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清想的很美,但她這些美好的想象就好像是水中的幻影,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便會支離破碎。
當從父母口中得知,云鶯不僅被陛下御賜脫了奴籍,甚至還被冊封為六品的安人后,林淑清第一個想法是她幻聽了。
可隨后姐姐又說,“此事千真萬確,圣旨都已經發下來了,甚至還是陳宴洲親自去宮里請得旨。”
林淑清氣的發瘋,“啊”的尖叫出來。
她不斷的撕扯自己的頭發,將衣衫被褥扯得凌亂不堪,她甚至端起床畔的保胎藥,將一整碗藥連同藥碗一塊砸了出去。
好巧不巧,那藥碗整個砸在長安候身上。
即便長安候勉力躲了一下,沒被砸到臉,但衣衫也被打濕了,那場面很有幾分滑稽可笑。
加上林淑清用力頗大,砸在胸口的藥碗簡直恨不能在胸口砸出一個洞來。
長安候疼得呲牙咧嘴,暴怒之下甩了林淑清兩個耳光。
“你這個逆女,你接二連三闖禍,如今竟還想要了為父的命不成?你當真是個孽女,長安候府生養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長安候原本還想憑借這個女兒,與二皇子搭上些關系。
二皇子與淑清有私,品德有虧,加上太子龍章鳳姿,既占嫡又占長,在朝中頗有名望,二皇子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再怎么說,那也是皇孫貴胄。
長安候府這些年都在走下坡路,若非他想了個“美人計”的方法拉攏朝中勛貴,長安候府連如今的榮光都難以保持。
長安候如今就寄望林淑清能生下二皇子府的長子。
只要二皇子府的下一任繼承者出自淑清的肚子,還愁長安候府沒有未來?
這是長安候的臆想,也是他至今沒有將林淑清送到寺廟,亦或是直接勒死的原因所在。
可他都百般容忍這個逆女了,這逆女卻絲毫沒認識到自己究竟闖了什么彌天大禍,更沒有在和離這件事情中,進行任何的反思。
她至今還當自己,是那個可以肆意妄為的長安候府嫡出姑娘。她橫行無忌、心性惡劣毒辣。這個女兒,即便還有出頭的那一天,長安候府還能得到她的幫扶么?
長安候看著林淑清眸中怨毒的光,突然心灰意冷,覺得這個女兒靠不住了。
他大喘氣,狠狠地甩了甩袖子,到底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
匆匆離去。
待得長安候離開房間,長安候夫人才開口說,“知道你心中不痛快,可那到底是你爹。你對你爹動手,清兒,你難道連娘家都不想要了?”
林淑清崩潰大叫,“娘家?娘家與我有何用?對,娘家是生養了我,可然后呢?你們用我去攀高枝,故意無視我的心意,將我嫁到榮國公府。我嫁過去后過的不開心,我不止一次和你們說,我想和離!可你們只當我在開玩笑,把這些都當成我的意氣之言。是你們,硬生生逼的我無路可走,不得不丟下廉恥行了齷齪之事。”
林淑清怨極了,也恨了,她恨的面目扭曲,人都有些魔怔了。
“都是你們害我。若不是你們,我不會將日子過的一塌糊涂,我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她現在多可笑啊。
懷了二皇子的孩子,被和離了,暫居在娘家,二皇子卻至今沒露面!
她的未來在哪里?
她真的能憑借腹中這個孩子翻身么?
林淑清第一次不確定起來。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有“前程”可言,可云鶯,一個玩物出身的奴婢,卻真的有了前程。
她翻身了!
她成了六品的安人!
若是再見面,她甚至要給她見禮!
這世道多可笑啊!
這世道怎么這么魔幻呢!
