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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論功行賞,彈觔估兩


更新時間:2024年11月11日  作者:鶴招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鶴招 | 萬歷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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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

今日廷議,頗有些爭吵。

遠在殿外,都能聽到里面激烈的聲音。

“不論答不答應韃靼蠻子,咱們該做的準備還是得先做好。”兵部左侍郎石茂華沉聲道。

話音剛落,戶部右侍郎傅頤便不咸不淡開口:“石侍郎不妨說清楚,怎么個早做準備?”

“薊遼總督劉應節,早就分布兵馬、調度營衛。”

“四鎮練兵總督戚繼光,業已親率部眾御敵,嚴邊備戰。”

“總不至于要抽調別鎮吧?莫非……又是錢糧不足?”

劉應節戶部出身,在庚戌之變后,主動請纓轉為兵備副使,而后巡撫遼東、河南、總督薊遼,可謂沉穩宿將。

戚繼光更是在東南戰功赫赫的名將,此前以總兵之身,節制總兵,頗有掣肘,在內閣提請,皇帝開恩后,更是加授了四鎮練兵總督職銜。

二人位高權重,皆是一時之選,還需要什么準備?

無非就是兵部盯上兩淮巡鹽帶回來的銀兩罷了!

石茂華神色不改:“抽調別鎮倒是不至于,但該發的募兵,卻也不能省。”

“除此之外,還有糧草、草束,也得早做準備。”

“就怕有人不懂兵事,一心撲在銀錢上,壞了邊防,若是再出現庚戌之亂,那可不是銀錢能補救的。”

石茂華這話,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已經算得上是攻訐了。

近來諸臣為了爭奪巡鹽銀的事,多少爭出了些火氣。

傅頤聽了,臉色一變。

正要開口。

突然間,御階之上一陣動靜。

眼見兩個小太監將御座搬上去,眾臣心領神會——這是皇帝來了。

張居正立馬打斷了爭執。

“那就如此罷。”

“西城坊等五場召買草束一百二十萬,以備邊防。”

“升定州游擊王之宇為喜峰口守備,發募兵二千。”

傅頤瞪了石茂華一眼,悻悻閉嘴。

不多時,御階之上,出現了小皇帝的身影。

眾人紛紛行禮:“陛下!”

行完禮再度直起身子的時候,百官不約而同面色一變。

卻不是因為皇帝前來聽政,也不是因為皇帝又不按規矩,不遮擋屏風。

而是因為,御階下方,糾儀官所處的位置,多出一人,坐在矮凳上眼觀鼻鼻觀心。

徐階!

這老不死的怎么又回了朝堂!

百官心念電轉,皺眉思忖。

朱翊鈞將百官的神態都收入眼底,只覺有趣。

他看向張居正,征詢道:“元輔,這是在議薊邊之事?”

張居正出列行禮:“陛下,土蠻汗侵邊,不可不重視,正要議個章程出來。”

朱翊鈞點了點頭:“議得如何了?”

張居正將這幾日議論的地方簡單捋了捋:“董狐貍派人前來換俘的事,諸位同僚頗有些異見。”

“戚繼光與劉應節上奏,希望能換回兵士,好讓將士看到朝廷仁德,用心出力。”

“兵部則憂心此舉會助長土蠻汗的氣焰,爭相侵邊,劫掠百姓充數,來與我朝交換。”

“廷議正在議這事。”

“還有董狐貍討要賞賜之事,我等不敢專擅,也等著陛下圣裁。”

其中有些未竟之意,不好明說。

所謂劫掠百姓充數,其實更為擔心換俘換習慣了,最后形成媾和之事。

你來侵邊搶錢,我來掙取軍功,完事再換俘平賬,雙贏,這都是有過教訓的事。

朱翊鈞若有所思。

不過他卻沒明確表態,反而略過了此事:“元輔,此事稍后再議。”

“朕方才接見徐少師,始知此次巡鹽之事的艱難險阻,實在心中悸動。”

“這等有功之臣的封賞,卻是刻不容緩。”

“此次有功之臣的封賞,吏部跟內閣議論出來了沒有?”

