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鶯跑了半下午,到底是買到了滿意的生辰禮,然后乘著馬車回了縣衙。
再說二爺,安排好諸人將干貨坊的干貨,盡快運到北方販賣,并換成粗糧運回來后,二爺才從干貨坊出來。
此時已經半下午了,云鶯乘坐的那輛馬車也早就消失在干活房門口。
二爺讓人去問了幾句,就得出云鶯已經離開,往中心街去了。
二爺聞言,輕“呵”一聲,也不知道她究竟要買什么,這么火急火燎的,走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
二爺邊想著這件事,邊翻身上了馬。
隨云也隨之上了馬,他問二爺道,“您說了,今天要早些回府,那咱們是現在回府,還是去別處轉轉?”
二爺考量到云鶯去中心街了,那邊街上開了許多鋪子,勉強算是云歸縣最熱鬧的一條街。云鶯去了,想來不會很快回來,那他這時候回府做什么?
二爺就說,“先不回了,咱們出城看看。”
那邊的路昨天就修出去了老遠,今天的進度應該更快,不知道修到哪里了。
二爺想著修路的事情,又想到,該開始招曠工了,回頭就讓隨云去負責這件事。
二爺邊想著這些七零八碎的雜事,邊扯著馬兒身上的韁繩,一夾馬身疾駛出去。
二爺本是想看看修路的進程,之后就回府的。熟料出西城門不遠處一段路上,出現了嚴重塌方。
二爺去的時候正好,負責此段路程的官員正好騎上馬,準備回縣衙稟告他此事。不想二爺恰好在此關頭趕了過來,倒是省了大事。
塌方出現的猝不及防,好幾個正在修路的青壯直接掉進了深坑里。也好在坑雖深,卻沒有將人掩埋,再加上坑里的泥土松軟濕潤,倒是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但因為道路塌方,又查出此段路因為之前的颶風帶來的降水過于充足,地下水飽和滲出,周圍疏松土體中的土壤大量流失,形成了地下空洞,所以不僅這段路會塌方,往前百十米,都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就不能按照既定計劃,繼續往前修路了。
畢竟云歸縣降水量充足,每年還都有臺風光顧,即便勉強將這段路修好,想來之后再有頻繁暴雨或臺風,道路也會坍塌,導致延誤礦物的運送。如此,為了免于之后來回返工,費錢費時費力,只能重新制定計劃,選擇從別處繞行。
二爺再次招來懂行的工匠開了個小會,讓他們將選定的路段重新勘探,這次務必要確保沿途沒有其他情況,等確定好萬無一失了,再繼續往前修。
至于眼下,修路的事情只能暫停。
因為此事耽擱了行程,等二爺回到府上,天都黑透了。
二爺急匆匆進了院子,一眼就看見站在花廳廊下的云鶯。
院子里燈火通明,廊下也掛著幾個大紅燈籠。燈火搖曳下,她依欄而立,衣袂被烈風吹的颯颯作響。她不時往外看上幾眼,神情茫然又平靜,整個人縹緲似隨時要化仙而去。
等看到他進了院子,她才瞬間被拉回這萬丈紅塵中。她一雙顧盼生輝的杏眸登時亮起來,一雙水潤的紅唇也勾勒起彎彎的弧度。
“可算是回來了。”
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語,聽在二爺耳中,卻似有雷霆般的力量。
二爺心神鼓噪難耐,一顆心跳的幾欲從破腔而出。
二爺走上前,目光深邃幽沉的看著她,聲音微啞的說,“因為點事兒耽擱了,就回來晚了,讓你久等了么?”
