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完成義倉清理的是江寧縣,主要是之前張云秋已經初步清理過一次,第二次清理就比較容易了。
由總管府參軍陸邈率領十名郡學學生組成了清算小組,負責丹陽郡兩個縣義倉清理。
這次清理義倉派出三十個小組,每個小組十一人,總管府拿不出這么多人手,便動員了大量學生參與。
蕭夏再次抵達了江寧縣,在三天前,張云秋已經率領十幾官員先一步抵達江寧縣,對江寧義倉的清理進行驗收,已完全合格。
此時在義倉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兩千多農戶成為第一批清算的農民。
形勢是在變化之中,之前是想全部清算完再一起商議解決辦法,但紙包不住火,清算義倉的消息在很多地方已經傳開,農戶紛紛跑去官府打聽,不少地方出現了大量農民聚集事件。
消息傳到了總管府,高颎當即便建議,率先清算江寧縣,打造一個示范,讓其他地方官府都能拿江寧縣為例子,給農民解惑。
信心和希望是最重要,一旦農民對官府有了信心,一旦農民心中有了希望,他們就不會再鬧事。
蕭夏立刻批準了高颎建議,并提出了對等原則和不追究原則。
對等原則是給農民的解釋,對等原則就是指當時農民交的是新糧,現在就按照新糧的價格算賬。
糧食差額部分給予對等的錢或者物資的補償,不打折扣,這很關鍵,義倉糧食都是陳糧,如果按照市價至少要打七折,這就損壞了農民利益,會導致農民對清算的抵制,計較那一點點利益反而會得不償失。
而不追究原則是對義倉管理者和官府而言,貪污也好,弄虛作假也好,過去的事情就不追究了。
沒有這個原則,義倉永遠也休想清理完成,甚至會有人一把火將義倉燒掉。
這個原則在最初就提出來了,義倉清理才得到了各地官府的全力支持。
蕭夏下了船便直接趕赴義倉,在張云秋和刺史裴宣機的陪同下來到了清算現場。
蕭夏見現場人山人海,有些驚訝道:“這是兩千多農戶嗎?”
裴宣機連忙躬身道:“啟稟殿下,除了第一批兩千多農戶外,還有很多趕來查看情況的農戶,卑職估計這里至少有上萬人。”
蕭夏不解道:“那兩千多農戶是怎么挑出來,按照地域劃分嗎?”
張云秋搖搖頭笑道:“這就要感謝地方官府和鄉紳的支持了,我們清算組之前已經下到各鄉各村,挨家挨戶進行清算解釋,如果能接受,當場簽字,今天就是過來領糧食和錢物,否則今天現場解釋,一個人就要占據半個多時辰,根本就清算不了幾個人。”
蕭夏欣然道:“考慮很周全,做得不錯,這是誰提出的方案?”
“回稟殿下,是縣令張曲江。”
蕭夏笑道:“就是上次那個被停職的縣令?”
“正是他!”
蕭夏欣然道:“請他過來,給我做現場講解!”
不多時,滿頭大汗的縣令張曲江匆匆趕來,躬身行禮,“卑職參見殿下!”
蕭夏見他皮膚黝黑,是個讀書人的氣質,便笑問道:“聽你的口音,是關中人吧!”
“卑職是長安人,家就在曲江池附近,父親給我起名曲江。”
裴宣機在一旁補充道:“張縣令是開皇十八年科舉第五,三年前出任江寧縣令,之前是齊郡歷城縣尉。”
“原來如此!“
蕭夏笑道:“清算結果農民抵觸大嗎?”
