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鶯在宣國公府享受著家人的疼寵時,朝堂上也傳來了大動靜。
事情依舊和長安候府有關。
長安候府舉族入獄,沒有一個安然無恙從大牢里出來。
這件事是云鶯從顧元熙嘴里聽來的。
顧元熙對這個結果勉強算滿意,但依舊有些憤憤不平。
“真是便宜他們了!之前參與逆王謀反的朝臣,事后全被陛下誅了九族。”
他那時候還小,對那件事幾乎沒印象。還是長大之后,在偷偷尋找妹妹的蹤跡時,才知道了事情的后續。
陛下雷霆震怒,一點沒留情面,凡是參與造反的,不管主謀、次謀,亦或是被騙進去的不知情者,全都處以絞刑,并牽連九族。
反觀現在,陛下對長安候府的處罰是這樣的:
長安候府所有成年男丁被判處絞刑,女眷以及未成年男丁流放嶺南府。
也難怪顧元熙不高興,他原本還以為長安候府這件事一出,陛下能把長安候府殺得雞犬不留。
結果,就這?
顧元熙懷疑是不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說情了,顧元明對此卻有些猜測,“陛下年邁,這兩年來開始篤信佛教,以求長生不老……”
云鶯:“……”
明白了。
就是要少造殺孽對吧?
那長安候府的運氣還怪好的。
楊凌嘉說,“比起之前的謀反者,他們運氣是好了點。只是對于那些無辜的族人和女眷,這何嘗不是一場無妄之災?”
長安候府的族人,雖然身上多多少少都背了案子,但那些案子判下來也不致命,有的甚至只需要賠些錢,連大牢都不用蹲。
現在好了,天將一口大鍋,直接把他們全部扣下邊了。
楊凌嘉想說,長安候夫人更可惜。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這位夫人真的很有能耐和手腕,品性也算端重,在京城的名聲挺好的。可就因為嫁錯了人,直接把自己陷進去了。
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要怨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
顧元明和顧元熙在云鶯這里又坐了一會兒,便相攜離去了。
楊凌嘉處理完府里的中饋,又回來與云鶯說話。
她輕聲說,“林淑清也被發配到嶺南去了。”
當朝有一個默認的律法,就是罪不及出嫁女。
女人出嫁了就是別人家的人,只要不是誅九族的大罪,出嫁女一般不受娘家牽連。
就像是林淑玉,她是出嫁女,在此番長安候府的動蕩中,她就沒有被牽罪。雖然娘家倒了,對她在夫家的地位有很大影響,最起碼她不用被流放。
林淑清卻不同,因為她和離了。
若是她和離之后,自立為女戶,長安候府的事情也牽連不到她。
事實上,按照正常邏輯,即便她和離后又回了長安候府,長安候府出事后,她想逃也是能逃的。
她這種情況就屬于,可收監,也可不收監。
若是她腹中的胎兒尚在,長安候府的事情和她沒有一文錢的關系。
問題就出在,她落胎了,已經沒價值了。
加上這么一個女人的存在,實在傷了二皇子的顏面,和二皇子利益一致的人,完全有理由收拾她。
楊凌嘉怕云鶯想不透這里邊的事情,就隱晦的點了兩句。
其實不用楊凌嘉特意點明,這些事情云鶯自己也能想到。
她早已經知道,林淑清的下場不會好。
即便沒被娘家牽累,僥幸逃得生天,可沒了娘家護持,就按她那個驕縱的性子,她又會落著什么好?
也許她能仗著二皇子的愧疚,讓二皇子將她安置好。但二皇子府本就斗的你死我活,她在沒人護持的情況下,在二皇子府能活過幾天?
她只是有些唏噓。
林淑清之前一直吵吵嚷嚷著,不肯跟陳宴洲去嶺南府,不愿意陪他吃苦。
可兜兜轉轉,她還是要去嶺南。
云鶯頓感天機莫測,萬事老天自有安排。
她默了一會兒,又問楊凌嘉,“流放的時間定了么?”