“也沒有,我也是剛出來。”云鶯笑盈盈應了一聲,隨即似想到什么,她“哎呀”一聲叫出來,“不說這些了二爺,你快去洗漱,我讓小丫鬟們準備飯菜,咱們稍等等就開飯。”
二爺還有許多話要說,但在外邊奔波一天,他身上確實沾染上許多灰塵。再加上之前檢查道路滲水時,他還踩到了泥漿中。他一雙靴子上都是泥土,褲子也濕了半截,這也就是天黑了看不見,不然可夠不雅觀的。
二爺應了下來,轉身往房間去了。
凈室中早就放置了浴桶,云鶯還提前讓人備好了熱水在其中。如今那水變得溫熱,對于二爺來說倒是剛剛好。
將靴子、衣衫全都褪去,二爺踏進浴桶中,酣暢淋漓的洗了個澡。
等他一身清爽從浴桶中出來,披散著半濕的頭發去了花廳,卻見云鶯并不在這里。
二爺蹙起眉頭,問站在花廳伺候的柳兒,“你們姑娘……”
話還沒說完,二爺就察覺到云鶯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二爺往門口走兩步,正想問云鶯,天都黑了,她去哪里了,結果就見云鶯手里端著一個托盤,她正小心翼翼往他這邊來。
“胡鬧,你大病初愈,誰讓你做這些事情的?這府上這么多丫鬟,你不使喚她們,自己到做起活來,是嫌身上太舒坦了不是?”
二爺滿含憂心的斥責了云鶯幾句,手上動作卻不停。就見他直接從云鶯手中接過托盤,自己端進了屋子,放到了圓桌上。
他只顧著憂心云鶯,那托盤上的東西全然沒在意。
云鶯不妨二爺出來這么快,她原以為二爺還要洗一會兒呢。
不過被二爺撞見她也不怕,她笑盈盈的說,“也不重,就是一碗面。我今天從外邊回來后,休息了好半天,身上都有力氣了。”
“有力氣了就繼續養著,這些粗活交給丫鬟們做。”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讓丫鬟做,我就做這一次。這不是給您做的壽面么,我親自做的,自然親自端來更有誠意。您趁熱吃,省的一會兒面坨了不好吃。”
二爺猛地頓住了,面上的表情也似有幾分僵硬。
他垂首往桌上一看,花廳的桌子上已經放了好些菜肴。這些菜肴不論菜色還是擺盤,看起來都比往日更精致一些。再看他剛才接手的托盤中,可不正放著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壽面。
那面應該是雞湯做底,湯水清澈,聞著就讓人口舌生津。再看面條,面條倒是有些粗細不均,細看有些像是初學者的手藝……
二爺心思一動,黑眸看向云鶯,“這面……你做的?”
云鶯遲疑的點點頭,有些赧然道,“是我搟的面,湯底則是灶娘一早就燉在灶臺上的。”
云鶯想說,她這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能把面做成這樣非常不容易了。那搟面杖使得不順手,她磨得手心疼。一開始做的兩張面餅都破破爛爛看著傷眼,眼前這碗面是第三張面餅做出來的。
她為了做這張面餅,手上都磨的起泡了,手腕也酸疼的很。剛才她還逞強要自己把碗端過來,這也幸好二爺及時接了一把,不然她真要叫穗兒來幫忙了。否則指不定都走不到屋里,這碗面就要進獻給土地爺了。
心里這么想,這話云鶯到底沒說出來。
可她雖沒說,面上卻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
做面可太難了!
她不是這塊料!
二爺何其精明一個人,幾乎是一眼看透了云鶯的心思。當即,他就心疼起來。
二爺抓起了云鶯的手,云鶯扯了兩下沒掙開。
二爺仔細看她的掌心,云鶯的掌心細軟白嫩,幾道掌紋規矩有序的貫穿在掌心中。可這些二爺都沒仔細看,他只注意到云鶯掌心紅彤彤的,右手掌心處還起了個泡。
“這是磨出的泡?”
云鶯訕訕的笑了兩聲,“我太笨了,試了幾次才勉強拿的出手。不過比之灶娘做的面,肯定也大有不如。二爺您多擔待點,即便不好吃也多吃幾口。這是我給您補的壽面呢。”
壽面……
如今已十月,他的生辰確實過了。許是這場颶風讓嶺南府成了禁地,從京城來的生辰禮耽擱在路上。
不然,若非云鶯提及,他還想不起他的生辰。
不過忘了就忘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卻特意給他補了壽面……
二爺看著云鶯,低低的“嗯”了聲,嘴上說著,“等用過膳,我給你挑破了。”
“那就不用了吧?”
