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思雖然不明所以,但眼看顧青衣神色肅穆,也不由得心中生出一絲莫名的凝重來。
“這門功法雖然只能修煉到登臺境,但登臺境也已經是凡修的天花板了。陳言如今也不過就是歸元境罷了。”
顧青衣表情嚴肅,緩緩繼續道:“而且天道無情,這個世界想要跨越登臺境,破境天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這篇功法給你,倒也足夠你用的。不過陸思思,在傳你這篇功法讓你修煉之前,有些事情我要與你說明!”
陸思思立刻坐直了身子:“青衣姐,你說。”
“雖然是魔武雙修之法,但樣樣通就等于樣樣稀松!你修煉這篇功法,雖然可以兼修兩道,但同境界的情況下,煉體一道,你不如那些轉修煉體的!法術的道行,也注定不如那些轉走修士之路的!
所以你哪怕能練成,但是如果遇到同境的對手,你也打不過人家。
四字評價:同境最弱!”
陸思思有些疑惑:“為什么?既然是兼修兩道,難道不該比同境界的人更厲害么?明明比別人多了一條道啊。”
說到這里,女孩仿佛想起了什么,趕緊補充道:“青衣姐,我就是好奇問問的啊,我并不是想跟人打架。”
“沒事兒,有好奇心也正常。”顧青衣笑了笑:“因為那位前輩大能創造這個法術,苦心積慮想在兩條路之中尋找一個平衡,但平衡到最后,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平衡后得來的路,就不夠寬闊。其中煉體一道,因為要妥協刪減,就讓煉體不得純粹,走不到極致,那么很多走戰法之道的最厲害的戰斗法門,就根本練不起來。
而同樣的,修士之道,因為要保留戰法,那么修煉元神的時候,就不能把元神弄的太過澄凈,需保留一些殺伐煞氣——元神不夠純粹,那么許多需要元神煉到極致才能使用的厲害法術,也施展不得。
結果就是不倫不類,最厲害的法術和戰斗之術都施展不出來,自然是打不過同境界的人了。”
陸思思聽了,就點了點頭——她本來性子就平和,甚至是有些懦弱,對于戰斗什么的,打內心深處的感想就是敬謝不敏!
打不過別人就打不過別人吧,反正她也不想跟人打架的。
“不過好處也有。”顧青衣抿嘴一笑:“這門兼修之法,因為既練元神,又兼顧了煉體,也是說,修煉之后,你的精氣神和肉身,都可以一起得到強大!達到了內通外達,內外兼修。所以,壽命卻反而會比同境界的人要更長久一些。”
“啊?這是為什么?”陸思思一半驚喜一半疑惑。
“因為修行者一般來說只是走一條路。
走戰法的人,譬如我,我活到最后,肉身依然堅不可摧!但是我的元神卻不夠強大,最后我死的時候,肉身不曾衰敗明明可以再活很久的,但元神卻已經虛弱下去了,最后我的死法,會是神死,而身存。
而那些修士,和我是反過來的,元神強大明明可以繼續存在下去,但肉身卻無法支撐漫長的壽命,最后是肉身衰敗腐朽,元神失去了肉身的寄托,才不得不滅。
而你,兩者兼修之下,你反而能活的比同境界的人要長。
所以這個功法么,我對它有一個評價:
戰斗的話,同境最弱!
不戰斗的話,同境最長壽。”
陸思思點了點頭,眼神里很是欣喜。她所求不多,只要自己能長壽,能一直陪在陳言身邊就好。
其他的,至于什么戰斗起來同境最弱,她倒是一點都不在乎的。
顧青衣隨手一之指,樹干上就有一根樹枝被她打斷落下,被她抄在手里。
隨后,顧青衣拿著樹枝,就現在地上緩緩的劃出一行字來。
“太,上,補,天,策?”陸思思念了一遍后,神色有些敬畏:“太上補天策?這個名字,看起來就好厲害的樣子啊。”
顧青衣隨意的笑了笑:“名字是當年創造這門功法的那位大能起的,他心高氣傲,所以取下這么一個名字,其實在我看來,倒是有些過度拔高了。”
她顧青衣以戰養神,走的是殺伐戰場之路,所以對于這種戰斗起來同境最弱的功法,是不大怎么瞧得上的。
好在陸思思所求也不過就是長壽而已。
“第二條你要記住,這門功法傳給你,今后你也可以說給陳言聽,但……功法絕不能外傳!你的親戚朋友也好,父母兄弟家人也好,絕不可以窺得半句!”
陸思思聞言頓時鄭重點頭:“你放心,我絕不會外傳的!除了陳言之外,我絕不告訴任何人,也絕不教任何人!”
