真傳的有力競爭者。我怎能不為堯音感到擔憂?”
“她?武道天資的確可以稱贊一二,但卻是一個豬腦子。不然,那天點將宴,怎么會橫沖直撞跑過去,質問李兄弟的修為境界?”嫦玉劍道。
李唯一回想那日的情景,頓時莞爾一笑:“嫦姑娘的確性格率真。”
嫦玉卿黛眉緊皺:“哥,有你這么損人的嗎?”
堯音居住的艙室,位于船艦第三層。
嫦玉劍和嫦玉卿將李唯一送到后,便告辭離開。
“咚咚。”
李唯一敲門。
木質的艙門上,浮現出一圈圈淺藍色的陣法光紗漣漪。
數次敲門,不見里面有回應,李唯一手指按在門上,將意念傳遞進去:“我聽說,你修煉出了清靜真我的心境,有成為渡厄觀真傳的機會。清靜真我難道就是把自己關起來,一味的逃避現實?”
仍沒有回應。
李唯一又傳意念:“你不想做這真傳,有的是人想做。但,九黎族多少族人將你視為未來的希望,你難道要自暴自棄?”
“我現在以意念,小心翼翼說這番話,是因為我知道,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得給你該有的尊重和臉面。但哪怕你將來真的做了渡厄觀真傳,甚至渡厄觀觀主,你仍是我下面的隱人,得聽從我這個神隱人的指令。”
“隱二十六,開門!”
三個呼吸的時間后,李唯一轉身就走,準備去堯清玄那邊了解情況。
“吱呀。”
艙門打開,陣法散去。
李唯一暗松一口氣。
堯音要是一直較勁下去,還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走進艙室,里面空間開闊,裝飾典雅,擺放屏風玉案,掛字畫明燈。
桌上焚香,煙霧縷縷。
艙室分內外兩層,以珠簾分隔。
李唯一當然知道,此刻船上,許多雙耳朵和眼睛都關注著這里。
因此,沒有關門,坐在了外面房間的椅子上。
但以念力場域,籠罩這片空間,隔絕聲音外泄。
李唯一拿起桌上翻開的書卷,是一本道經,繼而望向珠簾后方。堯音背靠墻壁而立,看不見她此刻的模樣。
“沒有人故意騙你,你娘有她的無奈。若不是她的默默付出,云天仙原一戰,結果難料。”
李唯一繼續道:“她曾跟我說,她當年不得不死,若不是安嫻靜收留和庇護,你知道她是什么下場?你已經十八歲,還是小女孩?從我認識你那天起,你就總是意氣用事,想做真傳,得先藏得住心事,壓得住情緒,分得清對錯……”
堯音道:“我分不清,你到底是誰啊?我連你是誰,我都分不清,你憑什么讓我分得清對錯?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教,你經歷過我經歷的嗎?”
李唯一沉默片刻:“你至少有母親,我連我母親是誰,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一個親人都沒有。在地下仙府,是你娘庇護我,我才能活著走出稻教總壇。”
“我來這里,不是來勸你諒解她,因為她沒有做錯什么,不需要你原諒。我是擔心你的安危,所以來告訴你一些你必須知道的真相,是相信你在知道真相后,能夠理解她的無奈。”
墻壁后面,堯音雙眸水霧茫茫,委屈至極。
李唯一取出一朵羲和花,放到桌案上:“至陽之花,我幫你采了!你是我的隱人,今后遇到任何困難,只要來找我,我一定傾盡全力幫你。我今天以神隱人的身份,來勸你,或者說是數落你,也就一定扛得起神隱人的責任。”
“想清楚后,來找我。”
堯音的性格,其實很有韌性,也極有絕斷,抹去淚花,手指梳理發絲掀開珠簾,快步走出去。
李唯一已經離開。
桌上,羲和花散發金色光華,花瓣晶瑩,開得甚是瑰美,蘊散一股淡淡的花香。
除此之外,還有兩張符箓。
一張護身符,一張神行符。
李唯一走下船樓,出現在甲板上,感受到窺視,轉身向船樓頂部望去。
星光下,伏文彥站在第三層船樓的欄桿邊,以一種挑釁的笑意,與他對視,絲毫沒有躲避和閃移。
他身后,站有四位年輕男女,皆身穿儒袍,是剛剛從房間內走出。
四人個個氣息內斂,眼神卻明若星辰,俯看審視,有好奇,也有敵意。
那模樣,很像是伏文彥故意帶他們出來,認識李唯一。
李唯一回以微笑,輕輕點頭,繼而下船而去。
“伏文彥沒有將我和燈鳳公主奪了他《地書》的秘密抖摟出去,說明他身上還有《地書》,所以,隱藏了此秘。”
“此人本就覬覦真傳之位,如今見我和堯音關系親近,必定有所謀劃。剛才他是故意露出挑釁的笑容,引我心生擔憂。”
“留他性命,堯音便時刻都在危險中。”
李唯一返回車內,詢問隱君:“渡厄觀似乎請了不少外援,什么情況?”