“要的。”
云鶯趕緊點頭,“好好好,您說什么就是什么。您趕緊用膳吧,要不然面真就坨了。”
“坨了也不怕,我肯定吃完。”
云鶯笑了,“也不是非要您吃完,你吃些是個意思就成。我的手藝真不好,您少吃點也無妨。”
這次二爺沒應,他拉著云鶯在座位上坐下了。
二爺開始吃面,還一鼓作氣將面吃完了。
其實本來面也不多,云鶯擔心二爺吃不慣她的手藝,準備的面只有很少的份量。她是這么想的,面不好吃,多吃些菜就好了……
如今看二爺這么給面子,云鶯突然就覺得,她做的面好像也沒那么差。下次二爺生辰,她還給二爺做面。
吃過飯,云鶯將給二爺的生辰禮拿出來。
那不是別的東西,乃是一條玉帶。當然,稱之為蹀躞帶會更符合一些。
蹀躞帶有些類似現代男人使用的腰帶,只是在帶板上會有銅環或掛鉤,用來攜帶東西。
這是云鶯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壽禮,整個云歸縣的店鋪,她也就覺得這條蹀躞帶最順眼。
蹀躞帶整體呈墨色,有成人兩指寬。滾邊的地方繡著吉祥云紋,中間帶板上有八環兩包。整體用犀牛皮采用特殊手法所制,看起來颯爽明利,卻又典雅莊重。
云鶯看見這條蹀躞帶第一眼,腦海中就忍不住想起二爺穿著黑色或是紅色的勁衣,將這條蹀躞帶束在腰間的畫面。
那種英姿勃發,短衣匹馬的感覺頓時撲面而來,云鶯只是想象著,就被二爺帥的流鼻血。
也是因此,雖然這條蹀躞帶價值不菲,云鶯也咬咬牙,將之買下來,作為生辰禮送給了二爺。
云鶯心中對這條蹀躞帶非常滿意,可此刻看著二爺沉靜的面色,她就忍不住惴惴:只顧著自己滿意了,二爺是不是喜歡這件東西,她不知道啊。
好在,二爺面上的表情漸漸舒緩下來,甚至眸中還泛出笑意來。
云鶯見狀,一塊石頭落了地,高興的想轉圈圈。
二爺也喜歡她送出的禮物,她的心思沒白費!
云鶯湊到二爺跟前,眉眼彎彎的求證說,“您是喜歡的吧?”
“喜歡。”二爺克制的又加上一句,“非常喜歡。”
二爺抬頭看云鶯,云鶯只顧著歡喜,眸中卻沒別的意思。
二爺垂眸笑了。
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明白送男子蹀躞帶的意思。
在京城,這是男女定親后,女子用來送未婚夫的。
她呢,她那點心意藏著躲著都來不及,那會如此大喇喇的送他蹀躞帶?
不過,既送給了他,她就別想著反悔了。
二爺鄭重的拿了個盒子,將這蹀躞帶收了起來。
云鶯見狀,一邊覺得很受用,一邊又奇怪。
二爺的玉帶有很多,哪至于就這么稀罕這條蹀躞帶?
雖然這蹀躞帶是她送的,多少有些與眾不同,但是,二爺這么看重她總覺得不太對。
仔細看二爺的神色,二爺的面色諱莫如深,云鶯并看不出來什么。
但直覺總告訴她,似乎哪里有些不妥。
究竟是哪里不妥,云鶯想了好大一會兒也沒想起來。
最后,她索性不想了,只當是自己疑神疑鬼,很快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后。
膳后,二爺提出去院子里轉一轉。
今天月色倒是很好,加上這會兒功夫,風竟然停了,云鶯便頷首同意,與二爺一道走了出去。
但出門之前,二爺惦記著她的身子,到底是讓人回屋給她拿了一條披風來。
云鶯不想披,覺得礙事。二爺卻不容置疑的握著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親自給她披上披風,系上帶子。
二爺的手無意間觸碰到她的下頜,云鶯強忍著沒有后退,可她身體卻繃的緊緊的,忍不住側過頭去。
好在,二爺只是無意的觸碰了一下,他也很快幫她系好了帶子,退開了些。
他們在院子里轉了兩圈,二爺給云鶯說,他今天去干貨坊的用意,又說修路遇上了塌方,現在工事暫停。
云鶯則和二爺說,秋寧抱怨她不去看她,還說她今天逛街,發現鋪子里多了許多緊俏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許多許多。
月亮高高的掛在兩人頭頂,偶爾一陣風吹來,兩人的影子似纏綿在一起,此情此景,堪可入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