“倒也不是任何人……”顧青衣笑了笑,道:“這門功法,本來就是陳家的。
我剛才說的那位創造功法的前輩大能,也是陳家的一位祖先。
將來你和陳言若是有了孩子,是可以傳給自家的子嗣的。非是姓陳的,不可修煉這門功法!”
陸思思聽了先是臉一紅,尤其是那句將來你和陳言若是有了孩子,頓時讓少女的臉都垂了下去,不過聽到后來,就又是一愣:“可是……我不姓陳啊,我也可以修煉么?”
顧青衣擺擺手:“陳家的老規矩,這功法么……傳媳不傳婿。你跟了陳言,以后就是陳家的媳婦,傳你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傳給陳家以外的人就行。”
說完,她看著陸思思羞紅的雙頰,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顧青衣并沒有告訴陸思思,這門功法的來歷。
這門功法,是很多年前,顧青衣都還沒出生之前,那位如今在域界聲名狼藉的陳玦,本人親自登門顧家定親的時候,送上的聘禮!
原本就是要留給顧青衣這個未來的陳家媳婦的。
如今,傳給陸思思,倒也沒什么毛病。
房間里,陳言和小女孩相對而坐。
“不能兼修,不能兼修……”
陳言一時間卻沉默了下來,心中細細的思索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這樣的話,豈不是每一個修行者都是有弱點的?”
小女孩看了陳言一眼,眼神里頗有興趣:“哦?怎么說?”
陳言嘆了口氣:“就算修煉到最高境界,比如達到了圣階,尊者,甚至是大天尊,但都是一條腿走路的跛子啊。
要么就是元神強大,要么就是肉身強大。
我且不說戰斗起來的強弱,就說是壽命,也其實是遠遠沒有達到潛力的上限吧。
走元神路線的,就算把元神修煉得再強,但肉身會腐朽。反過來,修戰法的,肉身是堅不可摧了,但元神不夠強,到時候神滅人死。”
陳言的意思其實很明確了。
很多時候,其實拼的是壽命。
你天賦95分,你修煉一百年,你就死了。
我天賦也95分,但我可以修煉一千年。
最后的成就,誰強誰弱?
而從這個角度看來,所有的修行者,首先從壽命的角度就被限制了。
就像木桶理論,短板的那一塊,決定了木桶能盛多少水。
這玩意兒吧,聽著就讓陳言心中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來——好像是,某種限制,某種枷鎖?
陳言忽然好奇道:“那么,那些站在最頂級的最尊者呢?尊者的也都是只修一道,一條腿走路?嗯,不對,我想問的是,尊者是怎么解決壽命問題的?”
小女孩板著臉,淡淡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我就是尊者了。”
“……好吧。”陳言嘆了口氣。
小女孩想了想,道:“反正尊者不死不滅,我雖然不記得很多事情,但我至少確定一點:尊者是會自然死亡壽終正寢的!”
尊者永生?
陳言眼睛一亮:“所以說,如果破鏡到入圣階層,就可以規避掉壽命因為短板而不足……
嗯,換句話來說,入圣,才是修到了長生法!”
陳言忽然心中隱隱的摸到了一絲頭緒:難怪域界的天道頂下規則,圣位只有四十二個了。
否則的話,如果人人都能修煉到尊者境界,成為圣階的話……
豈不是人人長生不死?
那這個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那種情況下,除非爆發戰爭,否則的話,人人不死,人口只會越來越多,就算再是多的資源也不夠消耗的,最后的結果就是……
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啊……
“其實你的疑惑,我也想到過。”小女孩緩緩開口道:“你考慮的是壽命,我考慮的是別的東西,比如圣人的力量。
元神強大的圣人,和肉身強大的圣人,都有短板。那么在實力上其實也就有了天然的弱點。”
“怎么講?”陳言有些疑惑。
小女孩皺眉道:“修煉修煉,不論是修元神還是修戰法肉身,無論你走哪一條道路,修煉的極致,追求的目標都是一個:無暇!
修煉元神,要把元神修煉的純粹無暇!
修煉肉身,也是把肉身修煉的極致無暇!
既然都是追求的‘無暇’,可最后得到的結果,卻是有一個巨大的弊端。
這么想的話,豈不是很矛盾?”
陳言點了點頭:“好像是很有道理。”
小女孩臉上表情露出幾分糾結的樣子來,低聲道:“其實……好像應該是有一個兼修的法子的。”
“有兼修的法子?”
