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滿臉都是蚊子包,云鶯在府里歇了兩天沒出門。
等第三天,她準備去看看其余荒山上梯田開鑿的怎么樣了,卻忽然聽小丫鬟說,要開堂了,今天二爺要審常順。
云鶯當即拉了柳兒過來,問她說,“確定今天開堂么,你們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大家都在傳啊姑娘,具體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總歸咱們聽著前邊的動靜就是,要是開堂了,咱們再過去旁聽也不晚。”
正說著話,又有小丫鬟跑了過來,“升堂了,升堂了,大家快去看啊。”
話落音,看見云鶯就站在院子外,小丫鬟愣了愣。
好在云鶯管理后院雖然嚴厲了點,但在某些事情上,她又很寬和。
她就沖小丫鬟擺擺手,“想去就快些去,只時保持安靜,盡量不要喧嘩。另外,聽完審案,盡快回府。”
小丫鬟與旁邊的丫鬟婆子聞言,俱都高興的歡呼,“多謝云鶯姑娘”“云鶯姑娘最好了”“姑娘放心,我們去去就回。”
府里的人很快走了十多個,片刻后,竟然連憋在院子里許久不出門的木槿都出來了。
經過上次那回事兒,兩人不算結仇,可也有些相看兩厭。
木槿怨恨云鶯不幫她說話,讓她不能靠近二爺。云鶯則是膈應木槿算計她、利用她,把她當傻子糊弄。
兩人相看兩厭,木槿也不和云鶯說話,帶著她的丫鬟如珠就出門了。
恰此刻秋寧也從院里出來了,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秋寧氣哼一聲,“我要是你,我拿大耳刮子扇她。什么玩意兒啊,搞得跟你欠了她一樣。”
云鶯說:“別和她一般見識。她的心性歪了,與她說什么也是無用。”
“我才懶得搭理她。”秋寧說,“走啊,去看二爺審案啊。常順的案子拖了也有好久了,再不審我都險些忘了還有這么個人了。”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連我都去湊熱鬧,傳出去不像話。”
“行吧,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秋寧帶著她的丫鬟,搖曳生姿的也出了門。
云鶯無所事事,干脆沿著縣衙走了一圈。
如今正是盛夏七月,府里許多花都開了。
大朵的金光菊肆意綻放,花朵厚重而絢爛。那濃烈的明黃色,熱烈張揚的隨風舞蹈著,看的人心都明亮起來。
紅花玉蕊就載種在通往后院涼亭的道路兩旁,每天傍晚時分,樹葉間掛滿一串串的紅色花蕊,花序垂下,花色深紅。這種花樹傍晚開花,當晨起太陽升起,那滿樹繁華的熱鬧景象,就變成了一地紅霞。
距離涼亭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小池塘。塘中蓮葉接天,荷花或粉或紅,或如十四五歲的少女一般含苞待放,娉婷裊裊。
云鶯折了兩支荷花,又剪了兩支梔子、一支虎刺梅,以及其余三兩樣花卉。
她準備回房插瓶,盡管她剪來的花,有的根本不適合插花,但千金難買她喜歡啊。
云鶯踱步回了院子,可她不過剛洗干凈手,才拿出一只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秋寧就一邊拿手絹擦著頭臉上的汗,一邊三兩步進了花廳。
她臉被曬得紅彤彤的,汗水順著頭發絲往下頜滾落,頭發都有些凌亂了,衣衫上也有些若有似無的汗水痕跡,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秋寧還沒進來就迫不及待的喊,“熱死我了,這天可熱死我了。云鶯快讓你的丫鬟給我端一杯涼茶來,我快被曬干了。還是你聰明,知道在府里呆著,我就不行了。哎呦,真把我曬死了。”
不等云鶯吩咐,穗兒已經忙不迭給秋寧端了一杯涼茶過來。熟料秋寧渴壞了,也熱壞了,涼茶下肚根本沒達到解暑與解渴的效果,秋寧又喊,“再給我端兩杯過來。”
云鶯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秋寧一旁坐下,“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是天太熱受不住了么?”
