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鳶坊在長安城的一角,傳聞墨家曾居于此,制出了可飛上天的木鳥,是以得了個“鳶”的名頭。
這會兒已經宵禁,敲梆子的更夫有氣無力的扯著破銅鑼嗓子,報著時辰。
北軍巡邏的腳步聲已經走遠。
謝允娘坐在銅鏡前,拿著炭筆細細地描著眉,嘴中哼著小曲兒,畫著畫著,雙頰緋紅。
她忍不住拿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紅腫的嘴唇,嬌羞地跺了跺腳,拿起梳妝匣子旁放著的絹帕,捂著嘴笑了起來。
埋頭笑了好一會兒,她方才拍了拍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將帕子放了回去,又重新抬眸朝著桌上的銅鏡看去。
那炭筆剛抵上眉,她的手突然一抖,炭筆劃出了界去,額頭上一下子多出了一道黑痕。
謝允娘張著嘴,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只見那銅鏡之中,不知道何時多出了一張人臉,那張臉慘白如紙,上頭還有一道又一道細密的口子,像是隨時都會滲出血來。
那個人臉就在她的身后,詭異地笑。
謝允娘大叫一聲,猛地回過頭去,卻見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沒有。
她這般一喊,守在外間的女婢春靈揉著惺忪的眼睛沖了進來,“姑娘,發生何事了?”
謝允娘顫抖著手,環顧一周,根本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她伸出手來,捶了捶自己的腦袋,“無事,當時我聽茶樓說那志怪異聞聽多了,一入夜便胡思亂想花了眼,先前我對鏡梳妝,還當身后貼著一張鬼臉呢!嚇了我一跳。”
春靈聞言,促狹地笑了笑,“姑娘想的哪里是什么鬼臉,分明是玉郎。”
謝允娘被她一打趣,立即紅了臉,先前的驚恐亦是煙消云散。
她嗔怪地白了那女婢一眼,“你再諢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且去歇著吧,不用你伺候,我也要安寢了。”
春靈半分不怕,笑著轉身出去關好了門。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謝允娘有些忌憚的朝著那銅鏡看了過去,只見那銅鏡里分明只有她自己,她好笑的搖了搖頭,怪自己過分的疑神疑鬼,用帕子擦掉了畫壞的眉,然后朝著床榻上躺去。
這一躺下,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只見自己正上方的床帳上,貼著一張帶血的人皮臉。
她感覺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臉上,流進了她的眼睛里,瞬間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猩紅。
血,那是血,從上方那人皮上滴下來的血。
謝允娘張嘴想要尖叫,可突然之間,她全身一緊,有呼吸聲。
就在她的床榻底下。
她只覺得全身發麻,動也不能動彈,正在這個時候,一只大手從床底下伸了出來……
“蘇將軍,小周大人,我們在南鳶坊巡邏的時候,被一戶姓謝的人家給攔住了,他們說家中女兒在屋中被人殺死了……我們進去看過了,死者死狀詭異……”
周昭朝著門口看了過去,只見韓澤手扒著門框,巴巴地探出了頭來。
他腫著眼,鼻頭紅紅的,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鼻音,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的。
周昭余光一瞥,瞧見了自覺躲到門背后的景邑,朝著院子門口走去。
她是廷尉寺官員,不能只查兄長周晏的案子,如今有了新的死者,她沒有放著不管的道理。
只是她總覺得哪里有違和感,好似順利得過頭了一般。
她想著,放下了心中的千頭萬緒,走到了韓澤面前,“從前不是喚昭姐么?怎么改口了。”
韓澤扶著門框,像只怯生生的小狗,他吸了吸鼻子,就差把我爹可能是兇手,我們是敵非友寫在臉上。
周昭瞧著無語地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徑直地出門上馬,朝著南鳶坊謝家飛馳而去。
她們抵達的時候,阿晃同閔藏枝已經先到了。“黎深?你怎么也來了?你應該多歇息才是。”
周昭抬腳要往里走,臨到門前余光一瞥卻是頓住了腳步,只見阿晃身邊多出了一個人來。
樊黎深看上去比之前要好了許多,雖然臉上還是沒有什么血色,但人看上去頗為精神。
“阿晃給我配了藥,我用過之后好多了。我見他出來驗尸,想著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上忙的。還有就是,阿昭,謝謝你。還有長纓哥,謝謝你。”
周昭神色柔和了幾分,她搖了搖頭,“不必謝我,那日事急從權,只能匆匆割斷了你同福叔的繩索,怕是摔得不輕。
廷尉寺辦案,你不可進入案發現場,且在院中等待一會兒。”
周昭沒有多言,直接進了那謝允娘的寢房。
周昭仔細朝著地面看了過去,“地上沒有滴濺的血跡,屋子里也沒有打斗的痕跡。尸體……”
周昭說著,走到了那床帳前,忍不住緊了緊手。
只見那床榻上躺著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她的眼睛蒙著一條白布,那白布上頭眼窩處,有兩團明顯的血跡。
她滿身青紫,看上去頗為可怖,腹部被人剖出了一個洞來,在那血淋淋的洞口處,塞著一團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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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晃……”
周昭喊道。
阿晃點了點頭,開始仔細驗看尸體。
“死者口鼻處有迷藥的粉末,且還有一些白色的絲線,應該是曾經被人用手帕捂住了口鼻,迷暈了過去。應該是早早昏迷的緣故,死者身上沒有發現抵御性的傷痕。
身上只有一處致命傷,便是在腹部……”
阿晃說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堵住了腹部血洞的東西挑了出來。
周昭等人還來不及細細分辨那是什么東西,便瞧見一個黑影從那尸體的腹部飛了出來。
站在一旁守護蘇長纓見狀,手中長劍立即揮了過來,那黑影幾乎是頃刻之間被他用劍斬成了兩截。
“是一只麻雀……”蘇長纓面色有些不好。
周昭定睛看去,只見一只麻雀從中間被對半切開,分成了兩半。
她蹲下身去,看向了麻雀右半邊尸體,在那麻雀的腿上,拴著一個金色的小環。
兇手為什么要往人腹中塞一只麻雀?
周昭想著,就聽阿晃說道,“阿昭你看……”
周昭聞言,朝著阿晃看了過去,只見他已經將團挑出來的東西撿了起來,展開來拿在手中……
那東西血淋淋的一片,乍一眼看去,赫然是一張人臉。
站在一旁的閔藏枝聽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死者的臉還在,怎么又多出來了一張臉?莫不是還有第二個死者?”
阿晃斗笠搖了搖。
“這是豬皮,上頭的毛都沒有刮干凈,摸得多了,一上手就知曉是人皮還是旁的什么皮。”
阿晃說著,將那人臉朝著閔藏枝遞了過去。
閔藏枝臉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他方才從被窩里被人叫起來,一定是沒有睡醒,不然怎么可以從一個斗笠上看出讓人難以拒絕的真誠……
“我相信你,是豬皮。”
除了阿晃和周昭這兩個走火入魔的瘋子,誰想摸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