張居正看了一眼此刻與會廷議的徐階,立刻明白皇帝的決定。

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氣。

他面向申時行,示意后者奏對。

申時行心領神會,出列道:“陛下,此事經吏部審議、科道言官復核,正要到廷上議論。”

“其中,以右僉都御史海瑞、大理寺右少卿陳棟……”

他又瞥向坐在矮墩上的徐階,揣測著皇帝的意圖,又加了一人:“還有前中極殿大學士、少師徐階。”

“此三人首功。”

“余者如焦澤、顧承光等,居于次。”

“其中,海瑞擬升左僉都御史,減二年堪磨。”

“陳棟擬升大理寺左少卿,減一年堪磨。”

“至于徐少師……位高祿厚,還需陛下定奪。”

本身皇帝此前就沒表態,要對徐階如何處置。

總不能前腳議論怎么封賞,后腳就給人棄市了。

退一步說,哪怕要封賞徐階,但其身份特殊,還真不好辦,總不能真給個實權,進了朝堂給諸位同僚找不自在吧?

朱翊鈞點了點頭,循規蹈矩的封賞,并未出乎他意料。

主要還是得罪的人太多了,本來就是踩著別人的頭上位,想要大肆封賞,吃力不討好。

但對于朱翊鈞而言,這就有些冷落功臣了。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申卿方才所言,循制而完備,朕從所議。”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不過,除了官職上的封賞,朕也有一番心意需表,否則說朕苛待良臣。”

“再賜陳棟東華門外賃居一處,免去租金,可攜妻兒,并蔭二子入國子監,。”

朱翊鈞聽說陳棟的爹是個神經病,自己兒子俸祿全部拿去自己消遣,還要動輒鞭撻、罰跪,簡直是有辱國朝顏面。

奈何又是家事,外人不好插手。

如今有個封賞的借口,與其整些花里胡哨,不如給他個帶娃上學的借口,自己搬出來住。

申時行不明白皇帝的一番苦心,只以為是隨手施恩,恭敬應下。

只聽朱翊鈞繼續說道:“至于海瑞無后,倒是不好蔭親……”

他裝模作樣沉吟了片刻,勉強道:“就賜同進士出身罷!”

申時行本來都下意識準備應下了,回過神來愕然抬頭。

海瑞是眾所周知的出身低。

一個舉人出身,可以說七品官就到頭了。

但他憑借著一肩挑起清流大望,塑造不壞的金身,生生殺到了正四品僉都御史,已經是國朝罕見了。

再想往上,三品大員,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廷臣,左右天下局勢之位了,沒有進士出身,根本不可能得授。

如今皇帝轉眼就是賜同進士出身。

這是在為海瑞鋪路啊!

群臣面面相覷,眼中盡是抵觸。

皇帝靠高拱致仕,逼著大家復起海瑞,已經是極限了。

難不成還想讓這頭倔驢入閣!?

豈有此理!

禮部尚書張四維當先出列:“陛下,進士乃是殿試選拔而出,豈可因功而賜!?”

“國朝即便有此事,也是死后追贈,未見生賜進士者!”

“如此,既是對舉子不公,也是壞了科舉定制!”

“還請陛下三思,莫要壞了祖宗成法!”

朱翊鈞溫聲解釋道:“張卿有所不知,此事,我朝雖罕有,但青史卻常見。”

“陸游陸放翁,不就是得了宋孝宗賜的進士出身嗎?”

面上和氣解釋,心底卻在冷笑。

什么祖宗成法,借口罷了。

賜個進士出身,還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歷史上的萬歷皇帝,那副模樣,不也在萬歷四十六年閏四月,生員欽賜舉人,舉人欽賜進士?

那還是賜了一批人,怎么沒見人說三道四?

說到底,還是海瑞不太受待見,朝臣排斥罷了。

刑部尚書王之誥板著臉出列道:“陛下,前朝是前朝,今朝是今朝。”

“選拔進士是國朝大儀,豈可輕易破壞?”

因為南直隸的事,害他兒子被流放了三千里,自然不會對海瑞有什么好印象。

才從大理寺左少卿改為光祿寺卿的李幼滋也出列附和:“陛下,若是進士輕賜,泛濫成災,只怕會釀成大患。”

隨后,又有右都御史霍冀、禮部侍郎馬自強、戶科都給事中蔡汝賢,等七八人,都不同程度地出列附和。

朱翊鈞靜靜看著這些朝臣。

其中有抵觸海瑞的,也有單純怕皇帝攪亂科舉的。

此前他就想過阻力很大,沒想到阻力這么大。

他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張居正。

心中不免嘆息,內閣恐怕也不愿意看到海瑞爬到三品以上,那已經是入閣的門檻了。

吏部侍郎申時行左右看了一圈同僚態度,有了決意,當即出列勸道:“陛下,不若還是給海御史父母祖上蔭官?”

