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
閬中國當中開始流傳一個驚人的消息。
三盛城的鎮北侯陳云勝上書,求為雍王,愿繼續為國鎮守邊疆。
王都大怒,果斷調動了大軍直接前往圍剿。
但大軍剛剛出征離開王都五十里,卻又收到了鎮北侯陳云勝的公開請罪折子:
說是之前自己病中不能視事,求為雍王的事情乃是手下人擅作主張,如今求國主給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很快就出兵共擊瓦刺。
有了這么個臺階,王都很快就撤回了大軍,同時也是下旨撫慰了一番,無非就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種。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表面上想讓普通百姓看到的,本來嚴重受損的朝廷威望也是為之恢復了一些。
畢竟又是大軍出征,又是將悖逆的陳云勝嚇得請罪,落在百姓眼里這肯定是朝廷強勢的表現啊。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給外人看的,事實上三盛城的侯府當中,到處都在張燈結彩,一派歡天喜地的景象。
而在侯府當中,更是杯觥交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充滿了興奮的紅光,喜氣洋洋。
“哈哈哈哈,外強中干,還真的是外強中干!!”
司馬云此時笑得十分歡暢,在席上率先舉杯。
魏永更是興奮的道:
“對啊對啊,請封雍王這封折子一上,立即就像是照妖鏡似的,讓魏屈這邊的虛實都無所遁形了。”
現在侯府當中都是以“魏屈”之名來稱呼國君,由此可見他們現在心中已經開始默認陳云勝能夠更上層樓。
司馬云此時也是有了三分酒意,冷笑道:
“昨天我收到的最新線報,魏屈派遣出來征討我等的大軍,看似人數眾多,其實連街邊的乞丐都抓去充數了,他們之所以走出五十里就要撤回來,因為再走的話,整個大軍都要崩潰掉。”
“哈哈哈哈。”其余的人哪怕是不想笑的,也都一起舉杯大笑。
陳云勝此時更是站起來道:
“上午的時候,明師(明真子)也是用飛鶴傳來消息,說是已經說動神霄派的上真,不插手我等與魏屈之間的糾紛,前提是不能影響兩年后的仙門引儀式。”
此時另外一名大將鄧林突然站起來拱拱手,對著陳云勝疑惑的道:
“侯爺,根據我這邊收到的消息,王都當中還有足足一萬殺生軍,一萬五千的驍銳軍拱衛,這可都是幾十年來王都這邊攢下來的老底子啊,應該不至于抓乞丐充數如此不堪吧?”
鄧林乃是陳云勝的愛將,于是陳云勝對著司馬云示意了一下,司馬云便道:
“是這樣的,鄧將軍。”
“首先,根據我們的線人回報,國內人心動蕩,瓦刺人抓住了這個戰機,在前方重創了周勃的軍隊。”
“所以,殺生軍和驍銳軍都被同時調走了三千人。”
鄧林點點頭道: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
司馬云道:
“更重要的是,驍銳軍是掌握在了四殿下的手中,殺生軍則是掌握在了二殿下心腹手里,兩人現在據說已經水火不容到當殿互相辱罵的程度。”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敢將這兩支精銳調來打我們?”
“我幾乎敢肯定,無論是二殿下還是四殿下都不敢將手里面握著的精銳調開的,咱們遠在千里之外,而王都里面來自兄弟的威脅才是近在咫尺的啊。”
鄧林聽了頓時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真是末將多慮了。”
然后他直接酣暢淋漓的將一碗酒喝完,突然看了旁邊席位上的宮天五一眼,發自內心的道:
“幸虧.”
