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奴令頒布已經有兩年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知道了朝廷要求廢奴。
剛開始時,各個主家拼命隱瞞廢奴令,但隨著官奴的陸續解放,很多事情都隱瞞不住了。
除了像關隴世家那種幾代人上百年的人身依附,家奴對主人忠心耿耿之外,一般大戶人家根本控制不住奴隸,越來越多奴隸開始逃亡,尋求官府的幫助。
按照廢奴令的第三條規定,各郡縣官府應該給逃亡奴隸改為平民籍,恢復他們的自由之身。
但魏郡卻做了一件嚴重違反廢奴令之事,他們居然把三百二十名逃難奴隸全部遣返給他們的主人。
這是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情,當時就有官員向御史臺寫信告狀,御史臺派監察御史侯亮來魏郡調查此事。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查,此事屬實,侯亮便寫彈劾書了,當然是彈劾魏郡刺史王佑南。
三天后,施孝真率領一千名內衛士兵進入了魏郡。
施孝真命令大軍在汲郡湯陰縣駐扎,自己則率五十名內衛抵達了安陽縣,包下了安陽縣的臥龍客棧。
內衛在各道都有分支機構,其中河北內衛駐地就在魏郡,臥龍客棧是對外的名稱,對內則稱為內衛驛所,是河北內衛的產權,對內也對外。
施孝真住下,立刻派人去把河北內衛的負責人俞飛鵬找來。
天子給施孝真布置了三個任務,追查事件真相,明確事件責任,緝捕相關人員,施孝真首先就是要追查事件的真相。
不多時,俞飛鵬匆匆趕來,單膝跪下行一軍禮,“卑職參見都統!”
“俞將軍請起!”
施孝真請俞飛鵬起身,問他道:“魏郡遣返奴隸之事,你知道多少?”
俞飛鵬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啟稟都統,內衛不參與廢奴令!”
廢奴令由朝廷和地方官府負責,內衛不參與,這是一開始就定下的論調。
施孝真點點頭,“正常的廢奴事務我們不參與,但廢奴令引發的大案我們要參與,至少要了解情況。”
“卑職明白,其實魏郡這個案子鬧得很大,普遍百姓都在談論,卑職當然也知道一些。”
“說說你知道的情況!”
俞飛鵬想了想道:“有傳聞說這是刺史王佑南和郡丞戚沛之間內斗,有人在捅刀子!”
“是嗎?你覺得呢?”
“卑職知道刺史和郡丞之間確實有矛盾,而且矛盾還不小,當時這件事傳出來的時候,卑職就覺得很震驚,這是直接和天子對著干,誰會犯這么嚴重的官場錯誤?卑職覺得這件事肯定有內幕,但究竟是誰捅誰的刀子,卑職不清楚。”
“但御史臺認定的是刺史李佑南的責任,此人口碑如何?”施孝真又問道。
“口碑一般,此人有個綽號,叫釣魚刺史,酷愛釣魚,郡衙內經常找不到人,手下就會去河邊尋找,準能找到,除此之外,也沒有聽到什么惡行傳聞。”
施孝真看了看朝廷的資料又道:“王佑南是今年年初調來魏郡,而郡丞戚沛在魏郡已經有五年了,他原是安陽縣縣令,因反對竇建德而得到提拔,出任郡丞已有三年,他們都是什么背景。”
個人背景后臺,吏部不會寫,但作為調查,這種背景后臺必須要了解清楚。
“回稟都統,王佑南是南郡人,從長沙郡調過來,在河北應該沒有什么關系,相反,郡丞戚沛是汲郡黎陽縣人,黎陽戚家是郡望,他妻子也是安陽孟氏的嫡女。”
“所以王佑南是過江猛龍,而戚沛是地頭蛇?”
“可以這樣說!”
施孝真心里大概有數了,他沉思片刻對俞飛鵬道:“我要三百二十名奴隸主家的名單,你明天去郡衙替我拿來,另外對外宣傳,內衛住在臥龍客棧,專查奴隸遣返案。”
“卑職遵令!”
俞飛鵬行一禮,匆匆走了。
施孝真知道這個案子御史臺已經下結論了,責任人是刺史王佑南,在遣返書上,刺史和郡丞都簽了字,那么誰的官大,誰負責任,這就是御史臺判罰的依據。
如果按照常規查案,那么最后結論肯定也是一樣,但這只是官場的通行做法,主官責任論,而絕不是案情的真相,此案肯定有真相,畢竟刺史和郡丞都簽字了。
施孝真便考慮從利益方向查案,看看這起案件是誰的利益,施孝真從兩名官員的背景就隱隱猜到了一些端倪,恐怕郡丞的利益更大,郡丞戚沛是地頭蛇,三百二十名奴隸正是地頭蛇的利益。
這時,內衛主薄蘇方道:“都統有沒有發現一個有趣的地方,居然沒有縣衙的事情,按理,處理奴隸應該是縣衙管才對,最后怎么變成了郡衙的事情?”
施孝真翻了翻御史臺的調查記錄,果然,無論走訪對象還是查詢檔案,都是在郡衙內進行,沒有一點提到縣衙。
施孝真也不解道:“確實有點奇怪,這又是何故?”
蘇方捋須笑道:“卑職可以去走訪走訪,看看他們為什么沉默?”
當天下午,內衛調查奴隸遣返的案的消息傳遍了安陽縣,立刻讓整個官場都緊張起來,內衛可不是御史臺,內衛查案,那就意味著天子在關注此案。
當天晚上,郡丞戚沛前來拜訪施孝真,施孝真很客氣地請他坐下,“戚郡丞其實也不必心急,我明天上午要去郡衙,到時候我們再細談!”
戚沛年約四十歲,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很有儒雅氣質,他微微笑道:“如果在郡衙談,那么就是再重復一遍御史臺的查案過程,相信結論也一樣,如果將軍想知道真相,還得私下談。”
“那戚郡丞能否告訴我,真相是什么?”
“真相是,這三百二十名奴隸并沒有來安陽縣,是一名秀才走訪魏郡十幾戶豪門大戶的奴隸后,替他們伸冤,我們派人去找這個秀才,但他人卻消失了,不知去向,所以這件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然后我們又按照他提供的名單去找這些奴隸,幾乎所有人都表態,沒有離開主家的想法,按照廢奴令規定,一切以自愿為主,不強迫奴隸離開主家,所以我們就撤銷了這次廢奴申請,我簽了字,王刺史也簽了字,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以誤傳誤,最后變成了遣返奴隸回主家。”
施孝真眉頭一皺,“御史臺查案這么不認真?這么明顯的事情,居然變成了彈劾案,還是你們沒有告訴御史臺實情?”
戚沛苦笑一聲道:“御史臺根本不信我說的話,他們認為那個秀才被殺人滅口了,而那些奴隸畏懼主家,不敢說實話,也不敢來安陽縣,恕下官直言,御史臺根本不關心真相,他們只是為了彈劾而彈劾。”
“那么刺史又怎么給御史解釋呢?”
“王刺史怎么解釋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御史臺同樣也不相信王刺史說的話,御史臺自己去民間調查一番,最后就直接得出結論,是我們遣返了三百二十名奴隸,如果真的追究責任,首先應該是我的責任,畢竟是我先簽字的。”
施孝真心中很奇怪,不是說刺史和郡丞的關系很僵嗎?怎么感覺這位郡丞在替刺史說話?
這個案子有點撲朔迷離,大家各說一套,不知道明天刺史又怎么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