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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四章 合盟的酒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01日  作者:董無淵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宮闈宅斗 | 董無淵 | 墨燃丹青 
薛長豐在意宗族名聲嗎?

實在話:并不是很在意。

若是很在意,便不會在出身名門的發妻蘇氏難產而死后,執意選擇身世背景都很一般的祝氏作為繼妻——薛家是當之無愧的簪纓世家,望族名譽絕不是靠如下注般、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而發跡的從龍之功積攢下來的,更不是什么后族寵妃的外家加封的鏡中花、水中月般的功勛,是堂堂正正靠一代接一代考試、科舉、登科,一個接一個的或大或小的官位,一茬接一茬功德自在人心的官聲賡續接替而成。

薛家是很純粹的文臣府邸,不是權臣,不是佞臣,不是弄臣,是以詩書道義傳代而為立族之本的鐘鳴鼎食。

薛家祖祖輩輩皆有真才實學傍身,行正立直——承司法仲決一脈,必當公正嚴肅,應受朝臣擁戴、贊允。

嗯,當然不包含薛長豐。

薛長豐乃薛家百年之異類。

于文墨書畫上,倒是頗通;

但為官上進,卻十分生疏。

性情溫和,又善于明哲保身,加之薛家百年名號背書,

做守成之君的老師,真是再合適不過。

故而,薛長豐雖不在意宗族名聲,但很是在意自身安危榮辱。

聽薛梟此言,薛長豐當即橫了雙目,面目悔恨猙獰:“逆子!逆子!宗室惱了薛家,我跑不掉,你就跑得掉了!?”

薛梟聳聳肩:“兒子爛命一條,自比不得晨弟——”

薛梟語笑晏晏地回望向祝氏:“——靖謐祥和、安適如常。”

靖謐祥和、安適如常.

靖安靖安大長公主。

祝氏心上一驚:只覺薛梟必定知曉什么事,“靖平”二字指代的,不就是“靖安大長公主”!

薛梟可曾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世?!!

不不不。

不可能!

如果薛梟知道了,必定像惡狗撲食,嚷得滿城皆知!

她怎么可能還能安安穩穩地做薛家體體面面的夫人!

薛長豐皺眉,問出妻子想問的話:“你這是什么意思?”

而山月低著頭,瞇了瞇眼:這是薛梟今晚,第二次提到“靖安大長公主”的名號。

薛梟身形向前一傾,蹺腳在膝上,足履輕輕點地,笑了笑:“晨弟不是在跟常家說親嗎?常家夫人便是靖安大長公主駙馬爺的親妹妹呀——內務司不是靖安大長公主握在手里的東西嗎?咱們家這一樁喜事,反倒把內務司牽扯進來,查來查去,不管查出誰來,打的都是靖安大長公主的臉面.”

祝氏渾身緊繃的神經終于緩緩松弛下來:原來是因為這個.萬幸不是她暴露了

“我時常覺得悲哀。”

祝氏神色恢復成淡淡的、淺淺的和善端莊:“你二人為父子,卻爭著要拿捏住對方的七寸——南府給你,是老爺子生前的念想,那為人子女者唯有從之。”

“夫人——”薛長豐急聲喚道。

祝氏擺擺手:“這內務司造的匕首,你用完后你得給我——你既要用晨哥兒拿捏我,我給了我能給的所有東西,那么為避免此事綿綿無絕期,我額外要點利息,不過分吧?”

薛梟雙手抱胸,挑了挑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祝氏。

祝氏面色坦蕩,神容爽朗:“不錯,晨哥兒確是在和常家二姑娘議親,雖還未落定,卻也是有眉有眼的實在事了,我不愿叫此事橫生枝節。”

小龕總這樣坦蕩真實.

薛長豐看妻子的眼神多了幾分眷戀與崇敬。

這么多年如一日的,她還是這樣簡單干凈,就像四十年前,爽朗果敢地為他吸出蛇毒,再用布條子幫他扎住傷口,救他一條命一樣。

這樣的女子,就算只是山野鄉紳的卑微出身,卻不知勝過那些名門貴女幾多繁重!

祝氏淺淺一笑,轉頭向薛長豐微微頷首,給足了回應。

“人,你該審就審,何媽媽雖是陪了我幾十年的陪嫁,我信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給你審;牙行、賣家、經手的戶帖小吏,我也幫你聯絡,給你查真相的方便——但只有一條,我剛剛也說過。”

祝氏略略一頓:“你得等幾日,你剛成親,京師都盯著你,不能讓薛家又一次風口浪尖上。”

薛梟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明日給地契?”

祝氏忍痛頷首:“明日給地契。”

薛梟抬腳便往外走,頓了頓方扭頭向祝氏道:“抓七寸,是打蛇的法子;我是不孝鳥,得下毒,或是開膛破肚才成。”

祝氏心尖一跳,膽戰心驚地不知作何思索。

山月不敢私自起身,只能畏畏縮縮地沖薛長豐與祝氏二人躬身行禮后,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薛梟身后。

薛梟的背影在月光之下,拉成一條長長的線。

山月眼風踩在影子上。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薛梟,像是挖好陷阱的獵人,一點一點戲弄著他攥在手心里的獵物。

祝氏,就是獵物。

而這個獵物是很高明的,

山月垂眸,目光緊緊盯住火紅霞帔上燙金的紋路。

那么,她呢?