林淑清又瘋狂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崩潰的“啊啊”尖叫。
她想想自己此時的狼狽難看,對比云鶯此時的意氣風發,更加崩潰的狠狠拽了一把頭發丟在地上。
繼而,她將床上的被子、枕頭、枕頭下的香囊與玉佩,叮叮啷啷一堆東西全都甩了出去。
那些東西有的滑到了地上,有的則被甩飛到長安候夫人以及林淑玉身上。
兩人忙不迭往后退,長安候夫人許是受驚與女兒崩潰的模樣,腳步就有些踉蹌,她躲避不及,眼眶被玉佩砸個正著,眼角被玉佩劃傷了,甚至沁出血珠來。
林淑玉見狀急的不行,趕緊讓人上前扶了長安候夫人出去。
長安候夫人松開用帕子捂著的眼睛,看了一眼仍舊魔怔似的尖叫哭嚎的林淑清,新一點點冷下去。
長安候夫人也離開了,說教林淑清的任務只能交給林淑玉。
林淑玉再氣憤,到底是留下來與妹妹說幾句真心話。
“那云鶯不過一個丫鬟,你何苦與她計較,憑白拉低了你的身份體面,倒是給她臉了。”
這也正是林淑玉聽了那樁荒唐事后,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一點。
淑清一個侯門貴女,真是昏了頭了才將云鶯一個丫鬟看在眼里。
任憑那丫鬟再是貌美得寵,那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
她不過一個丫鬟罷了,登不得大雅之堂,陳宴洲即便現在寵她幾分,可以色侍人那個能長久?
話又說回來,淑清與陳宴洲之所以和離,可不是因為那云鶯在其中攪局。歸根結底還是淑清不自尊自愛,被人抓了把柄。
淑清現在是后悔了,所以把事情都怪罪在那丫鬟身上了,才如此手段陰毒的對付她么?
林淑玉覺得自己真相了。
可這個真相,真的沒必要。
林淑玉就好生勸解林淑清說,“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只是,那云鶯今非昔比。雖然她沒靠山,出身也不顯,但到底是在陛下那里掛了名的。她又已經除了奴籍,不是你可以隨意拿捏作踐的。你以后不要再找她麻煩,不然……”
不然怎樣,林淑清沒說。但只看她皺著臉,眉頭也狠狠的擰著,顯然后果不容樂觀。
就不說之后了,只說這一次,淑清找人去尋那云鶯的晦氣,事沒成,派去的人還被抓了,這件事能不能善了,還是個未知數。
想到這點,林淑玉心都揪緊了。
她不怕陳宴洲為云鶯出氣折騰淑清,淑清也就這樣了,再怎么折騰,淑清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一些。
且淑清懷孕的事兒,涉及到皇家隱私。陛下至今沒對此事下定論,其實已經是一種態度。
陳宴洲為人臣,自然不會忤逆帝王。他不會將淑清有孕的事兒爆出去,淑清就是安全的,就是無懈可擊的。
如今要防的,是陳宴洲沖冠一怒為紅顏,為長安候府下手。
侯府若落難,她這出嫁女臉上也無光,更甚者還要受牽連,在夫家吃掛落。
想到這點,林淑玉坐不住了。
她起身離開林淑清的房間。
人都走早房門口了,林淑玉又掃了一眼林淑清。
林淑清渾渾噩噩的坐在床上,雙眸空洞的看著空中,她不知在想什么,一雙手將被子捏的死緊,眸中卻都是戾色。
這是沒將她的話聽到心里去啊。
林淑玉見狀,嘆了一口氣,什么都不想說了。
人得命天注定。
她不是沒伸手拉淑清,可淑清硬要作死,她也沒辦法。
心里這么想著,等回到長安候夫人的院子,林淑玉到底是說,“母親將淑清身邊的人再換一換吧。這次換成些聾的啞的,脾氣固執執拗的。把淑清看好了,再不能讓淑清任意妄為了。”
長安候夫人微頷首,讓劉媽媽去安排此事。
林淑玉這才看向母親的眼睛。
眼角處有一道傷口,還好傷的不深,看起來不太惹眼。但那傷口傷的巧妙,可能是劃傷了里邊的淚點,就導致長安候夫人不住的流淚,想止都止不住。
林淑玉見狀有些著急,“可派人去請御醫了?”眼睛上的事情不是小事兒,可別傷著了要緊地方,影響娘的視線。
長安候夫人說,“已經派人去請了,應是快回來了。”
說著話,她眼中又不住的冒出淚水來。
淚水帶了鹽分,劃過傷口,疼得長安候夫人倒吸氣。