車架行駛出去,前往九黎隱門據點。
隱君道:“渡厄觀的影響力,足可觸達十多個生境,許多勢力都有族人拜師進觀。你把渡厄觀理解為朝廷,這些拜師進觀的,就相當于是在朝為官的人。”
“現在很大一塊利益擺在面前,渡厄觀長生境之下缺乏領袖級人物,自然也就會邀請一些年輕高手過來。”
“這是你們長生境之下的利益切割!上面已經商議結束到時候,長生境之下的武修全部只能待在外面,長生境之上才能進入地下。與最開始的安排,有些出入。”
“凌霄生境長生境之下的頂尖高手,近日應該會會面一次,你肯定在列。”
李唯一問道:“宗圣學海來的幾人,都是什么修為?”
隱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笑道:“你想對伏文彥動手?”
李唯一點頭。
隱君道:“因為紅婷?”
李唯一回他一道白眼:“惦記我未婚妻,雖然讓人頭疼,但還罪不至死,畢竟左丘紅婷不僅天資非凡,而且樣貌艷絕。如此天之驕女,若有人愛慕,我就殺之,那她簡直禍國殃民,害人害我。”
“伏文彥必須死,是因為我和他在舊榆州結仇。而且,我擔心他對堯音不利……”
聽到此處,隱君眼中寒光畢露:“那他最好不要活著走出東海。”
車內霎時間猶如冰窟。
在隱君看來,李唯一遲早是要展翅高飛,堯音和蒼黎才是九黎族未來的梁柱。
隱君道:“宗圣學海長生境之下,有四人受邀前來,最弱的都是第九重天的傳承者。他們的具體信息,我明天交給你。”
“你做事,我放心。但一定要小心,對手很強大,據我所知姚謙曾經對伏文彥動手,都以失敗告終。”
“另外,渡厄觀想要盡快培養出第九重天的少年天子,不久前,有大長生從九環礁收取了一些六爪仙龍之氣帶來月龍島,交給伏文彥煉化吸收。他修為,肯定有所精進。”
李唯一恍然:“難怪剛才他眼神那么自信。”
車架行至九黎隱門據點。
“拜見隱君!”
“拜見神隱人!”
進門后,許多隱人和隱人長老都被驚動,紛紛上前拜見。
他們在院中打坐修煉,吞吐天地法氣。
本是已經睡著的玉兒,聽到外面的聲音,立即光著腳丫下樓而來,飛撲進李唯一懷里,哇哇哭道:“師父,玉兒闖禍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師祖和姐姐會打起來……”
李唯一蹲下身安慰:“別哭了,師父不怪玉兒,玉兒只是小孩子,玉兒本來就不知道她們的矛盾……隱二十四,你給我過來,你怎么帶的孩子?這么晚了,玉兒為什么還沒有睡,為什么鞋都沒有穿?”
追下樓來的隱二十四怔住,隨即緊緊咬牙,眼神一沉:“我是隱人,不是你弟子的丫鬟。”
“你還敢頂嘴?你妹妹堯音都敢對她娘動手了,你不知道攔一下?你這個姐姐怎么當的?”李唯一很喜歡看隱二十四一身反骨的模樣。
兩三年不見,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