“啟稟殿下,我們把損耗和大部分集資都去掉了,剩下的都是明帳,千萬別小瞧了農民,他們心里清楚得很,說他們哪年沒有服勞役,抵掉了多少糧食,扣稅抵掉多少糧食,他們都很爽快承認,他們心知肚明。
其實我們清算的大部分人都認可了,很多人當時沒有簽字,他是擔心官府言而無信,不給他們錢物補償,所以現在來了那么多人,都是來查看情況了,很多人都要現場簽字摁手印,我們也派人專門辦現場清算。”
這時,蕭夏見十幾名老農民喜滋滋抱著羊皮走了。
他便笑問道:“羊皮好像很受歡迎?”
蕭夏倉庫中最多的物資就是羊皮,從吐谷渾和黨項繳獲了上百萬張上等羊皮,分給朝廷一半,自己留了一半,一直帶到了江都。
劉文靜便提出拿出一部分羊皮沖抵補償錢,以利誘之,效果會更好。
這種上等羊皮批發給大商人是三貫錢一張,幾經轉手,最后出現在市場上是六貫錢一張。
這次清算就以三貫錢計價,比市價便宜一半,把這個便宜直接擺在農民面前,就看你占不占吧!
張曲江連忙道:“啟稟殿下,羊皮最受歡迎,差額補償基本上都不要錢,要羊皮,羊皮不夠沖抵才拿錢。”
停一下,張曲江又道:“殿下,很多官員覺得三貫錢一張羊皮是不是太便宜了?”
蕭夏微微一笑,“農民算的經濟賬,我們算的是政治帳,三貫錢買一次造反隱患平息,我覺得不貴!”
張曲江頓時汗顏,連忙躬身道:“卑職目光短淺了!”
蕭夏點點頭,對眾人道:“這次地方官府和清算組都辛苦了,最后我會給每一個參加清算的官吏和學生一張羊皮,作為額外獎勵!”
幾名官員大喜,一起行禮道:“感謝殿下的犒賞!”
大家都是居家過日子,農民能拿到三貫錢一張的便宜上等羊皮,低層官吏們參加清理義倉也付出了極大的辛勞,他們卻拿不到這種好處,心態都會多少有些不平衡,蕭夏作為江南道最高統治者,體恤下屬是他的本份。
在最前面是長長一排桌子,清算組的人員負責核對,縣衙官吏負責發放錢糧和羊皮。
數千農民排著長長的六列隊伍,每個人手中拿著一塊鐵牌子,鐵牌子上刻有編號。
“小官爺,看看我這個!”
一名老者將一塊鐵牌遞給桌前的士子,士子來自江都縣學,年紀不大,只有十六七歲,他一臉嚴肅地接過鐵牌看了看編號,在一份名冊薄中翻看起來,很快便找到了鐵牌編號。
“你叫什么名字?”
“叫余初五!”
士子點點頭,“之前和你確定過了,給你三石三斗糧食,再補給你兩貫錢,對吧!”
“對!對!但我想要張羊皮行不不行?”
士子笑道:“也可以,不過羊皮三貫錢一張,你知道嗎?”
“我知道,是好羊皮,我的錢不夠,用糧食抵。”
“一石糧食五百文,這個價格能接受吧?”
“可以!可以!”
老者顯然已經打聽清楚了,市價斗米四十文,這邊還多給十文,當然合適。
農民都算小賬,所以稍微給他們占點小便宜,事情就好辦多了,其實算總賬并沒有多少。
“那我就給你抵扣了,最后給你一張羊皮和一石三斗糧食,認可的話,在這里按個指印。”
“我有數,對著呢!”
老者用大拇指蘸點朱泥,在名冊上按下了指印,所有人在排隊的時候,心里就算好了賬。
士子給他一根紅籌,一根白籌和三根短白籌,讓他去領錢糧物資。
這里除了清算組士子外,大部分人都不識字,所以按照習慣做成籌棍,一根紅籌是羊皮,一根白籌是一石糧食,一根短白籌是一斗糧食,黃籌是代表錢,但這名老者沒有錢,便沒有拿到黃籌。
做成籌棍,哪怕不識字,也一看便知道,老者拿到了籌棍,便興沖沖去領糧食和羊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