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之前也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只是她被林淑清送去伺候二爺了。
這之后,不知是如何考慮的,林淑清再沒提別的丫鬟上來。如此,林淑清身邊如今只這三個大丫鬟管事。
三個大丫鬟中,瑞雪最是能說會道,她也最機靈,往日屬她在林淑清面前最有顏面。
林淑清將瑞珠輕輕放過,瑞雪當時就覺得不妥。當時她還隱晦的提點自家姑娘,只說事情若傳到國公爺和國公夫人耳朵里,怕是會對姑娘不利。
只林淑清不知聽信了瑞珠什么蠱惑,亦或是她還有別的考慮,竟全然不將她的話聽到耳朵里。還讓她做好自己的本分,瑞珠已經被送出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伺候她,不會分她們的寵——竟是將瑞雪的好心提醒,當做她對瑞珠心存嫉妒,容不下瑞珠了。
如此,瑞雪好笑之余,自然也不好多加勸誡。
只是,瑞雪面上不說什么,心里依舊惴惴不安。擔心姑娘只略施小懲,就將瑞珠放到莊子上避人耳目的做法自欺欺人,事情會再次被國公夫人知道。
果不其然,國公夫人確實是知道了。
這才有了抬舉那云鶯,打姑娘臉的行為。
但這是打臉,何嘗又不是警告和提點呢?
只要姑娘處分了瑞珠,再去國公夫人面前說一番自己被瑞珠蠱惑了,自己后悔萬分的話,未嘗不會得到夫人的諒解,重新被國公府信重。
可姑娘是如何處理的?
她將屋內的東西亂砸一通,還說了許多怨懟的話。這還不算,她還準備回長安候府尋娘家為她出頭。
瑞雪想起長安候夫人的手段,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姑娘出嫁前,夫人幾次三番提醒她們,說姑娘性子躁,還是小孩兒心性,讓她們平時多提點些姑娘,不要讓姑娘走岔路。
他們倒是提點了,可姑娘根本不聽。
想想若姑娘做的事兒被長安候夫人知道,他們會有的下場,瑞雪、瑞芝和瑞錦當即臉色都變了。
三人齊齊涌上來,紛紛勸說林淑清現在不要回娘家。
瑞雪說,“這到底是榮國公府里的事兒,若是傳到長安候府,要讓姑娘在國公府難做人。”
“國公府勢大,即便夫人知曉了,怕是也會有所顧忌,不會為姑娘出頭。”
“姑娘先別急,不過抬舉一個丫鬟罷了。那丫鬟的身契可在姑娘手里攥著,姑娘若不忿,咱們把那丫頭提腳賣了,何必因為一個丫頭焦頭爛額?”
幾個丫鬟好話說盡,奈何他們說的越多,林淑清越是惱怒。
這在她看來,可不正是連幾個丫鬟都不把她看在眼里,要對她指手畫腳了么?
連自己身邊的丫鬟都管不住,她以后還如何做人?
林淑清暴怒之下,直接從八寶閣上取下一個,泛著粉紅光暈的薄瓷纏枝蓮花小罐來,猛地砸向瑞雪。
瑞雪不防會有此難,在原地愣了一下,也就是這一楞,她直接被砸了個正著。
猩紅的鮮血直接從瑞雪額頭上流了下來,就像是開閘的河流一樣,那血瞬間就澆了她滿臉,瑞珠整個人瞬間變成一個血人。
瑞芝驚叫一聲,“啊,血,好多血啊。”
瑞芝和瑞錦都被嚇壞了,兩人忙做一團,或是去拿手帕去堵瑞雪額頭上的傷口,或是驚叫著,慌忙跑去外邊尋大夫。
林淑清院子里的其余丫鬟婆子也被驚動了,眾人一哄而上,都涌進了屋子。
可他們都是沖著暈倒在地的瑞雪去的,對大發雷霆、出手傷人的林淑清,卻避如蛇蝎。
林淑清見狀冷笑幾聲,再不停留,轉身就往院外走。
瑞芝已經將府里的大夫請過來了,遠遠的,她看那個朝府外走去的人像是自家姑娘,問過沿途的丫鬟,得知那確實是自家姑娘。
瑞芝頭皮發麻,她當即顧不得其它了,忙不迭的跑上前去,險之又險的在林淑清上了馬車時跟了上來,一路跟進了長安候府。
長安候府中,長安候夫人正與林淑玉說話。
林淑玉正是長安候夫人的長女,也即是林淑清的長姐。
她嫁到門當戶對的簪纓世家,夫家也在京城,距離長安候府還很近,是以林淑玉每月都要回娘家三五回,只當是探望父母了。
母女兩個正說著小話,就見一個婆子一臉驚慌的從門外跑進來了。
長安候夫人治家嚴厲,最是見不得下人不守規矩,她當即就冷了臉,說了一句“放肆!”
