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州州城的東城,分布有數十個山丘。最高的,也不超過兩百米。
山丘上,皆建有道觀齋堂。
但隨著千年前左丘門庭道家一脈的沒落,這些道觀齋堂影響力也是大不如前,半數以上都近乎荒廢,香火凋零。
大年初八。
雪,停了!
第一縷陽光,最先照到位于東城外城區的紫霞山。山上的長青觀,檐角所掛的銅鈴隨風晃蕩,聲音悅耳,鈴鐺反射著刺目的光點。
晨光穿過格柵花窗,落在客堂中的床榻上。
楊青溪在鈴鐺聲和照臉的陽光中蘇醒,全身都在疼痛,鼻尖血腥味濃烈,衣服黏糊糊的,身上蓋著棉被。
她微微轉臉看向盤坐在丈許外,八卦圖下方的李唯一。
又閉上眼睛,她虛弱至極的道:“你倒是說話算數…九黎族的療傷丹藥,九藥回生丸,你給我服的?”
李唯一睜開雙眼:“之前找蒼黎要的,他有不少。算你一萬涌泉幣!”
楊青溪道:“你覺得,以深宗和九黎族的關系,我會不知道九藥回生丸的價格?算了,一萬就一萬,先欠著…”
她實在是連說話的力量都沒有。
閉上嘴,調動體內法氣,在痕脈中搬運,開始療傷。
李唯一肉身恢復能力極強,到中午時,傷勢已是療養得七七八八。
去吃過齋飯后,他回到客堂,服下一勺仙壤,繼續塑造肌肉臟腑的同時,使用淬氣訣淬煉第四海中的法氣。
反正五箱涌泉幣已經找回來,要錢有錢,要藥有藥。
他自然心無旁騖。
鞏固修為和錘煉肉身,才是當務之急。
像昨夜那種驚險的情況,幸好第四海的法氣正常運行,但凡出一絲一毫的意外,后果不堪設想。
至于外面的局勢,他不認為和自己有多大關系,自有該頭疼的人去頭疼。
晚上,李唯一又去吃齋飯。
回到房間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楊青溪已是從床榻上坐起來。
點上燈。
楊青溪傷勢已經穩定,面無表情:“我的龍種票呢?”
“你覺得,昨晚那種情況保得住龍種票?”李唯一道。
楊青溪揚起雪白的下巴,充滿期待的問道:“花羽子呢?死了沒有?”
“死了!”李唯一道。
楊青溪向后背貼墻壁,滿足的一笑,陶醉在自己的非凡成就之中。
這個仰靠的過程身上破破爛爛的,且變硬了的血衣,將結痂的傷口撕裂,疼得她嘴角抽動:“我本以為,你至少應該替我把衣服換了,再隨便叫兩個侍女,幫我清洗干凈身上傷口。你可知道,血液干了后,與身體完全粘連在一起的感覺,有多難受?”
李唯一感到好笑:“昨晚拼命時,倒沒看出你是這樣嬌貴的女人。但抱歉,長青觀都是男子,恐怕找不到侍女。”
給她換衣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夠救她,已經仁至義盡。
楊青溪皺眉,困惑道:“長青觀?我們現在是在南城,還是北城?”
李唯一凝肅道:“若回南城,很可能與極西灰燼地域的人撞上。而且,萬一遇到九黎族的武修,我倒是無所謂,但他們恐怕是要將你碎尸萬段。”
“你是對的!東城…沒有人會想到,我們會躲到東城。”
楊青溪忽而眸中浮現出一抹動人的微笑:“李唯一,你對我是不是有那么一點點心動了?不然,為何擔心我被九黎族武修殺了?”
李唯一走到床邊,仔細凝視她。
“看什么?”楊青溪道。
“我看你是不是六欲符發作了!”
李唯一對楊青溪始終是保持著警惕。
此女心機很深,醒來后故意提“替她換衣”和“心動”之類的話,皆是因為她現在太虛弱,需要利用自己的美貌這一優勢穩住他。
“行,如今寄人籬下,需要你公子李保護我這個弱女子,算我自作多情。但在我傷勢痊愈前,我可不會與你互解六欲符。”
此刻的楊青溪,展現出柔情似水的一面,極是有女人味。
一言一語,皆能挑動男人的保護欲。
六欲符,目前的確很麻煩。
雖說九大祭司聯手可以煉化,但能夠用更簡單的方式,誰會舍近求遠?況且,九大祭司聯手,本身就有許多的不確定性。
那是萬不得已時,最后的辦法。
“你不急,我也不急。真發作了,看誰先扛不住。”
李唯一走出客堂,朝袇房的方向而去。
片刻后,兩位道袍男子搬來木桶,裝滿熱水,備上干凈的青衣道袍。
準備妥當后,兩位道袍男子走出客堂,關上門,在外面的院中夸贊:“李師兄,你妻子可真漂亮,跟云霄仙子下凡一般,純仙體吧?”
