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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害說著,神情有些不自在。
周昭的屋中逼仄得很,他們都擠在桌案邊,連轉身都轉不過去。
“阿暄,你隨我去看看你阿娘,她身子弱得很,昨夜又受了驚嚇,若是醒來沒有瞧見我們,又該要哭了。”
周暄點了點頭,“小妹安心靜養,那我便先去看阿娘了。”
周暄說著,伸手摸了摸周昭的腦袋,跟著周不害一同離開了小院。
待他們不見了蹤影,周晚立即撒開了抱著周昭胳膊的手。
她沖著周昭翻了個白眼兒,“你是什么傻子么?居然還玩假死這一招,大啟朝的人都死光了,要你一個一只腳踏進閻王殿的人去賣命。早說蘇長纓不好,救不了你不說,還險些害死你。
照我說,你嫁與他,不如嫁給楚王,他雖然不知情趣,但……左右你也不怎么知情趣。
到時候你們一個查案一個當仵作,豈不是天生一對。”
周昭絲毫沒有將周晚的話放在心上,她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
若同她有婚約的人成了阿晃,她這會兒必定要說我看那楚王也沒什么好的,不如嫁給小魯侯……諸如此類的話。
旁人是天生一對,她同周晚那是天生作對。
她想著,又聽周晚開了嘲諷,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看她的時候居高臨下不說,還恨不得斜著眼。
“聽說你昨夜血糊了一嘴,在阿爹面前剖心挖肝的……你的腦子全用在破案上了么?這么多年你還沒有看出來,我們阿爹是個什么性情?
別說我們三個了,便是周晏,在他心中也敵不過周氏榮光,香火傳承。
從前他待你親近,不過是因為那時候有周晏為他爭光,你又有個顯赫的夫家,隨手逗你一下,彰顯一下慈父心腸。有余時,只是千好百好;有虧時,你自己站在稱上,看可賣得幾斤幾兩。”
見周昭傻愣愣,周晚冷哼了一聲,輕輕地擰了她的耳朵一把。
“可見那李淮山用心險惡,這毒沒有毒死你,倒是毒壞了你的腦子。你且看著,父親會將祖母送回老家去的。”
周昭沒有像往常一般同周晚唇槍舌劍斗個沒完,周晚也覺得沒意思起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昭,見她雖然解了毒,但還是面無血色,一看便身子虧空了不少。
她想著,有些煩悶地跺了跺腳,隨即聲音都溫婉了些,“你便聽我的,日后將阿爹當做是在朝堂上的同僚,便沒有什么不明白的了。人生在世,熙熙攘攘皆是利也。
若在意你,你不用說自己有多委屈,他自是能看見你的委屈。若是不在意你,你說再多,也不過觸動那么一兩分,靠不住的。騙人可以,可別將自己也騙進去了。”
周晚說著,見周昭猶如榆木疙瘩,火氣瞬間又上來了。
“眼見朝堂奪嫡越發厲害,這回無論如何我同代王都會大婚去往封地,徹底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我雖然希望你能查清楚到底是誰殺了兄長,但是阿昭,沒有什么比你活著更重要。
我會勸大姐嫁給韓新程,雖然那個狐貍精很討厭,但阿姐同他在一起,當真是十分歡喜。比起讓她回來周家當牛做馬,重新做回長姐……我寧愿她此生歡愉,有依有靠。
她最是在乎你的想法,你不喜歡韓新程都寫在了臉上。
你知道的,長姐這個人喜歡將不屬于她的責任攬在她的肩上……”
周晚說著,頓了頓,“你也一樣。周氏的興衰榮辱,同你有個屁關系。在他們眼中,我們三姐妹不是連周家祖墳都進不得的人么?
照顧一家老小,做這個家的大管家;什么三世廷尉……都不是你們兩個人的責任。
這種擔子,他們認為是香餑餑呢,那可是要留給胯下多出二兩肉,可以為周家傳宗接代的周承安去做的,哦,還有他那不知道在哪里的未來倒霉娘子……
阿姐喜歡掌家,正好韓家全都死絕了,她想怎么掌,就怎么掌。
你想做廷尉,那就去做好了。周昭是廷尉,而不是周家是廷尉,可明白?”
周昭聽著,沖著周晚眨了眨眼睛,“周晚,你今日有些粗魯,不像個小仙女了!”
周晚啐了周昭一口,“要不是你幾次三番,險些把自己蠢死了,我至于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我知曉蘇長纓在廷尉寺外買了個宅院,你早些回那里去住罷。你平日里已經忙得沒時間合眼了,何必再回這里,徒增煩憂。我可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你賴在家中,阿姐舍不得嫁給韓新程。”
見周昭看著她笑,周晚有些惱羞成怒的別過臉去。
“你那樣看我作甚?我都是為了大姐,聽明白沒?”
周昭點了點頭,“知道了。我已經同長纓說了,他一會兒便來接我出府。”
周晚聽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別日后我做了皇后,你早早死了沒沾上光,那我可是要踩著你的墳頭,大聲嘲笑你的。”
周昭心中暖暖地,她伸出手去,環抱住了周晚的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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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你的腰可真細!香香軟軟的!”
周晚臉上一片粉紅,她死命的掙脫了幾下,可周昭便是在病中,那也是個力大如牛的習武之人,她那幾下都是徒勞。她掙扎了幾下,索性算了,嘴角微微翹起,對著周昭的額頭輕輕彈了幾下。
“為了好看,我可是十多年就從未吃撐過一頓。叫什么周晚,叫二姐。”
周昭輕輕地嗯了一聲,“二姐,我不會死的,我還想著日后讓你沾我的光呢。到時候你阿妹是廷尉,位列三公九卿,乃是天子近臣,有我給你撐腰,宮中哪個妖精敢害你?”
周晚聞言失笑,“那我可等著了。”
“等著吧!”
周晚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周昭的頭發,感受著手底下的溫熱,這才當真有一種周昭還活著的感覺。
天知道她看到那口漆黑的棺材,看著躺在里頭悄無聲息的周昭,是怎樣天崩地裂的心情。
她還想著,要做周昭的靠山,要看著她出人頭地做廷尉,還想著等日后她重返長安,她們兩個還要一起斗嘴斗到老。她們三姐妹要一起喝酒,喝醉了等周暄睡了,她同周昭再一起罵韓新程,說他配不上最好的阿姐。
在那一瞬間,她都沒有想到,自己竟是會涌上那樣的念頭。
她覺得什么都不重要,她可以不知道誰是害死周晏的兇手,她也可以不嫁給代王,當真做一個平庸無比的世家女子,在這世間無名無姓,她就是想要周昭活著。
她這礙眼又討厭的妹妹,怎么可以就那么死去呢?
還好,周昭還活著。
她還可以嘲諷她笨,還可以同她相看兩厭,還可以愛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