“那肯定不是啊,我都出去旁聽了,肯定要聽完結果才回來。這不,案子已經審完了,我就回來了。”
“這么快啊。”
“不是我快,是二爺快。”
云鶯:“……”
我知道二爺快,額,話好似不能這么說,不然很容易讓人想歪,有些影響二爺的光輝形象。
云鶯只能錯過這個話題不提,轉而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常順的案子到底怎么判的?”
“嘿嘿,這個問題你問我就問對人了。”
秋寧又喝了兩杯涼茶,才巴巴的把案子的事情說給云鶯聽。
那些被常順坑了一把的貧民,自然是與常順解除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以工抵債契約。不僅如此,鑒于常順勾結官府,坑害百姓,常順還要給百姓補償。另外,有關于這些被他坑了一把的百姓,這幾年做工應得的報酬,常順也要一一給付。
再有,就是常順拐賣婦女孩童一事了。
“他又不是真的人販子,就是看誰不順眼,或是缺錢花了,就掙上這么一筆塊錢。不過每年兩三個,十多年下來,也有二、三十個被賣。因為年代久了,具體將那些人都賣到哪里去了,常順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不過因為他拐賣人口的事情傳遍了十里八鄉,那些家中丟了孩子或姑娘媳婦的,都找上門來,說是家中的人是被常順賣了的,還在公堂上時,他們就將常順打了個頭破血流。”
秋寧沒什么憐憫心的嘆了聲,“慘!常順實在是太慘了!不過誰讓他作惡在先呢?”
“有的人賣出的時間短暫,常順還記得大概地方,就給出了地址。至于那些年代久遠的,大概率是尋不回來了,那就沒有辦法了。”
“常順最后被判了什么刑罰?”云鶯問。
“死刑啊!”秋寧痛快極了,“死刑,還要沒收全部家產。至于那些知情不報的,都被判了五年到十年不等的牢獄之災。”
云鶯聽到了自己想聽了,滿足了。她點點頭,“二爺這案子斷的公正。”
“你這話說的,就跟二爺那個案子斷的不公正一樣。二爺可是個清官,百姓們在縣衙門口都跪下喊二爺‘青天大老爺’呢。”
云鶯:“……”
這個“青天大老爺”,應該只是個統稱吧?
事實如何又有誰在乎呢,總歸二爺為官清正,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許是這一次稱呼他青天,是順口一說,指不定下一次,二爺就真被人當成青天大老爺中的典范性人物了。
秋寧在云鶯這兒坐了一會兒,就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天熱的不得了,她又愛出汗,臉上的妝都花了。
秋寧嘟嘟囔囔在著要回去洗個澡,結果都走到院門口了,她又招手讓云鶯過來。
云鶯翻她一個白眼,不情不愿的走過去,“要說什么,你直接說。”
秋寧“嘖嘖”一聲,“我這是和你分享八卦呢,你別不愛聽啊。你知道我在縣衙門口看到誰了么?”
云鶯心思一動,“是木槿吧?”
秋寧打了個響指,“還是你聰明,可不就是她。怪不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原來是去二爺跟前孔雀開屏了。”
云鶯已經習慣了秋寧的無厘頭,她也懶得去糾正秋寧,孔雀開屏一般情況下是雄孔雀追求雌孔雀的行為,而木槿是雌性,二爺是雄性,兩人的性別反了。
等等,總覺得這話也有些不對勁。
云鶯蹙蹙眉頭,不想這些了,只對秋寧說,“你別管她做什么,以后只管離她遠些就對了。”
“這還用你說,我比你更清楚木槿有多無恥好么?”
“不單是無恥的問題……”
“行了行了,我心里都有數,你別把我當三歲的小孩兒叮囑了。你趕緊回去吧,我也得走了。我身上黏糊糊的,都臭了。話說回來,云鶯,你怎么都不出汗?你聞起來好香啊……”
秋寧流氓的在云鶯臉上揩了一把油,心滿意足的回自己院子去了。
云鶯惡寒了一下,回房間洗了把臉,就準備去尋二爺。
她也是人,也吃五谷雜糧,她怎么會不出汗?
她也出汗了好吧?還出了很多。
畢竟她剛才也沒在屋里閑坐著,她也在院子里轉了一圈。
重新梳洗過,云鶯問穗兒,“我這樣出門可以么?”