李唯一給他們一人抓了一把涌泉幣,低聲道:“不是我妻子,是仇家。記住保密!”
“原來是仇家的妻子…呃…佩服,佩服!”
二人收下涌泉幣后,告辭而去。
李唯一背負雙手站在檐下,聆聽頭頂的鈴鐺聲,凝望天穹的明月。
屋內,響起沐浴的水聲。
半晌后,楊青溪著一身寬大的青色道袍,纖腰系帶,推門走出。
長發束以木簪,清麗出塵,很有幾分道門仙子的感覺。臉上和脖頸的傷痕,鑲嵌在白玉般的肌膚上,則有一份凄美的柔弱感。
“好寧靜的夜!不知道為什么,從來沒有此刻這般寧靜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很輕松,不需要去思考任何東西。”
她飛身而起,落到瓦頂上,坐在檐邊,兩條長得極其過分的玉腿就懸在李唯一上方。
望著天穹明月和山下燈火,她風情絕代的迎風微笑:“李唯一,我們雖然能夠避開年輕一代武修的耳目,逃來這里。卻絕不可能避開老一輩武修的洞察,九黎族的老家伙,竟沒有來長青觀找你?我猜,他看到我和你待在一起心中必是極其難受。”
李唯一道:“藏匿和找人,也是考驗的一部分。老一輩摻和進來,就是違規了!另外,我們沒有那么熟,別好像住在了一個房間,就是一路人。”
楊青溪道:“那在棺中呢?當時不覺得有什么,后來越回想越感覺我好像吃了大虧,這要是被未來的夫家知曉,必是嫁不出去的。”
“我沒有回想,我只知道楊青嬋當時也在棺中…”
剛說出這話,李唯一就意識到不妥。
兩人陷入久久沉默。
李唯一飛身至房檐上。
楊青溪抬起頭,迎著月光看向他:“怎么,以為我此刻必是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之中,想要來安慰我?讓你失望了!”
李唯一問道:“姚謙為什么要殺楊青嬋?”
楊青溪終究不像表面那么無所謂,眼神逐漸濕潤,苦笑著:“因為你們給她種下了六欲符…你信嗎?”
李唯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道:“因為她愛錯了人!姚謙此人,太完美了,一個越是完美的人,就越是想要追求極致的完美。似想,像他這樣的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被敵人種下六欲符?但凡消息泄露出去,他謙謙君子的美名便是蕩然無存。”
李唯一道:“我聽說,姚謙入了二宮主的眼。以二宮主的修為,要幫人化解一道六欲符,應該不難吧!”
“這恰恰就是主因所在!”
楊青溪道:“我從宗主那里得知,二宮主有意給姚謙指婚,對象乃是身份極其高貴的姜家嫡女。姚謙必須與以前的一切羈絆,做出切割,此事才能成。所以,青嬋必須死。”
“你的出手,和她體內那道六欲符,只是誘因。給了姚謙一個完美的嫁禍機會,以及說服自己,說服青嬋的理由。”
李唯一道:“他殺楊青嬋,還要先說服她?”
楊青溪道:“修行者嘛,都想將罪過推到別人身上,這樣自己就可以念頭通達,心境無塵無垢。”
李唯一道:“誰宗宗主楊神境,也知道真相?”
楊青溪這一次猶豫了!
不想將濉宗這丑陋的一面告訴一個是敵非友的陌生人,但今夜不知為何,就是很有傾吐欲。好像不說出來,自己就會憋死。
她道:“二宮主之所以賜婚姚謙,不僅是看中了他的潛力和能力,還看中了:“雕宗的實力。”
“誰宗在頂層高手的實力方面,的確底蘊還很單薄,不及千萬門庭。”
“但,IIE宗掌握著凌霄生境一半的水路交通命脈,沿灘河流經的七州之地,影響力可以觸達十數州,生意遍布天下,涉足各行各業,在底層人員和情報等等方面,絕對可以與千萬門庭相提并論。”
“這樣一股勢力,誰不想收于麾下?”
“賜婚姚謙,二宮主就能給≡宗在朝廷中找一個強大的靠山,從而迅速融入他們的體系,而不是遭到朝廷內部各方勢力的攻訐和排擠。”
“這一點,是淮宗和二宮主都想看到的。”
“所以在一宗的前途面前,青嬋的死算得了什么?宗主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李唯一問道:“你剛才說的姜家嫡女是誰?”
“除了姜寧,還能是誰?”楊青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