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心尖一顫,迷城?
迷城血霧的迷城?
她死在迷城,是因為李有刀的安排么?李有刀是細作,所謂的薦書都是為了引她去迷城?
周昭在那一瞬間,腦海之中千回百轉,她不動聲色的看向了李有刀,他沉浸在過去之中,臉上滿是后悔之色,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綻來。
“迷城那地方多濃霧,許是因為霧見得多了,當地織女們琢磨出了一種名叫云霧的薄紗。那薄紗穿在身上,就像是流動的霧氣一般,十分的獨特,長安城中不少貴夫人都甚是喜愛。
當時魏太仆的小孫女,還有新選出的花魁娘子白九娘,以及一個名叫黎奈的布商,都在迷城失蹤了。這個案子十分的詭異,卷宗里說在三人失蹤的那一段時間,都有目擊證人瞧見了紅色的血霧。
拿到卷宗之后,我便后悔了。”
血霧?
周昭的呼吸都輕了幾分,對于李有刀的懷疑更深了。
“憂之當時并沒有想過要升遷,他原本就更喜歡當值查案,像如今的你一般。且他自覺自己過于年輕,玉不琢不成器,大可以再磨礪幾年。且李淮山是廷尉,若是廷史之中有兩位都是他的族親,難免有些不好。
是我太過自負,只覺得有本事就行,旁的都不算什么。
那會兒廷尉寺中多得是歪瓜裂棗,矮子里頭拔高個兒,憂之不如你這般驚艷絕才,可當時也是廷尉寺年輕一輩的翹楚。于是硬是給他寫了舉薦書。”
周昭認真的聽著,并沒有因為李淮山夸獎她而感到高興。
“所以,李憂之成了失蹤的第四人?你想要讓我去將他找回來?”
李有刀用鞋底搓了搓草叢上的白霜,“不用去找了,憂之死了,是何廷史親眼瞧見的。”
何廷史?何廷史也同迷城有關?
周昭心中一沉。
“徐筠就是何廷史舉薦的,為了公平起見,他跟著憂之去迷城,而我則是盯著徐筠,以確保他們二人都是自己查的案,沒有人想幫。
當時何廷史親眼瞧見前方騰起了血霧,他趕到的時候,憂之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有刀說著,目光憂愁的看向了周昭,“這個案子成了一樁懸案,憂之也活不過來了。”
“你要我查清迷城失蹤案,方才肯給我寫薦書?”周昭試探著問道。
李有刀一愣,拿起自己的酒葫蘆,就在周昭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老夫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人?我就是擔心……唉,老夫擔心你個屁!誰會選你啊!我就是瞧著又到了這時節,又開始選廷史,心中……啊呸,我同你一個黃毛丫頭說什么?當真是酒喝多了!”
李有刀顯然心煩意亂的,說話也開始東一句西一句起來。
他煩悶地擺了擺手,“這世上顯然不是有本事就夠了。強行逆流而上,未必就是鯉魚躍農門,說不定是跳進了地獄之門。你來廷尉寺不就是來查案的么?現在廷尉寺所有的案子都叫你一個人查了,不就得了!”
周昭眨了眨眼睛,“我來廷尉寺,是奔著廷尉來的。”
李有刀如遭雷劈一般站在原地,他伸出手來,掏了掏自己耳朵。
沒有耵聹啊,怎么他像是聽不懂人話了呢?
“查案的話,不入廷尉寺,不做官,也可以查案。”
她可是有小阿晃這個王爺做靠山的,想要白白給廷尉寺出力破案,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李有刀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周昭,他的嘴巴張得老大老大的,下巴都像是要掉下來一般。
他伸出手來,將自己的下巴往上推了推,又扭了扭脖子,看向周昭的神色格外復雜。
眼前的小姑娘明明說著同我要做皇帝一般令人發指的笑話,他李有刀應該叉著腰嘲笑她不自量力才對,可他一點兒都笑不出來,他覺得周昭是認真的。
她就是一頭倔驢,認準了南墻,一去不回頭。
可惜是女郎。
李有刀想著,抿了抿有些發干的嘴唇,他冷哼了一聲,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我的枕頭,你拿去吧。你去地府里當判官,都比這個來得容易,日后莫要說了。”
說了他想笑又笑不出來,簡直憋死。
李有刀說著,又白了周昭一眼,“還杵在這里作甚?你不批卷宗,難道要老夫去批嗎?”
周昭看了李有刀一眼,可他快速的回過了頭去,看著那荷塘,給了她一個后腦勺。
周昭垂了垂眸,“多謝師父。”
李有刀哼了一聲表示回應,他腦袋瓜四下里看了看,見那荷塘邊有棵歪脖子樹,輕輕一跳跳上了樹,躺在樹枝上睡了起來。
周昭沒有再出聲,徑直的回了左院。
她朝著先前李有刀睡覺的地方看了過去,果然瞧見那里放著一個用來當枕頭的竹簡,因為被李有刀躺過了的緣故,還有些油乎乎的。
周昭無語的用手捏起,打開來一看。
那里頭的字墨跡早就干了,顯然李有刀早早的就給她寫了薦書,那薦書上的字很少,周昭一眼就瞧見了上頭寫著的“驚世之才”四個大字,最后李有刀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周昭沉默了片刻,將那竹簡合了起來,又仔細地纏好了,放在了自己桌案的右上角,然后繼續批閱起卷宗來。
上午還安靜如雞,人人都想要低調的廷尉寺,到了用午食的時候便沸騰了起來。
“昭姐昭姐!”
周昭從勺子叔手中接過了肉餅,就聽到了陳季元的呼喊聲,他坐在一個角落里,旁邊坐著的都是一些李有刀手下的熟面孔,就連許晉也坐在不遠的地方。
“昭姐昭姐,你聽說了么?李穆出了事,要補新廷史,右院嚴廷史同咱們院的陶廷史,都舉薦了同一個人,你猜是誰?保證你想不到!”
沒給周昭思考的時間,陳季元那張沒把門的嘴,又直接說了起來,他眼珠子四下里看了看,見周圍的人都豎起了耳朵,于是壓低了聲音說道,“是景邑!”
周昭一愣,倒是有些意外。
陳季元瞧見了周昭的驚訝之色,頓時越發來了勁兒,“這事兒絕對是真的,兩位大人的車夫,還有廷尉寺里做灑掃的王婆子,種樹的二麻子叔,都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