“嗯,但是……”小女孩抱著腦袋用力抓了抓頭發,表情有些苦惱:“我記得好像應該是存在一種這樣的法子,但是那個法子好像也有不足,只是……哎,我不記得了。”
陳言看著小女孩的樣子,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就像你在家里手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你明明記得自己是有一個手機的,但就是不知道它在哪里。
“記不起來的事情不著急一時。”陳言安慰道:“你記憶的問題應該不是這么硬想就能想出來的。”
小女孩嘆了口氣,苦惱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那么,說回我修煉的問題……我現在的情況,還是走修煉元神的路線吧。”陳言笑道:“我倒不是不想修煉戰法,但是修煉戰法淬煉肉身,需要以戰入道。這個世界,我上哪里去修煉殺戮,蘊養煞氣?”
“也對,那你就修煉元神吧。”小女孩嘆了口氣。
隨后小女孩坐直了身子,神色嚴肅了起來:“陳言,你聽好了!
修煉元神的功法應該有很多,但萬變不離其宗,歸根結底,元神的修煉一共分為三步:鍛神,養神,神游!
第一步鍛煉元神,讓元神經歷各種磨礪,使得元神更加堅韌凝練!就像打鐵一樣,去錘煉自己的元神。
但這個過程里,也會對元神有所損傷。
第二步的養神,就是用功法來蘊養元神,滋養元神,不但可以修補元神的損傷,同時還可以讓元神越發的壯大。
這兩個步驟,交替來回,錘煉,蘊養,再錘煉,再蘊養,反復輪回。”
“明白,一個是質,一個是量。”陳言很是聰明,立刻就明白了這個道理:“鍛神,是提升元神的質地。養神,是增加元神的體量。”
“嗯,你理解的很對。”小女孩點頭:“總之就是兩個步驟來回交替,直到你的元神修煉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進入第三步:神游!”
“神游?”
“對,可以讓元神離開肉身,短暫的用元神游歷。甚至就算是肉身死掉了,元神也可以脫離肉身存在一段時間。”
陳言頓時想起了在港城遇到的那只老鬼。
那個家伙是這個世界的修行者,想破境天人,結果失敗后身死道消,肉身沒了后,靠著元神還存活了下來。
換個角度來說,那個家伙也算是天賦奇才了!
在這個天道壓制修行的世界里,居然能修煉到登臺境的大圓滿,嘗試去破境天人,這不是奇才是什么?
可惜,命不好罷了。這種人若是存在于域界的話,以他的天賦,沒準還真的能讓他破境天人!
“你是歸元境,這個境界剛好就應該開始修煉元神的,所以我傳你一套元神的功法,倒是剛好合適你來用。”小女孩嘆了口氣:“但是修煉元神不容易,最開始的時候,你修煉的時候必須要尋找一個安靜且安全的地方,周圍不可有外物侵擾。以免你走火入魔,傷及元神根本!”
陳言想了想:“那……我修煉元神的時候,躲在鏡像世界里,不就沒人打擾了么?”
“你想死的話,盡管來這里修煉。”小女孩撇撇嘴:“鏡像世界里沒有天地元氣,修煉元神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熬死的!修煉元神耗費元氣很多的!你最好是先給自己弄個聚靈陣才行,我看你家里的那個聚靈陣雖然簡陋,但也算是勉強能用。”
“……好吧。”陳言皺著眉點了點頭。
小女孩當下深吸了口氣,口中念念有詞,抬起左手來,食指在陳言的額頭眉心輕輕一點:“去!”
陳言頓時就感覺到眼前一黑!
隨后他就感覺到腦子里陡然被灌輸進了無數的金色字符,一行行一列列的,飛速排列組合,形成了一篇功法!
“我先傳你三部功法,分別是《鍛神篇》《養神篇》《神游篇》,你記住,此法我只教你,不出你口,不傳于人!”小女孩神色肅穆。
陳言緩緩起身,認認真真的對小女孩拱了拱手,行了一禮。
跳出鏡像世界,從小女孩的住處走出來,陳言一路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推開客廳的大門,就看見房間里空空蕩蕩,他喊了一聲,卻發現顧青衣還沒有回來。
陳言想了想,下樓去了地下室的練功房。
練功房的門上掛了一個牌子,是顧青衣住進來后陳言弄的,牌子上寫著“修煉中勿擾”。
陳言把牌子掛上后,進門反鎖,就坐在了練功房地上的蒲團上,開始仔細研究《鍛神篇》。
所謂的鍛煉元神,其實就是用各種人性的欲望,情感,情緒,等等,來磨礪元神。
說穿了就是克服欲望,消融情欲,破而后立。
鍛神篇中的說法是,人心中的欲望,分為癡,貪,嗔,妄,生,死!
