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令望向桃李山的九重天之上,長生者千錘百煉的心境,也藏不住此刻眼中的情緒和憂慮。
他收回目光,忽而道:“唯一,你覺得天下局勢,會像潛龍燈會那般演變嗎?或者說,更加糟糕。”
很顯然,左丘令是覺得,今夜局勢恰似潛龍燈會開始之初的除夕夜。
左丘門庭都面臨著極其艱難的挑戰,挺住了,就能迎來凌霄生境的新格局。
挺不住,可能就是族滅人亡。
面對這位千萬門庭的家主,李唯一不敢隨意大放厥詞,深思片刻說出自己的觀點:“今夜和除夕夜很像,但還是不一樣的。”
“潛龍燈會開始的時候,極西灰燼地域能夠藏拙,沒有暴露暗藏的力量。它們一直就位于凌霄生境的西邊,數千年來都沒有展露野心。”
“所以,大家都以為渡厄觀支持的左丘門庭,是最大威脅,必須第一個滅掉。”
“今夜卻不一樣,妖族來勢洶洶,麒麟奘更是大言不慚,全然就是不滅人族不罷休的態勢。”
“就算朝廷再想借妖族之手滅掉左丘門庭,眼下也必須先保住左丘門庭。否則,南境失守,下一個就是凌霄城。”
“北境、東境、西境的各大勢力,也不可能再像除夕夜那般袖手旁觀。因為,潛龍燈會打不贏,可以逃出城。天下之戰打不贏,無處可逃,子孫后代為奴為畜。”
隱二十四和堯音簡直對李唯一佩服得五體投地,不是覺得他講的如何,而是,與凌霄甲首這樣的大人物對話,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從容自然,卻又不顯狂傲自大。
她們二人,可是緊張得很。
倒不是害怕什么,而是,左丘令無形散發出來的氣場實在太強。
左丘令道:“麒麟奘修為已達不可想象的高度,丘州州城的陣法,只能將它暫時擊退,傷不到它分毫。渡厄觀仙師也只能勉強與它抗衡,西境趕來的超然,被他一口吞食,整個凌霄生境已無人是其對手。他敢肆無忌憚的開戰,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李唯一很清楚,左丘令是在考教他。
能做門庭家主的人物,不可能看不到麒麟奘背后的困境。
李唯一道:“我覺得,麒麟奘未必有十足把握,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潛龍燈會,以鸞生麟幼的實力和底牌,及旗下勢力,本來是十拿九穩。只要鸞生麟幼被冊封潛龍,麒麟奘順勢現身,兩股勢疊加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出手,今夜就有無數勢力投到它麾下。”
“潛龍燈會失利,顯然是它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但天琊嶺、陰山、棺山、龍門…等等勢力,都已明確站隊,它今晚若不動手,若不拿出最強硬的態度,怎么給這些人一個交代?”
“天琊嶺就在左丘門庭眼皮子底下。”
“陰山會被雪劍唐庭連根拔起。”
“龍門會遭到朝廷大軍第一時間的討伐,且天下人會拍手稱快。”
“這一戰,麒麟奘之所以如此強硬,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我認為,更多是在向盟友表明態度,以安其心。”
左丘令眼睛一亮,輕輕點頭:“麒麟奘沒有拿到渡厄觀的支持,四極猿王、銀羽鷹王這些霸主,心中定然猶疑,完全有可能重新站隊…來了,至上法器終于完成法氣的吸收…”
李唯一正詫異之際。
一股莫名的恐怖氣息,從桃李山九重天之上的未知空間中爆發出來,城中無數武修,被震懾得軟癱在地。
“嘩!”
一團刺目的光華猶如烈日當空,驅散黑照得整個丘州都化為白晝。
左丘門庭的至上法器“羲皇八卦鏡”,從天法地泉中,吸收足夠的法氣后,飛出桃李山,至上威能浩浩蕩蕩。
天穹的云海沸騰起來。
八卦鏡衍化的烈日與皓月,形成日月當空的奇景。
感受到那股毀滅氣息,銀羽鷹王不復先前的囂張,展翅急逃,一個扶搖便是百余里。但被羲皇八卦鏡追上,半晌后,妖軀爆出一團血霧,南邊天空完全變成血色。
“轟隆!”
妖王的殘破尸身墜地,方圓百里,化為血紅色的妖土平原。
真是一個血色的夜晚,又有超然隕落,凌霄生境的格局必在今夜巨變。
桃李山這片祖境的天穹,有著南境數一數二的天法地泉,可以將至上法器的威力爆發到最強。
是以,千萬門庭在自己的大本營,只要將至上法器催動,幾乎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左丘門庭的第二尊超然,從山頂的未知空間走出,體魄比左丘令還要更加雄健。他每一步踏出,虛空都在顫動,一圈圈能量光華蔓延出去。
羲皇八卦鏡,就是他在執掌。
“左丘門庭竟然還有第二尊超然!”
