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成功地引起了這幾個姑娘側眸。
翠娘的死,叫她們結結實實傷了幾天心,哀哀戚戚地哭了三天后,漸漸開始后怕——聽說,太太給翠娘找了個七十八歲的婚嫁天啦!七十八歲!這和嫁了棺材板有什么區別!
哦不,還是有區別的。
棺材板不會動,七十八歲的老男人會動、會親、會打人、會摟著你舔你的耳朵
姑娘們單是在想一想,便絕望地哭得昏天黑地、開天辟地了——她們曉得進程家的門是來做什么的,一開始就曉得,太太段氏窮兇機惡、唯利是圖,太太壞,但太太不騙人,說好了進門子是幫她們謀一處高枝嫁人的,或是妻、或是妾,便是妾,也是出身清白的良妾、貴妾,細想一想,怎的都比窩在家里頭隨老爹老娘隨意發賣了強!
她們中有些是自愿的,有些也是不愿的,繡樓里常年四五個姑娘,有些不愿的便日夜哭,哭暈過去醒來接著哭,太太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姑娘若餓得渴得實在受不了了,找上丫頭要飯吃,自然也意味著低頭了。
翠娘當時低了頭,后來沒低頭,梗著脖子,把腦殼撞了個窟窿——一早就該想到,太太只是承諾了高枝兒,卻沒承諾過這高枝兒年輕端正
既然翠娘死了,那她的那張帖子,誰去補空?
姑娘們的惶恐不安,直到山月入住繡樓二層才緩和幾分,卻又在太太親臨繡樓,好玩意兒流水樣進入東廂房后,惶恐抵達頂峰——不是來頂翠娘缺的!這樣的待遇,從沒在繡樓出現過!
既然這個不是頂缺的,那誰去頂!?
為首的丹鳳眼姑娘名喚何窈娘,挑眉:“那是誰?”
口吻有藏不住的期待。
山月兩步走到博物架前,蹲身打開合上的柜門,拿出一開始放在博物架上的那副美人圖。
美人圖圓臉飽滿,大大的圓眼,配上櫻桃小嘴,腮肉粉嘟嘟的,容貌看上去像個幼態的小姑娘,身段卻極好,豐乳纖腰,便是穿著寬大的馬面裙也可見長腿玉立。
“這是舅家小姐,段翠娘吧?”山月問。
何窈娘不用看就知道是:繡樓的姑娘,及笄之日都會得到一副這樣的畫,畫上畫的就是她們自己。
有一幅,就會有第二幅、第三幅第一幅在她們手上,那其他的必定就在所謂的“高枝兒”手里。
何窈娘歪頭頷首:“是又怎樣?”
山月面色如常地將畫重新放回柜子里:“那頂替她的人選,就不會在我們中間產生。”
何窈娘張口想問為何,卻被山月猜中后話。
“你伶俐雅致,相貌如迎風吹拂的迎春花,叫人親切;”
山月說完何窈娘,將目光移到巧之、曉之姐妹臉上:“這兩位妹妹一個小巧玲瓏,如可愛漂亮的碗蓮;一個淡雅清麗,如昂首不折的綠萼。”
再將眸光移向一直未開口的林越越,山月愣了片刻后,彎唇一笑:“這位姑娘貴氣逼人,不似寄人籬下的孤女,反而有股嬌嫩珍貴的氣息,像一株養在深閨的紫藤花。”
不等諸人回應,山月收回目光,平靜道:“我們都不像舅小姐這般,既水靈幼嬌又玲瓏有致——我們并不滿足別人的需求,太太又怎會將我們囫圇送去補缺呢?”
諸位姑娘恍然大悟:簡而言之,她們雖各有好處,卻都沒有翠娘那么幼稚的臉蛋和傲人的本錢,貨不對版,段氏自然不會盲目送人出去
窈娘仍害怕,反問:“你確定?”
山月頷首。
“那依你看,太太會送誰去?——既接了帖子,就一定要完成,若這張帖子完不成,那上頭起碼一年不會再給程家派帖子。”
一直沒說話的林越越終于開口,聲音軟綿細糯,十足的吳儂軟語。
山月再一笑:“干說不好耍,我們打個賭吧?”
山月的目光盯在林越越身上。
林越越下頜微微含起,有些猶豫,回眸看了眼同行的姑娘,又好奇又有些害怕:“賭賭什么呢?”
山月轉身拿紙筆,刷刷寫了個名字,將紙折疊成四方,再借蠟油封了口,單手遞給林越越:“若不是她,我給你畫一副足以亂真的山頭獵兔圖,在山塘街能賣到二百兩銀子。”
“若是她,你需答應我,做一件事。”
林越越眸光躍躍欲試,單手接過封得死死的紙帖,鬼使神差地答了個“好”。
山月朝她笑,笑靨舒朗親切。
但林越越總有些心頭發毛,她總覺得這個新來的漂亮姑娘,雖然看著她,但目光卻像透過了她,在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