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耳根子一紅,不敢看蘇長纓。
“你的嘴方才叫螃蟹夾了么?不然怎地開始胡言亂語了。”
蘇長纓瞧著周昭紅彤彤的臉,心中像是喝了蜜一般,誰說他喜歡醉蟹了,他明明就喜歡蜜漬的蟹。
“你先前買的那卷竹簡,是魯侯的詩?他不是武將么?”
周昭臉上的紅暈退了幾分,她眼波流轉,看向蘇長纓的眼神里帶了幾分幸災樂禍,“我叫你別問來著!你阿爹雖然是武將,寫的詩篇那是一竅不通,可架不住他文思泉涌,十分愛寫啊!”
蘇長纓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不光寫,還要求你們背誦呢!你多虧有我,成日里滿長安晃蕩不著家,看看蘇長毓同蘇凌,天天背那些不通的詩,都被荼毒成什么傻子了!”
“那我阿爹的詩,怎么會在那道門里買得到呢?按照你說的狗屁不通,怎么也賣得出去?”
周昭聞言,抬頭看了看天,雨還在下著,不過比先前要小了許多,已經算得上是濛濛細雨了。
她還挺喜歡淋雨的,會讓人頭腦清明。
“那是你阿娘安排的,都許多年來。她說最愛你阿爹寫的詩,讓書法大家鐫刻成書。到時候每隔一段時日,便讓你取一卷放到她的靈堂前。這樣你阿爹就會一直記得,你是深愛他的原配結發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脈。”
不管從前有多濃情蜜意,她死之后,魯侯府會有新的主母,漸漸地她就會被忘記,便護不住長纓了。
周昭說著,狡黠地沖著蘇長纓眨了眨眼睛,“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來我家的時候,會跟我阿娘偷偷一通抱怨。”
“所以啊,你不是只有我,還有你阿娘呢!這個世上,就沒有人比你阿娘更愛你了。”
可惜,她已經走了。
“雖然你阿娘去世之前,已經給過那人錢了。但是我每回都還是會再給一遍,因為……哈哈,刻你阿爹的詩,真的是吐血要命啊!”
蘇長纓聽著周昭的笑聲,先前因為阿娘而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又雀躍了起來。
“早知道我應該讀一讀的。”
周昭搖了搖頭,“相信我,你絕對不應該。”
二人對視一眼,周昭又趕忙別過了頭去,她清了清嗓子,“你阿爹很快就會上請陛下,將爵位傳給你的。方才我那般行事,并不是當軟腳蝦,只是還沒有到摔桌子摔碗的地步。”
魯侯同她阿爹一樣。
不是不喜歡,只是更喜歡的另有其人罷了。
四年,足以改變人心。
蘇長纓搖了搖頭,周昭有多硬氣,他在天英城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
她看似張揚,其實比誰都知曉分寸,方才一番軟硬兼施,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說呢,我若是離廷尉之位一步之遙,我阿爹也會傾盡闔族之力,助我上青云,屆時我就是他最喜歡的女兒了。”
周昭說著,神色格外的平靜。
蘇長纓見狀,伸出手去,輕輕地拉住了周昭的手腕,無聲的安慰著她。
周昭卻是手一翻轉,直接牽住了蘇長纓的手,她側過臉去看向了蘇長纓,“不必安慰我,有最喜歡我人,自然會有最喜歡別人的人。我不是很在意這個,因為我有很多想做的事。”
入廷尉寺的每一天,她都像是活在蜜罐子里。
當然了,同僚們是在蜜罐子里,還是在油鍋里,她就不清楚了。
“我也不在意。”
事實上,他只在意周昭一個人而已。
周昭咧嘴一笑,拉著蘇長纓七彎八拐地走了一段路,然后進了一座小樓,那小樓的匾額上寫著醉菊樓三個字。
門前候客的酒博士見到周昭,立即笑彎了眼,“小周大人,許久沒有來了。說來也是巧了,楚柚楚姑娘今日也來了,就坐在那邊。”
周昭順著酒博士的方向看了過去,一眼便瞧見了坐在窗邊的楚柚,她低垂著頭端著茶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的對面,坐著一個儒生打扮的陌生男子。
周昭只瞧得見背影,那男子看上去格外清瘦,不似她認得的任何人。
周昭眸光一動,指了指角落的一個位置,那酒博士心領神會,偷偷地看了蘇長纓一眼,“今日還是吃醉蟹?”
周昭點了點頭,“來一壺菊花酒,再撿幾個得意的小菜。”
她是常客,酒博士非常懂事的引了二人坐下,然后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這地方不遠不近,恰好能聽到那邊的動靜,且又恰好有一靠壁小柜遮擋,那小柜之上,擺放著兩盆金燦燦的菊花。
周昭豎起耳朵想要聽動靜,余光一瞥,卻是瞧見了一把熟悉的羽毛扇子,她嘴角一抽,給蘇長纓使了個眼色。
許是二人眼神太過炙熱,那羽毛扇子后頭探出了一朵菊花,不對一個插著菊花的腦袋來,不是閔藏枝那個禍害又是哪個?周昭就說今日蹴鞠之時像是少了些什么,原來是少了閔藏枝!
閔藏枝瞧見周昭,可勁兒的擠眉弄眼,對著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見周昭無動于衷,他哭喪著臉,沖著周昭拜了拜。
周昭呵呵一笑,縮回了脖子去,端起蘇長纓方才給她倒好的菊花茶抿了一口。
“楚柚姑娘,小生的情況,你都知曉了吧?我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八歲便能寫文章,不敢說才高八斗,也算是讀過幾日圣人文章。我家中有些薄產,父親在行人署任職,不說大富大貴,至少衣食無憂。
小生有五個姐姐,都已經出嫁,其中有三人嫁在京中,她們都很孝順,時常會回府中來探望爹娘。我是家中獨子,你嫁進來之后,便可以執掌中饋,當家做主。我阿奶、母親還有姐姐們,都很和善十分好相處。
我如今尚未出仕,不過老師已經在給我尋摸機會了。我平日里偶爾會喝一點小酒,不過都是朋友往來。”
許是見楚柚不說話,那男子停頓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我在說,不如姑娘也說說。”
周昭聽著,一個翻身,趴在那菊花花盆后頭朝著楚柚那頭偷看起來。
蘇長纓看了看偷偷摸摸的周昭,又看了看鬼鬼祟祟的閔藏枝,一時之間喝空了的茶盞都忘記放下了。
不是,他怎么覺得廷尉寺官員,一個個都比賊還像賊呢!
周昭哪里知曉她的動作同閔藏枝一樣猥瑣,她給了閔藏枝一個白眼,躲在菊花花盆后看得真切。
楚柚眼中滿是認真,“我出嫁之后,若有人請我蓋房子,我能去嗎?我有個妹妹,她說要日后要請我蓋房子,我答應她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