“難怪渡厄觀有意擇選他們,此人到底是誰,氣息太強橫了,似乎不輸二宮主。”
左丘門庭的第二尊超然,駕馭羲皇八卦鏡,殺出丘州州城,徑直伐向麒麟奘。
“轟隆!”
僅僅一擊,大地上,出現數道百米寬的地裂,延伸向地平線盡頭。
麒麟奘有備而來,它攜帶的至上法器也催動完畢,化為一輪銀月升起,與羲皇八卦鏡對碰在一起。
剎那間,無數經文爆射出來,廣闊的平原不斷塌陷,化為一座盆地。
超然對決進一步升級。
丘州的地貌,都被打得劇烈變化。
人族的超然,在快速趕來,極西灰燼地域的超然也紛紛現身。法器在天穹碰撞,道術或焚天或煮海。
打了整整一夜。
天色快亮的時候,戰斗波動漸漸遠去。
在丘州州城附近交手,羲皇八卦鏡可以源源不斷吸收天法地泉中的法氣,展現最強威能。同時,護城陣法中的攻擊力量也在不斷釋放,妖族完全被壓制。
只有遠離,才能瓦解人族超然的優勢,重新占據上風。
城中武修戰戰兢兢的煎熬一夜,終于松了一口氣,那股末日降臨般的氣息,太可怕。
第三重天上,左丘令沒有因為擊退妖族而心情愉悅,反而神色凝重,長長嘆息。不可想象,這一戰對丘州的破壞有多嚴重,城外百姓死傷無數,城內也是受創嚴重。
朝陽初升。
左丘令收到西境傳來的萬里急信,臉色驟變:“聲南擊西!難道潛龍燈會上的預演真的避免不了?”
信上寫的是,昨夜朱門遭到妖族攻擊,四大妖王之首的山君穢禍,雀戎老祖,及極西灰燼地域五鸞之一的紫鸞,攜至上法器現身。
戰斗結果還沒有傳來。
眼下這樣的局勢,做為小輩,只能聽天由命。
桃李山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城外超然斗法,多少百姓死得不明不白。
左丘令在第三重天,給李唯一安排了一座單獨的洞府閉關,又命人送來用千年精藥熬制的療傷藥湯。
洞府臨崖而建,洞口有一棵古桃樹。
“左丘家主平易近人,沒有傳說中打遍同代武修無敵手的孤傲,身為長生境的存在,對我一個小輩都客客氣氣。靈位師傅,你們左丘門庭的教養和德修,的確令人稱贊。”
打開洞府的陣法后,李唯一才終于敢與血泥空間中的幾人交流。
繼而。
以靈光火焰催動道祖太極魚,進入其中。
剛剛踏入血泥空間,就看見七小只趴在藥田上,禍害他的仙壤。
心中是又生氣,又欣喜。
“吃吧,吃吧,遲早被你們霍霍完。”
李唯一趕忙裝走十斤仙壤,留做塑造長生體。轉眼,便看見插在地上的黃龍劍和驚羽劍,戰兵失而復得,心中陰郁一掃而空。
禪海觀霧坐在玉舟邊緣,紅衣鮮艷,肌膚白如羊脂玉,沒有修煉,心事重重的模樣。
李唯一不用猜也知,在兵祖澤上,肯定是她出手,將黃龍劍和七小只拉扯進佛祖舍利。
由此也可推斷,她修為,必然已經恢復了不少。
察覺到李唯一目光望來,禪海觀霧道:“我們的關系頗為特殊,佛祖舍利我也可以一定程度催動。”
李唯一問道:“會不會被人洞察?”
“有血手印魔甲的血霧和經文掩蓋,以他們當時的狀態,察覺不到。”
禪海觀霧跳下玉舟,神色凝肅,踱步道:“局勢的巨變,超出我預料,本想藏于暗處,慢慢積累,待重回武道天子的層次,很多事都可大膽的去做。但現在,天下已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若真讓麒麟奘取勝,我們皆要萬劫不復。”
李唯一道:“你認為各大勢力,哪怕聯手,也不是麒麟奘的對手?”
禪海觀霧道:“麒麟奘展現出來的修為,已經與所有超然,拉開了很大的差距。渡厄觀的莊師嚴,其實很有水平,但也只能勉強牽制。左丘門庭縱橫學派的那位,你怎么看?”
這話,顯然不是在問李唯一。
靈位師父道:“我們離開的這一千年,他能修煉到這個層次,已經很出乎我預料。但,與麒麟奘仍有不小差距。”
罐師父給予麒麟奘了一個極高評價:“與我當年,已經不分伯仲。”
“它的實力,在你之上。”棺師父道。
兩人隨即爭執起來。
不理他們,李唯一看向禪海觀霧,好奇問道:“我其實一直想知道渡厄觀,到底是什么目的?坊間傳說,當年你擊敗雷霄宗,建立凌霄宮,背后就有他們的支持。還說,渡厄觀是你的師門。”
“師門…他們也配?”
禪海觀霧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小時候的回憶,半晌后才道:“渡厄觀,你就當他們是一群投資者,在恰當的時間,挑選最優的勢力或人給予一定資助,換取豐厚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