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了云歸縣的治安風化,云鶯陡然想起自己還有件要緊的事情沒有說。
她連忙與二爺提起了她要搬走的事情。
二爺安逸帶笑的神情陡然一頓,眉頭都擰起來了。
“你說你要搬走?可是這院子住的不舒坦,還是說,誰在你面前說什么閑話了?”
二爺眉頭上挑,眼神微瞇,面上的表情緊繃,整個英挺俊美的面孔上,都帶著幾分不善。
云鶯見到這樣的二爺,方才提及搬走時,心里那點點落寞頓時消失無蹤了。
她忍不住露出個笑模樣來,一雙杏眼彎成好看的月牙狀。
“不是這院子住的不舒坦,也不是誰在我面前說閑話了。這是二爺的院子啊,我當時帶著丫鬟住進來,是因為事態緊急,當時沒辦法顧忌這些。可如今颶風都過去了,我若還賴在二爺這里不搬走,那不妥當。”
二爺想說,這有什么不妥當?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云鶯搬走了就能撇清的么?
在外人看來,云鶯是他的寵妾,是他的賢內助,是可以名正言順、全全處理后宅所有事宜的女人。
不僅外邊人這么看,就是后宅中這些丫鬟婆子,還不都把云鶯當做是他的枕邊人。
他們住一個院子才是正常的,分開住,別人反倒要多出許多猜想。
這些話就在二爺嘴邊,二爺張口就能說出來。
可二爺到底沒有說。
因為事實如何,他與云鶯一清二楚。
他們不是那樣的關系,即便彼此有意,卻又礙于他已娶妻的身份,彼此克制著。
二爺思量許久,沉沉的看了云鶯許久,看的云鶯垂下腦袋,神思不屬將帕子都快揉爛了,二爺才吐口說,“你若真想搬走,也可以。”
“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二爺端起茶盞,又喝了半杯茶,繼而才繼續說,“只是你之前住的院子,被糟蹋的厲害,想必米住起來也不舒坦。既如此,你便選了別的院子來住。”
“可是別的院子……”
云鶯擰著眉頭,一臉為難。
“如何?”
云鶯看看二爺,想說別的院子也不怎么樣啊。
都是住過許多人的,條件所限,每個院子都被埋汰的不成樣子。
她還都視察過,對于那院子被糟蹋的慘狀銘記于心。
至今回憶起那一幀幀畫面,她都忍不住犯惡心。
雖然那些院子她早就派人仔細清理打掃了一遍,該還的東西也都換過了,可拜她記憶太好所賜,她真覺得那些院子她完全下不去腳。
云鶯面上露出男色,二爺仔細看著她,也不催促她,就靜靜的等她說出為難的地方。
可云鶯許久都沒說,二爺忍不住了,便道,“可是那些院子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你心里忌諱?”
云鶯側過身去,窘迫的“嗯”了一聲。
“那你的意思……是把那院子推到了重建,還是說,你先住我這院子,我搬到那些院子里去住?”
云鶯聞言嗔了二爺一眼,聽聽這話說的,像話么?
推倒重建不要錢么?
如今正是用錢的緊要關頭,金礦沒挖出來,又要安置流民,二爺把他的小金庫全都拿出來了。就連云鶯,她見二爺捉襟見肘,也拿出來她賣首飾的錢,以及得到的章知府的賞賜,還有茶山的賠償銀子。
這么多銀子,加起來好幾千兩,二爺拿走了一半,剩余那一半依舊塞給云鶯。
二爺還給她打了欠條,還承諾屆時衙門會按照世面上的利息,連本帶息一道還給她。
若不是難到一定程度了,二爺會用她銀子?
可既然用了,就表明二爺現在真是窮到一定地步了。
二爺都窮得叮當響了,她還能忍心讓二爺出錢修院子嗎?
二爺不拿錢出來重建院子,她舍得出這筆錢么?