這廝的話雖然沒說完,但一干人都很明白其言外之意。
那就是幸虧侯爺的下一代里出現了七公子這樣的人物,明顯對其余的幾個兒子形成了毫無爭議的碾壓之勢,所以不用擔憂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一年時光,
匆匆而過,
這一年當中發生了很多事情。
宮天五這邊的地盤看似沒有擴大,但實際上隨著焉支河的水量越發充沛,已經將大量的商品販運了出去,又將各類外地的特產源源不斷的輸送了回來。
水運的優勢在這里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有不少普通人在這里魚躍龍門,從一無所有變成了富豪巨賈。
一種難以形容的興旺和繁榮籠罩在了這里,那種生機勃勃是別處根本不曾擁有的。
這里已經無可爭議的成為了整個圖蘭大草原的商業中心,就像是無底洞一樣的吸納著草原上的各類特產,同時中原的各類特產也開始在這里井噴也似的出現。
當然,居延,洛浦,還有焉支三城也是開始迅速擴張,而且是在官方的刻意規劃下。
最大的改變就是人口,這三地當中的人口本來只有五萬多,大部分還是牧民,但現在已經足足膨脹了四倍,直逼二十萬人了。
并且焉支河兩岸也開始有大量的田地被開墾出來,大量的自耕農入駐。
根據城主府這邊的預測,兩年之內,這三座城市的人口將突破六十萬人。
五月的草原風裹挾著青草與牲畜的氣息撲面而來,其中混雜著遠方商旅帶來的異域香料味道。
宮天五帶著一干手下來到了新修的朔方大市場,這里乃是由蔡元長親手督辦,在三周之前才建成,徹底結束了之前交易市場混亂,環境糟糕,難以管理的歷史。
日后所有的大宗交易都被強行要求來這里完成,否則的話會被強行收繳貨物。
這個大市場由宮天五親手參與了設計,并且加入了很多來自現代的理念,因此在旁人看來異常精妙。
最靠近港口的是固定商鋪區,清一色的磚木結構平房,排列成整齊的田字格。
道路筆直,預先鋪設了污水管道和排水設施,甚至在道路的中央種植花卉和樹木將道路分成了兩部分。
用石灰黏土細紗硬化的地面上還鑲嵌有一粒一粒的鵝卵石,這樣的話雨天就不會搞得泥濘異常。隨處可見的長椅也讓走得疲憊路人可以隨意休息。
大概每隔百米,就有一處公廁,由人定期打掃,同時糞便也有專門收夜香的人運走,賣給種田的農夫。
能夠入駐此地的大多屬于長期在此經商的胡商和中原大商號,門前掛著漢文和胡文并寫的招牌。
同時,只有幾條規定了的運貨通道才能讓牲口行走,其余的道路都只能人行或者坐轎。
當然,任何規則都不能指望人們自覺遵守,所以市場當中也是充斥著大量市令。
這些人袖子上面有著紅袖套——這是宮天五的惡趣味——腰間別著棍棒,脖子上掛著竹哨,警惕的張望著四周,既防范有人違規,也要負責收拾那些作奸犯科的家伙。
而這些市令有一小半都有明顯的殘疾,這是因為他們的前身便是軍隊當中的戰士,所以才能來這里做這份管理人,薪俸高,并且權利不小的工作。
對他們的安置也讓軍中的士氣有了明顯的提升,因為在此之前,在戰爭當中傷殘的將士往往下場都很慘,能拿一筆補貼錢回鄉的已經很不錯了。
事實證明,朔方大市場能運作良好,井井有條,這些很負責任的市令功不可沒。
“這邊,這邊!!”
順著吆喝聲,宮天五朝著旁邊看去,一隊身著翻領胡服、頭戴尖頂氈帽的粟特商人正驅趕著二十余峰駱駝進入遠處專門劃定的駝馬停駐區。
那些駱駝背上高高聳立的貨物被麻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只從縫隙中隱約露出波斯地毯的艷麗色彩。
“是從吐火羅過來的商隊。“楊倫瞇起眼睛辨認著他們旗幟上的徽記。“比往常早到了三日。“
宮天五點點頭,然后繼續前行五六百米之后,來到了臨時攤位區。
這里的地面也是被硬化處理過,以卵石鑲嵌出一個個方形區域,每個約一丈見方。
來得早的商販已經支起簡易帳篷,擺放貨物。宮天五注意到攤位區按照商品種類自然分區:
東側是皮毛山貨,西側是糧食鹽鐵,南側則是各種手工藝品。
“讓一讓!讓一讓!”
幾個穿著青色號衣的市吏推著獨輪車穿過人群,車上堆滿了一捆捆竹制的“市券“——這是蔡元長的安排。
每個商販繳納十文錢便可領取一塊刻有日期和編號的竹牌,憑此在指定區域經營一日。
僅憑這個和賣夜香的收入,便能差不多抵消掉整個市場的運作成本。
每隔三十丈左右,就立著一座兩丈高的木制望樓,上面有兵士負責監察整個市場的秩序,主要是防火,然后是緝盜。
臨時攤位區的正北方,則是專門的吃食娛樂場所:百味區,吆喝聲此起彼伏。
“新鮮出爐的胡餅!三文錢一個!
“上好的焉耆棗!先嘗后買!“
“龜茲樂舞,五個銅錢看一場!“
在宮天五的身邊,有一個突厥打扮的老人正用結結巴巴的漢語與一個中原商人討價還價,旁邊站著個年輕的粟特人充當翻譯。
更遠處,幾個吐蕃商人圍著一堆青稞酒壇子高聲談笑,他們的辮子上綴滿綠松石和珊瑚珠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