“這個倒沒定。”楊凌嘉說,“長安候府族人身上的案子,總得審清楚。”
那些人身上都背著案子,已經審到一半了,總不能就這么算了。
其實按照正常流程,是應該將所有事情都審問清楚,再行處置發落的。
但逆王太招陛下煩了,陛下一聽說與逆王有關的事情就暴躁。因而,根本不等三司會審,也等不得內閣的折子,一意孤行就把這些人處置了。
“不過,想來也快了。”
這些人的前程已定,即便早先還死咬著什么都不說,現在只要不是掉腦袋的事情,怕是都要心灰意冷的交代了。
楊凌嘉估計,最晚不會超過半個月,這行人就要南下。
再想想這些人要去的目的地,正是嶺南府,說不得還在陳宴洲治下,楊凌嘉面上的神情陡然變得扭曲起來。
這都什么事兒啊!
也不知道陛下是有意還是無意,若是無意還好,若是有意的話,陛下怕不是在暗示陳宴洲,可以對這行人肆意報復?
話又說回來,這些人養尊處優,當真能活著走到嶺南府么?
楊凌嘉陪著云鶯坐了一會兒,就去灶房看看晚上的宴席準備的如何了。
今天府里有小宴。
自家公公今天要在府里,招待幾個至交好友。
楊凌嘉從顧元明那里得知,宴席是榮國公攛掇著讓辦的。自家公公不知出于什么考慮,竟也同意了,還將宴席的地點給設在了宣國公府。
顧元明還與他說,榮國公此舉肯定別有算計。
究竟要算計什么,夫妻倆心知肚明。但那到底是長輩,即便真的打了什么主意,他們在背后也不好多議論。
楊凌嘉想到這些,再想想陳宴洲。陳宴洲一表人才,與云鶯又早有感情,兩人確實相配。
但云鶯歷經千辛才被公公尋回來,怕是不會輕易將云鶯許嫁。更別提陳宴洲如今還在嶺南為官,那地方荒涼破舊,秩序紊亂,公公舍得云鶯跟過去?
可若是不同意讓云鶯過去,陳宴洲身邊再出現別的碧玉佳人呢?
想來想去,楊凌嘉也頭疼起來。
她索性不想了。
妹妹頭上還有兩層長輩,她的親事,祖父祖母和爹都看著,又豈用得著她這個嫂嫂擔憂?
不擔心云鶯的成親對象,倒是可以早早的把妹妹的嫁妝準備起來。
準備嫁妝并不是說,要催著云鶯出嫁。而是這件事本就繁瑣,一些貴重的物件也不是說尋就能尋來的。且云鶯吃了大苦,陪嫁指定要厚重幾分,早早準備起來,也免得事到跟前,再手忙腳亂。
這件事得記好了,晚上夫君有空,就與夫君說一說。
夜晚府里有宴飲,云鶯是府里最后一個知道的。
她知道這消息時,宴席都過半了。
也是今天她的身體狀況又好了一些,云鶯又一天到晚在床上躺著,沒什么睡意,就讓她聽到了,兩個守門婆子的竊竊私語。
云鶯得知今日是爹的至交好友過府來,且宴席還是榮國公攛掇著辦的,她不免想到了陳宴洲,心跳頓時慢了一拍。
想著陳宴洲,云鶯就聽不進去婆子們的閑話了。
其實她們也說不出個花來。
畢竟府里規矩嚴,不能在背后說主子的是非,加上她們又不在前院伺候,前院什么場景她們也不知道。如此,說著說著,就又說到老太太今天讓人去寺廟里捐香油錢,這指定是歡喜菩薩保佑家里,讓將軍尋回來姑娘。
院子里徹底安靜下來,云鶯昏昏沉沉的,終于醞釀出一絲睡意。
也就是這時候,她聽到了一些細微的聲響。
聲音的主人似乎在問人請安,云鶯半睡半醒的想,大晚上的,誰這個時候過來了?
難不成是祖父?
祖父如今大多數時候都住在前院,且如今時間已經很晚了,祖父這個時候早該入睡了才是。
不是祖父,又會是誰?