長安候夫人只能躺在躺椅上,任由丫鬟拿著絹帕給她擦淚。林淑玉見狀,想從丫鬟手中接過這活兒,但想到眼睛脆弱,她若下手沒個輕重,還得娘受苦。
林淑玉就坐著沒動,但卻急在心里。
她與長安侯夫人說著話,好不容易挨到御醫過來。
等御醫查看過傷口,下了診斷,得知這傷口不算嚴重,只需要按時服藥,就可在半月左右康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傷了眼睛,忌諱很多。不僅是飲食上忌諱辛辣刺激,就是心理上,也忌諱大悲流淚……
云云種種,御醫仔仔細細交代了許多,這才被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長安候夫人提著的心也松懈下來。此時,她才有心思詢問林淑清的事情來。
等從林淑玉口中得知,她該說的都說了,林淑清又是何種冥頑不靈的態度,長安候夫人既怒其不爭,又有幾分心如死灰。
許久后,長安侯夫人才說,“算了,隨她去吧。之后我讓人看好了她,不會讓她折騰出打亂子來。如今只求她命好一些,好歹生個兒子出來。”
只要生了兒子,那就是二皇子府的頭一個子嗣。加上是男丁,二皇子府不會不重視。
即便是宮里,到時候也會看重幾分。他們在暗中操作,淑清許是還有起來的一日。
但讓淑清起來,真的對長安候府有益么?
腦海中冒出這個想法,長安侯夫人不由的抖了一下。
意識到自己想了什么,長安侯夫人趕緊將這個想法驅趕出腦海。
她在想什么呢?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是她疼若掌中寶養大的女兒,她的淑清必定得好起來過人上人的日子,哪能一直頹廢蕭條度日呢?
那不是挖她這個當娘的心么?
心里想著這些,長安候夫人面上的表情卻非常平靜。
林淑玉見狀,卻未曾覺得母親這副表現有什么不對。
說來說去也怪淑清。
她折騰來折騰去,把爹娘對她的忍耐都折騰沒了。人的心都是肉做了,傷了第一次第二次,等到了第三次,即便是親爹娘,也不愿意被傷了。
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林淑玉說,“娘,為今之計,還是得讓府里提防著點。”
“提防什么?”
林淑玉說,“娘怎么也糊涂了?自然是提防那陳宴洲啊。”
那陳宴洲千里迢迢將云鶯帶回京,一日都不舍得分離,可見喜愛到什么地步。淑清動了云鶯,還想讓人將她玷污販賣,甚至要她的命,在陳宴洲看來,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區別。
那陳宴洲之前被妹妹戴了一頂綠帽子,介于南方是二皇子,不得不忍下這口氣,甚至將蓋子捂得死死的,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能往外說。
如今,也算是淑清把機會親自送到他手里了。
林淑玉憂愁的說,“陳宴洲又不是什么善人菩薩,那可能一再讓人欺辱不還手的?偏巧妹妹這次碰了他的心上人,他為了那云鶯,進宮去求圣旨都做的,那為了替云鶯報仇,又有什么做不得的?”
這話一出,長安候夫人的表情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他一個黃毛小兒……”
“娘,你可別小看人。那怎么就是黃毛小兒了?那是榮國公的公子,陛下御賜的狀元郎。陳宴洲若不是太死心眼,誓死不跟佟閣老劃清界限,指不定現在他都官升好幾品了。”
林淑玉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長安候夫人到底不是寫無知婦人。其實她本就憂心陳宴洲那邊會有動作,不過是這幾日府里的事情一出又一出,鬧騰的她心里不足,她才將事情往好了想。
可有的時候,事情并不是完全受她掌控的。她也不是王母娘娘,那可能事事都如她心意?
長安候夫人深吸一口氣,讓人送林淑玉離開,她在屋內坐了許久,到底是站起身,重新整理了行裝,讓人去前邊請長安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