云鶯想想,她非常不愿意。
就不會說多的,只說只將她的院子推倒重建,那都不是個小數目。百十兩銀子指定是要的,再要挑些新家具進去,零零種種一算,要好花多錢。
有這錢,她再買點田地鋪子屯著不好么?作甚還要建房子,建好了指不定能住幾年呢。
建房肯定不劃算,讓二爺搬走她住前院更不現實。
云鶯撓頭了,想不出個妥善的解決辦法。
二爺見她不知如何是好,就提建議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先不用搬,就在這院子里住著。左右我之后要更忙一些,怕是回府的機會都少。你先安心住著,等金礦挖出來,縣衙分了成有了余銀,我將我那部分銀子拿回來,到時候我將你那院子推到重建。”
云鶯看看二爺,“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二爺睨她,“要不然你出錢重建?”
云鶯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荷包,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我沒錢……我舍不得出這個錢,感覺好浪費。”
“那我出這個錢,你就不感覺浪費了?”
那肯定也很浪費啊。
但是,二爺不是財大氣粗么?
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她就不怎么心疼,但花二爺銀子,她多少也是心疼的。
左右距離二爺重新富起來,還有好些日子,那院子究竟要不要重建,且再考量考量。
“那你還繼續住我這里?”二爺問。
云鶯頷首,點頭點到一半,又問二爺,“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二爺眸中含著幾許笑意,輕聲說,“只是你帶進來的丫鬟婆子太多了,我嫌鬧騰的慌。”
“那我把她們都打發走?”
二爺本也不喜歡丫鬟婆子之流進他的院子,他近身伺候的人,更是只有隨云四人。
可當初是害怕那些流民對院子里的丫鬟們動手,為防萬一她才將人帶進來。事后雖然打發走一批丫鬟婆子回歸她們自己的院子,但如今院子里也留了七八個。
云鶯訕訕的摸摸鼻子,這么多人,確實挺鬧騰的。
云鶯看著二爺,等著二爺示下。
要按照二爺的意思,自然是一個也不留。但考慮到他過的糙點無妨,云鶯為女子,沒人伺候怕是多有不便。
二爺便道,“只留下你近身伺候的兩個丫鬟,其余都攆回去,如此可好?”
那自然好,云鶯忙點頭同意了。
兩人商定了這事兒,時間也到了午膳時候。
灶房準備好了午膳,小丫鬟去提了過來,云鶯與二爺一道用了。
之后,二爺也不午休,再次出門去查看修路的進程,云鶯則將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叫出來,打發他們回后院去。
把這件事做完,云鶯感覺身體乏累,忙躺在美人榻上緩一緩。
穗兒和柳兒在她身邊伺候著,兩個丫鬟心不在焉的問,“姑娘,我們之后就住在二爺院子里,我們真不搬回去么?”
兩個丫鬟面色平靜,心中在歇斯底里的狂叫。
為什么要住在二爺院子里啊,他們的院子也很好啊。
后院清凈,也沒那么多破爛事兒,更不會見到許多人。他們想躺平歇一歇,也沒人會說什么。
反之,住在二爺院中,別的不方便就不說了,只說每日都要見到二爺,她們會如臨大敵、瑟瑟發抖,感覺整個人的精神時刻都是緊繃的,就,非常不利于她們的身心健康。
兩個丫鬟眼巴巴看著云鶯,希望從她口中聽到一個反駁的話。
可惜,她們聽到云鶯說,“年前應該就住在這里了,至于明年,明年應該會搬,但具體何時搬,還不確定。”
好消息:會搬走。
壞消息:搬走的時間不確定。
穗兒和柳兒哭笑不得,所以,這到底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不耽擱兩丫頭打起精神,以更加飽滿的激情投入到忙碌中。
以后她們可就要在二爺眼皮子底下干活了,稍微懈怠點……嗚嗚,不敢不敢。以后她們一天忙十個時辰,只留兩個時辰休息。她們還要擦臉眼睛,更有眼色一些,堅決不能礙了二爺的眼,阻攔二爺與姑娘親近。
穗兒與柳兒何種心思且不說,只說云鶯睡了一覺起來,陡然想起一件事。
二爺的生辰……
二爺的生辰在什么時候來著?
好似是九月,九月初六好像,可如今都十月上旬了啊啊啊!!