她側著耳朵聽,就聽到來人腳步輕輕的,往她廂房這邊走了過來。
門外守著的兩個婆子,發出些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有一些輕微的氣音,云鶯努力辨別,才聽明白,兩人在說,“姑娘許是睡了。”
“之前翻來覆去,現在倒是沒什么動靜了。”
又是一道低低的“嗯”聲傳來,與此同時,似還有些若有似無的酒香味,順著門縫被風吹到了屋子中。
云鶯腦中閃過恍然,原來是爹過來了。
這個念頭才在腦海中閃過,云鶯就徹底醒了過來。
爹過來了?
是那邊的宴席散了么?
爹現在過來做什么?
云鶯睜開眼,眉眼微蹙著,繼續聽外邊的動靜。
卻聽見,那沉重的腳步聲,在臺階下方停下了。
他在那處站住腳,既不往上走,也不掉頭回去。守門的婆子就忐忑的問,“用不用叫醒姑娘?”
“不用,讓她睡吧。”
“那將軍……”
“我,一會兒就走。”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不再說話。
顧望塵在門口站了片刻,許是酒勁兒上來,他站不住了,身體搖晃了一下。
“將軍……”
“沒事兒,都別說話,別驚動了禾兒。”
話落音,顧望塵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沉沉的看著黑漆漆的天空,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今夜無月也無星,反倒陰風陣陣,吹的花木枝葉亂顫,門窗也時不時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
顧望塵坐了不知是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竟是坐到了老太太屋里燈都亮起來了,他還沒走。
老太太身邊伺候的老嬤嬤顫巍巍走出來,引著顧望塵往主屋里去,顧望塵緩了許久,終是從臺階上坐起身,跟著進了主屋。
這廂云鶯聽著那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不遠處,將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沉沉的陷入到夢鄉里。
前一天晚上睡得晚,導致第二天云鶯直接睡過了頭,醒來時都日上三竿了。
老太太得知她醒了,趕緊過來看她。
云鶯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
老太太滿眼慈愛,攥著云鶯的手說,“在自家,想睡到什么時候,就睡到什么時候。你還是小姑娘呢,正長身體,多睡才能身體好。再來了,你這傷了頭,本就該多養養精神。”
云鶯的早膳被端了過來,老太太這次不給孫女喂飯了,怕再折騰了孫女。
但她眼巴巴的看著,云鶯倒是不知道該怎么下筷子。
對的,經過云鶯據理力爭,今天她可以坐起身,到桌邊用膳了。
她吃飯,老太太不錯眼瞅著她,云鶯……
云鶯說,“早膳準備的太多了,我胃口小,如何吃的完?祖母起的早,早膳也用得早,現在想必肚子也餓了,不若祖母陪我再用些?”
老太太一聽這話,高興的眉開眼笑。此時還哪里顧得上疑惑,孫女怎么知道自己起的早這個問題,卻是迫不及待的讓丫鬟再加一雙筷子,陪著孫女用起早膳來。
許是今天的早膳美味,許是看著孫女心情愉悅,老太太今天難得的吃了一小碗粳米粥,還用了兩個小餛飩。
吃飽喝足,老太太心情更好了,就與云鶯說,“昨日族里的兩個嬸娘來看你,你身上不舒坦,祖母就沒讓她們過來。說到底這是遠親,不見就不見了。但今日下午,你嫡親的表弟就要進京……”
云鶯母家那邊也很顯赫,雖然家中沒有世襲的爵位傳承,但祖上出過首輔、次輔,還有叔伯在六部任過侍郎。乃是名副其實的耕讀傳家,在錦州一帶頗有名望。
也是巧了,今年是三年一屆的大舉之年,而云鶯有一位嫡親的表弟要參加今年的春闈。
要參加今年的春闈,但凡家里有條件的,年前就該到京安置了。可那表弟的媳婦趕在年尾生產,孩子過了正日子卻遲遲不發動,表弟沒親眼看著兒女出生,自然也不敢往京城來。
這是等母子平安了,才在年初三就火急火燎的上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事情有人飛鴿傳書給他了,那表弟得了信,便要命的往京城趕。
本來十天左右的行程,硬是壓縮在七八天,眼瞅著這就進京了。
老太太說,“到底是你母親那邊的至親。這人還沒進京城,信就送來了三五封,說是想見一見你,禾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