然而,更多的話還沒等她說出口,就見那婆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夫人出大事了,三姑娘哭著從榮國公府跑回來了!”
什么?淑清哭著從榮國公府跑回來了
長安候夫人與林淑玉震驚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兩人正要讓婆子仔細說來,卻還沒等他們開口,就聽到一陣哭音從遠處傳來,林淑清一路哭著到了花廳。
她一把撲到長安候夫人懷里,“母親,女兒要被人欺辱死了!榮國公府的人都欺負我,我那婆婆更是把我的體面往泥地里作踐。母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我不如死了算了。”
林淑清唱念做打,哭作一團,她眼眶都紅腫了,白凈的面頰上一片淚水。
這可把長安候夫人心疼壞了,就連林淑玉,也是心疼的不行。
她從母親懷里接過妹妹,就一直哄著拍著,娟秀的眉頭蹙的緊緊的。
長安候夫人將小女兒交到大女兒手中,就開始審問狼狽的跟上來的瑞芝,她容色嚴厲,指著跪在地上的瑞芝一通訓斥。
“我把姑娘交到你們手里,你們是如何看護姑娘的?榮國公府的人欺辱姑娘,你們幾個丫頭欺上瞞下,竟是從未與我提起過此事。姑娘在國公府到底過的是什么苦日子?今天你就給我好好說,說不清楚就連你的老子娘一道賣了。”
瑞芝跪地磕頭,一邊求饒一邊哭訴,“夫人,沒有的事兒,都是沒有的事兒。”
“你還扯謊。清兒都說國公府欺負她,難不成這事兒還有假?你給我照實說,再不說我直接家法伺候。”
瑞芝被這個聲色俱厲的夫人嚇壞了,忙不迭就把所有事情都說了。
她不敢扯謊,也不敢隱瞞,更不敢有偏向。只能實事求是,將丁姑姑回府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說出來。
然而,隨著瑞芝越說越多,花廳中卻越來越靜。漸漸地,便只有瑞芝戰戰兢兢的說話聲,以及林淑清委屈的啜泣聲。
長安候夫人的動作僵硬了,林淑玉的拍撫不見了。
母女兩個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嘴唇抿緊,牙關咬的咯吱作響。
直至瑞芝說完,又磕頭請罪,“國公府真的沒有欺辱姑娘。要是有,也只有今天這一樁。真的只有這一樁,再沒有了夫人。奴婢敢發誓,若奴婢所言有誤,奴婢天打雷劈。”
長安侯夫人聞言,面色鐵青,就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她踉蹌的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太師椅上,隨后指著大女兒說,“你放開她。”
林淑玉見母親氣的恨了,當真怕她氣出個好歹來。
她忙松開林淑清,趕去母親身邊撫著母親的胸口替母親順氣。
“母親,您先別氣,這都是這丫鬟的一面之詞,當不得真的。母親,您先別發火,我再尋別的丫鬟來問問。”
林淑玉說完這些,就挑著眉頭問瑞芝,“我先不問你說的話有幾分偏頗,又是否有所隱瞞,我只問你,瑞雪和瑞錦呢?清兒氣的回娘家,怎么只有你跟上來了,那兩個丫頭呢?莫不是怕挨訓直接躲起來了?”
瑞芝又磕頭,“姑娘饒命,瑞雪和瑞錦不是不來,是來不了。瑞雪,瑞雪……”
“瑞雪怎么了?還不快點說!”
“瑞雪被姑娘砸破頭,流了好多血暈過去了。瑞錦,瑞錦幫瑞雪堵著傷口,瑞錦……”
瑞芝似乎想起了生死不知的瑞雪,其余的話再說不出來,她嚶嚶嚶的哭的喘不過氣來。
林淑玉聞言,倒吸一口冷氣,直直往后退了兩步。
她不敢相信這些事情是自己妹妹做的,她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林淑清,“清兒,你告訴姐姐,是這丫鬟污蔑你,你沒有砸人是不是?”
林淑清卻一瞪眼,狠狠的睇了地上跪著的瑞芝一眼,“不過一個丫鬟,我砸也就砸了。誰讓她們不為我出氣,還攔著我不讓我回娘家。我打他們怎么了?我就是殺了他們,也是他們該的!”
林淑玉直接坐在了太師椅上。
她不敢置信,年幼時還只是刁蠻任性的妹妹,怎么出嫁后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這個視人命如草芥,還一臉蠻橫與驕縱,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錯處的妹妹,這真的是她的妹妹么?
林淑玉一臉幻滅,頭疼的捂住半張臉,猶且不敢相信,剛才那些話是自己妹妹說出來的。
再看長安侯夫人,她此時已經緩過了那股窒息感,從新變的從容鎮定。
但她一雙眸子,卻愈發犀利沉重。“我不管那丫鬟是死是活,我只問你,姑爺因瑞珠之過差點喪命,你竟還包庇了那丫鬟,沒有取她性命,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