云鶯心中念了幾聲罪過。
實在不怪她忽略了二爺的生辰,只怪颶風來的不是時候,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了。
這一個月來,她滿腦袋都是颶風的事情,二爺的生辰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云鶯忙喚了灶娘過來,與她商量明日的菜單——今天肯定來不及了,眼瞅著天就黑了,這時候準備什么都晚了,只能等明天。
與灶娘說了一通,云鶯又在屋里團團轉起來。
給二爺送什么生辰禮好呢?
她最不會給人送禮了,感覺每次都送不到人心坎上。究竟要送什么呢?送什么呢?
穗兒和柳兒得知二爺的生辰被姑娘忘了,也跟著抓狂。
不過也沒辦法,那時候都想著活命的事情,誰還顧得上二爺的生辰啊。
可此時想起來,肯定得彌補一些,生辰禮也斷斷不能少。
穗兒提議說,“姑娘不如給二爺做個荷包,或是腰帶?”
荷包荷腰帶都是小件,趕趕工一天應該能做出來。但是……
柳兒說,“先不說時間上來得及來不及,就說姑娘那手女工,這荷包荷玉帶確定拿的出手么?”
“那不如,給二爺送副姑娘親手畫的畫?”
云鶯忙擺手,“二爺的書畫雙絕,我那點水平,還是不在二爺面前獻丑了。”
穗兒說:“可是……”可是姑娘上次給她們畫的肖像畫,明明就很逼真。姑娘若是畫一張二爺的肖像畫給二爺,指不定二爺會喜歡呢?
柳兒說,“不如姑娘親自下廚,給二爺做碗壽面?”
云鶯心一動,這個提議有點靠譜。
“只是,若只準備一碗壽面,是不是太簡薄了?”
“那姑娘覺得,再添點什么好?”
云鶯和兩個丫鬟一道想,到底該給二爺準備什么。可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能帶著滿腔郁悶,洗洗睡了。
因為心中有事兒,云鶯翌日起了個大早。
倒是巧了,她推門出去時,二爺正好晨練完回到院子里。
今天天氣陰沉沉的,還刮著絲絲涼風,風里攜裹著海水的腥氣與涼意,倒是有了幾分秋天的氣息。
云鶯身上穿著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米黃色對襟褙子,下邊配了一條蔥綠色西番花錦裙。一身搭配素雅又帶著幾分暖意,襯得她一張芙蓉面更加玉白清透,整個人典雅昳麗。
云鶯是很少穿這些暖色的,今天這一身暖色的搭配,讓她整個人少了幾分往日的清冷,多了些嫌少外露的溫婉纖柔。
二爺看見這樣的云鶯,忍不住怔愣在當場。隨即微微擰著眉頭,朝云鶯走過來。
“今天怎么起這么早?”二爺垂首問她,還想伸手摸摸云鶯的面頰冷不冷,可眾目睽睽之下,這個動作二爺到底沒做出來。他只能壓低聲音,又問道,“晚上休息的不好么?”
頓了頓,二爺又說,“今天天有些涼,你多穿兩件衣裳,別凍著。”
云鶯笑了,她眉眼間漾開一絲韻色,整個人美的奪目生輝,“我知道的,二爺別擔心。昨晚休息的也還行,可能這幾天睡得多了,就不太想睡了,以至于早早就醒了。只是,二爺何時出去的,我卻不知道。”
二爺通身冒著滾滾熱氣,一身黑色的束身衣全都濕透了。他頭臉上的汗水,順著面頰往下滑,滑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又落到他胸前的衣裳上去,胸前背后一片暗沉沉的色澤。
這模樣,指定鍛煉了半個時辰以上,不能再少了。
云鶯看著二爺身上的熱氣,再感覺下自己的手腳。她手腳都涼絲絲的,穿這么厚還這么冷,她和二爺好似過的不是一個季節。
心里這么想,云鶯卻催促二爺趕緊洗漱換衣裳去。
穿著濕衣裳,別受涼感冒了。
二爺應下來,走出去兩步又回頭問云鶯,“待會一道用早膳。”
云鶯忙點頭,“好啊。”
她正要問問二爺今晚上能不能早些回來,她還等著給二爺做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