她,會不會在薛梟眼里,是引誘獵物的餌料?

還是說,她是不是,有機會成為與之并肩作戰的另一個獵人?

山月希望是第二種。

如果能夠成為第二種,她不介意以第一種的形式入股。

大喜之夜,新夫婦二人自抄手游廊,一前一后,緩步行于聯結南北兩府的廊廡之中。

薛梟兀地挺住腳步,垂眸看向游廊以北燈火通明、鱗次櫛比的廂房,再看看游廊以南零星亮燈的院落,目光深沉:“我們的院子,就在南府。”

山月頷首:“我知道。”

“爺爺以前也長居南府。”薛梟補了一句:“在我兩三歲的時候。”

山月默然:“如今,南府是你的了。”

薛梟眉目輕斜:“也可以是你的。”

山月抬頭:“那支匕首,你扔在祝夫人面前的那支匕首,不是林氏刺殺你的那支。”

薛梟無所謂地聳聳肩:“內務司所制的玩意兒,我還有很多,祝氏既要給我送把柄,我為何不收?”

山月眨了眨眼:“你知道我是‘青鳳’,為何還要娶我?”

同經兩次此生死一線間,山月覺得不必在薛梟面前再畫面具:早在柳家的衣柜里,薛梟就知道了她是什么人。

山月撤掉渾身的瑟縮,眸色冷冽淡然:“我不知你想圖謀什么,但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且放手去做。”

薛梟轉過頭,將目光重新投入蕭索暗淡的南面:“我知你不是‘青鳳’——‘青風’們或是迷茫聽話,或是迷眼喪心。你不同,你既敢殺柳合舟,也敢奔走于疫疾嚴重的城中;你敢不殺秋桃,你也敢算計柳環。”

“你既不是‘青風’,那么——為何我不敢娶?”

薛梟轉過頭來,月色之下,眸光深沉如水:“你會害死我嗎?”

突如其來的逼視,帶著懾人的震意。

山月面色平淡,像容納深水的老井:“如果你擋我的路,我也不確定會不會殺你。”

薛梟輕輕勾起唇角:“我盡量不擋你的路,你也盡量不殺我,好伐?”

最后兩個字,竟帶了些松江府的口音。

山月挑眉:“盡量,便是盡量。”

薛梟笑一笑:“我能看出來你與祝氏絕非一條心。”

頓一頓:“既然,你跟祝氏不是一條心。那么你跟我,就必定一條心。”

不孝鳥大人,你“必定”得太早了。

山月抿唇:“你想拔除祝夫人?”

“不止。”

薛梟聲音沉得像寬廣湖面的一葉扁舟:“我想拔處祝氏,我想徹查杜州決堤案,我想為舅家翻案,我想查明我母親的真正死因,我想還世間一個公道——”

薛梟的低聲在空中滯頓片刻:“我還想這月亮,在誰眼里,都一樣圓。”

聲音越來越低。

薛梟用低沉到地底的嗓音,將所有的想法和盤托出。

山月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年輕的三品大員背著光,站在飛檐赤角之下,身形頎長玉立。本該是天子驕子,寥寥半生,看見的,卻都是殘缺的月光。

山月不解地動了動嘴角,語聲囁嚅:“你怎么能.信任我?”

不怕她轉頭就告訴祝氏嗎?

薛梟坦蕩誠實,她卻無法將她真正想做的事,訴之于口。

山月定了定心神,立刻轉了話鋒,語聲刻意帶了幾分雀躍:“那至少,我們的短期目標是一致的。”

祝氏。

薛晨的母親,祝氏。

祝氏在福壽山山火一案中,絕不無辜。

拔掉祝氏,才能毀掉薛晨。

薛梟低頭笑了笑:“可惜那酒有毒,否則咱們還能干杯共慶結盟。”

山月不以為然:“待目標達成,祝氏因果得報——那合巹酒再喝不遲。”

薛梟眉梢一頓,低頭足足看了鞋尖兩瞬后,方舉步抬腳朝空蕩蕩的南府走去。

山月亦隨之動身。

剛一動,腦中卻一陣眩暈,腳下一軟,險些跌下。

薛梟下意識伸手,卻見山月極為精準地避開他的手,準確無誤地扶住游廊的朱漆高柱。

一天一夜,顆粒未盡產生的眩暈感不太容易消化。

她只是個畫畫的,殺人屬于副業,沒有蘭辛那般強悍的體魄。

山月慢慢撐住,緩了片刻。

“你沒含參片?”薛梟問。

山月恍然大悟:“是您送的?”

山月解釋:“我沒有味覺,向來不吃來路不明的飲食。”

垂眸行禮謝過:“謝過您記掛。”

薛梟微微斂目,輕輕揮了揮衣袖:“無事,落風一向喜歡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身后十步,但耳力極好的落風:?您說什么來著?

胖胖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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