所謂的鍛神篇,就是先放大這些欲望!讓這些欲望燃燒高漲!
然后勘破它,克制它,戰勝它,超脫它!
在這個過程里,元神經過錘煉,就會變得更加凝練,更加純粹,更加堅韌——質地提升。
陳言仔細研讀了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道理么,看著好像很容易理解,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是很難啊。
人有七情六欲,若是能這么容易就堪破——那么人人都是圣人了。
不過《鍛神篇》并不是讓人能夠消滅這些欲望——若是能消滅的話,人豈不是就成了無欲無求的石頭了?
那不是《鍛神篇》的宗旨。
鍛神篇,是讓人能夠超脫欲望——人可以有欲望,但不能沉迷,不會被欲望驅使,而是能夠用平常心來對待這些欲望。
說個簡單粗鄙的比喻的話:就像一個LSP,面對一個誘人的美女,卻能克制住自己的欲念,但也并不是就能消滅欲望——他依然還是一個LSP,但是不會因為欲望,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被下半身操控。
做一個理智的LSP?和欲望達到平衡相處?
陳言在練功房里坐到午后,他并沒有立刻就著急的修煉《鍛神篇》,而是研讀思索。
午后,他走出了練功房,卻發現顧青衣依然還沒有回來。
這個女人昨晚說今天上午會出門去取快遞,怎么取個快遞要這么久么?
拿起手機來給顧青衣發了條威信詢問了一下。
顧青衣倒是很快回復了:“有事忙著呢。”
行吧……也這么大人了,在這個世界也待了這么久,應該不會闖什么禍。
陳言心寬的很,倒也沒太擔心,就走進廚房里做飯了。
冰箱里有豬肉,取出一條五花肉,切成一塊一塊,每塊手指寬的樣子。
用冷水焯了一遍,還加了些料酒去腥,焯好后撇去血沫盛出來晾著。
炒鍋里下油,油熱后,把豬肉倒下去翻炒了會兒,頓時肉香撲鼻,陳言深深的吸了兩口,然后倒寫醬油和水,關小火慢煮。
慢煮需要大約半個多小時,陳言干脆去書房里拿來一本《列子·天瑞篇》的線裝版書來,就坐在廚房的旁邊,一邊聞著撲鼻的肉香,一邊靜靜的翻閱起來。
這本《列子·天瑞篇》是從楚可卿的書院里拿來的——那個地方有很多線裝版的書籍,雖然都不是古籍,但是線裝版本的,看著就很有逼格的樣子。
陳言之前在書院里當講師,也講過《列子》中“虛者無貴”的道理。
不過那個時候,講這些是為了說服那些身份尊貴的禪修學員們接納自己。
算是裝逼。
但此刻翻閱起來,卻忽然心中隱隱的生出一絲感悟來。
列子的主張是:萬物自天成,盜者本無心,光陰若逆旅,生死不及情……
“倒是和鍛神篇里,堪破欲望,超脫欲望,有一些異曲同工的意思啊。”陳言用手指輕輕捻過一頁書,微微嘆了口氣。
鍋里肉香撲鼻,自己的身體饑腸轆轆,而手中書本,翻頁的時候也隱隱帶著一絲油墨的香氣。
外物帶來的體欲,和內心的感悟,仿佛在這一刻,卻形成了一絲微妙的平衡。
雖然只是這一絲絲,但一個上午都在研讀《鍛神篇》的陳言,卻仿佛冥冥之中抓住了一種奇妙的平衡契機……
翻書翻了半個多小時,陳言忽然輕輕放下了書本,就隨意的擱在了灶臺上。
他緩緩揭開了鍋,水汽夾雜著肉香撲面而來,頓時他深吸了口氣,感受著肉香侵入口鼻的滋味。
看了看煮好后已經上色的紅燒肉的顏色,陳言笑了笑,加鹽加糖,又開大火收汁。
片刻后,關火嘗了一小口。
“剛剛好。”
嗯,剛剛好。
陳言說完后,忽然自己先是一愣,思索了幾秒鐘后,他忽然笑了起來。
剛剛好!
原來……是剛剛好啊!
顧青衣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陳言坐在餐廳的餐桌前。
面前一碗紅燒肉,還有一個盤子里,是幾根用水燙過的青菜。
陳言捧著一碗雪白的米飯,一手筷子,一手捧著一本書,正安靜的吃著。
一口米飯,一口肉,一口青菜。
吃的不慌不忙,不急不慢。
聽見門開的聲音,陳言抬起頭來看了顧青衣一眼,臉上的笑容也很平和:“回來了?飯菜在鍋里,自己盛吧。”
顧青衣看了陳言一眼,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