穗兒忙點頭,“那太可以了姑娘。”
姑娘都沒怎么打扮,甚至連脂粉都沒施。可人長得好看,就只是簡單的梳洗一下,也顯得整個人容光煥發、昳麗絕艷。
云鶯得到穗兒的認可,又在鏡子中照了照。確定自己穿戴都得體,她就出門了。
一路往前院去,就在前院門口的位置碰上了二爺。
二爺依舊穿著官服,官帽拿在身后的隨云手上。
云鶯算是發現了一個華點:二爺非常不喜歡戴官帽。幾次見二爺穿官服,官帽都不在他頭上,二爺是覺得戴官帽會影響顏值么?
腦中想過這些有的沒的東西,動作上卻絲毫沒耽誤。云鶯給二爺福了福身,喚了一聲“二爺。”
二爺嘴角微微上挑,隨即又耷拉下來,“我就猜到你該過來找我了。”
云鶯露出討好的笑來,跟在二爺身側往里走。
她好聽話不斷,“二爺清明公正,又為百姓除一大害。聽說今天老百姓們都跪在衙門口喊您‘青天大老爺’。二爺,您如今在云歸縣的名望,如日中天。”
二爺含笑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眉眼中笑意明亮,“你這是在拍我的馬屁?”
“二爺胡說,我這那是拍馬屁,我這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也沒用,茶山還沒收回來,我也不能現在就把茶山賣給你。”
云鶯心里小小的遺憾了一下,不過想想也釋然,判決才剛下來,就是要買茶山,那也得等差役們把財產都收上來再說。
她現在就過來,確實來早了。
不過早就早吧,早點過來敲定此事,省的二爺忘了早先答應她的,再把茶山轉賣給別人。
云鶯心里這么想的,無意識中也就把這話說了出來。
二爺聽見這話,哼笑一聲,“你放心吧,云歸縣的富人沒幾個。那常順的茶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言而總之一句話,有錢的人看不上,沒錢的百姓買不起。所有,那茶山最有可能砸在官府手里。
云鶯想要,官府的人還巴不得她買呢。
二爺就說,“再等兩天,等縣衙把販賣的消息通知下去,你就可以去買了。”
云鶯點頭,連連應是。
但是,話又說回來,她的首飾還沒典當呢。
“二爺,我一會兒將那些首飾拿過來,您讓隨雨幫我跑一趟嶺南府,行么?”
“行,既然已經答應了你,我肯定說話算數。”
云鶯連連道謝,然后也不跟著二爺進去了,給二爺福了福身,卻是轉身就要往自己院子里去。
還是二爺察覺到身后沒動靜了,回頭一看,才發現她都要走到門口了。
二爺都氣笑了,“過河拆橋都沒你這么快的。”
“那我不走,還留下做什么?二爺您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我么?”
二爺想了想,還真沒什么事情了。不過,就這么放她離開,他又不樂意。
二爺就說,“你準備些土儀之類的東西,亦或是一些耐放的瓜果,這幾天我連同書信一道派人送到京城去。”
云鶯應好,又問二爺,“還有別的事兒么?”
“……沒了,行了,你走吧。”
云鶯真就沒有任何留戀的轉過身,三兩步走到了門口。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二爺才回過神,繼續往房間去。
天太熱,二爺的衣裳都濕了一半。
隨云給二爺拎來沐浴的水,與二爺說,“還是應該找個丫鬟過來伺候,天天讓屬下們做這些事,也不合適。”
二爺將一桶冷水兜頭潑下,清涼的水珠順著他的頭發,劃過賁張的肌肉,又繼續往下滾落。
二爺說,“怎么了,讓你們做這些事兒,大材小用了?”
隨云點點頭,“多少有點吧。”
二爺輕“呵”。
隨云又笑著說,“屬下還是覺得,應該讓云鶯姑娘之類的女眷來伺候才更妥當。女子貼心,也會照顧人。若云鶯姑娘照顧您,都不需要您吩咐,指定早就把沐浴的水給您準備好了,說不定冰盆和冰碗也備上了。可惜屬下是男子,想不到那么多。即便想到了,也分身乏術,沒辦法將二爺伺候的面面俱到、無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