朱翊鈞不置可否。

便在此時,吏科都給事中栗在庭也上前一步。

義正辭嚴地勸慰道:“陛下,臣也以為賜同進士出身,有些不合祖制,有破壞科舉之嫌。”

“臣建言,不妨效晏殊故事,賜海瑞參與明年春闈殿試!”

話音剛落,朱翊鈞立刻開口,不給人插話的機會。

高聲自責道:“眾卿說得在理,進士出身,靠的乃是才學,不應輕授。”

“那便從了栗卿的意思,著其明年春闈,一同參與殿試罷。”

“往后,便看其才學了。”

群臣對栗在庭怒目圓瞪。

這是哪門子勸諫!殿試又不會黜落!

此前,宋朝的張元在殿試中被黜落,叛逃西夏,直接被授予了宰輔之位。

而后直接領著西夏,給前宋狗腦子都打出來了,光是好水川之戰,就殺戮了上萬人,戰后更是題詩嘲諷,落款“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隨大駕至此”,給宋廷氣得茶飯不思。

有這一例在前,大家也就明白,有本事的人,最好不要使其懷才不遇,這種人多了,是要出亂子的。

于是,往后殿試,便只排名列序,不再黜落。

栗在庭這提議,還是要賜海瑞進士出身,只是將流程合法化了。

乃至于先前朝臣說流程不合規制,都像是皇帝在故意釣魚。

都御史葛守禮則出面附和:“圣明無過陛下!”

通政使何永慶、吏部右侍郎溫純等人,也一并行禮認同。

這時候,內閣也不得不表態了。

張居正遲疑半晌,出言道:“陛下,海瑞自是有功的,不過吏部既然已經給予了官職上的封賞,若是再開恩殿試,會不會有些過了。”

他與海瑞實在合不上。

性情上是一方面,主要還是政見不同。

張居正就怕這類身懷清譽、做事不留余地之人,進了中樞攪亂大事。

此次南直隸的事,聽聞高拱出面要替皇帝分憂,卻被海瑞攔了下來。

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明白,對于海瑞而言,明朝的大局,根本不被放在眼里,此人的眼中,只有皇帝和百姓。

這種性子不能調和陰陽,是不適合進中樞的,一味站在皇帝的立場,只會使得百官與皇帝之間的關系惡化。

皇帝還未開口。

坐在御階下方矮墩上的徐階,突兀起身:“元輔有所不知。”

“今次南直隸辦案,海瑞居于首功,我這把老骨頭,并未有半點功勞。”

這是在推功給海瑞,如今迎合君上,又不必擔憂自己位高難封。

朝臣紛紛向徐階看去。

不少人忍不住瞥了一眼皇帝。

又來?

要是不讓推功給海瑞,是不是又準備用徐階回朝,來威脅大家伙?

張居正也是一滯。

雖然是老師,但他可不想徐階回朝。

這時候,朱翊鈞終于開口:“元輔,都察院立功艱難,往后更是如此,朕不忍苛待重臣,如今稍稍開恩,也是為表心意。”

聽了這話,張居正神色略微開霽。

都察院立功艱難自然是假的。

皇帝這是告訴他,并不打算讓海瑞入閣,而是為了都御史的位置,給海瑞鋪路。

若是如此……倒尚且還能接受。

都察院,是海瑞最好的去處了。

想到這里,張居正這才躬身:“陛下思慮周全,是臣無狀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

內閣同意了,事情就好辦了。

“那便如此罷。”

“對了,徐階徐卿,朕留他在京,以備咨知,再蔭徐璠尚寶司卿。”

申時行等了一會,見沒人再給皇帝頂回去,便躬身應是。

說完此事,環顧殿內。

朱翊鈞頓了頓,咦了一聲:“楊博楊卿呢?今日未來早朝?”

張居正回話道:“楊閣老疾病愈篤,已是無力起身,前幾日上了致仕的奏疏后,便再未入宮。”

朱翊鈞嘆了口氣:“又一肱股重臣要遠朕而去。”

他吩咐一旁的張宏:“讓太醫院去看看,若是藥石難醫,便替朕批紅了他致仕的奏疏罷。”

“對了,若是要回山西老家,讓太醫王文禮、宋照和隨行照顧,否則朕放心不下。”

吩咐此事的時候,余光看到張四維,一副抑制不住激動的神情。

心中暗暗搖頭。

他稍微收攝心神,說起正事:“說說的土蠻汗的事罷。”

朱翊鈞此時,終于將目光看向今日初上廷議,卻一言不發的兵部尚書,王崇古。

他征詢道:“王卿對此可有什么建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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