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著商隊的拖累,外加這邊也已經很是靠近十萬大山這樣的險惡之地,山道逶迤,所以只是去到鄰縣,一行人在路上也是走了三天兩夜。
沿途宮天五都在認真仔細研習真羽心訣。
可以見到,他的屬性欄里面赫然已經出現了相應的內容:
真羽心訣
來歷:上古秘法(殘缺)
熟練度:初窺門徑(22/1000)
樂器親和:使你在彈奏樂器方面很容易就入門上手,熟練度也會迅速提升。
身臨其境:你演奏的音樂將會對目標的五感進行強勢擾亂,使其陷入相應特殊的狀態中,此特殊狀態與你演奏的音樂內容有非常重要的關系,與你的演奏水平也有一定關系。
畢竟根據亢描述,他自身乃是上古神物的碎片,那么這心決想必是威力不凡的,宮天五這幾世都是苦于上進無門,哪怕是什么三腳貓功夫都渴望得很,如今有了神物所傳心決,那肯定是要全力以赴的。
等到了衛亭縣這邊之后,商隊自去賣貨收貨,宮天五便與寨公沙央一道前往李家壩。
此處離縣城雖然只有三十里不到,但平原上的三十里和丘陵山區地帶的三十里那可不能畫等號。
一主二仆從早上出發,一直走到了夕陽西下終于來到了李家壩。
這李家壩最大的特點就是滿山的梯田,同時山頂有一處清泉噴出,在空中形成了一條白練似的瀑布,然后依次下淌,浸潤澆灌這滿山梯田。
此等手筆當然不是天然形成,也非凡人所為,乃是百蠻山的“上真”親手開鑿出來的。
這梯田種植的也不是什么糧食,而是一種著名的植物:曼陀羅花,每年的六到十月,金燦燦的曼陀羅花開滿山頭,極為壯觀。
等到收獲之后,這些栽種出來的曼陀羅花和種子就會全部上繳給百蠻山,作為回報,李家壩的村民就能獲得免除賦稅的優待。
來到了李家壩當中,略一打聽就知道了李家的祖居在什么地方,宮天五也早就想好了理由,直接來到了門口送上拜帖。
果然,門口的小廝收到了拜帖之后,沒過多久之后就走了出來對宮天五道:
“秀才公,我家主人有請。”
宮天五的嘴角頓時露出了一抹笑意。
按理說自己與李家素未平生,而且這邊有喪事,常規操作是閉門謝客,多半是要吃閉門羹的。
奈何宮天五在這里玩了個套路,拜帖上寫著:學生謝某驚聞噩耗特來拜祭,這寥寥幾個字當中就含了多層意思了。
1,咱不是外人,是你爹的學生。
2,咱是剛剛聽到了噩耗就趕來拜祭的。
3,我這次不是順路,而是專程前來吊唁的。
這三個意思表達出來,主家就算是再不近人情,也要開門邀進來上一炷香的,否則的話傳出去李家就是不知禮數,甚至讓先人蒙羞。
進門之后,寨公和沙央兩人自然被引到了旁邊的廂房休息,送上本地的炒花生還有油茶款待。
沙央是直腸子,抓起花生就吃,端著油茶就喝。
倒是寨公十分驚奇,他只以為這位少爺是找個由頭出來玩女人而已,卻沒想到真的來了李家壩還被登堂入室請了進去,莫非真的是謝家祖上顯靈?
宮天五很快的就見到了李歸翰,這位前任戶部功曹身材相貌都很一般,個頭矮小,皮膚黑瘦,若是換上一身布衣便與當地山民無異了,臉色陰沉,寡言少語。
當李歸翰聽聞了宮天五的來意之后,便點了點頭,引領宮天五來到了后方的祠堂上香拜祭。
一進祠堂之后,宮天五頓時吃了一驚。
原來他本來以為是對著李既先的牌位上香而已,結果竟然這里還是靈堂的模樣,而且自己是對著一口棺材上香。
這就有幾分怪異了,畢竟此時講究的是入土為安,頭七一過就要下葬,那些死在外鄉的倒霉蛋,甚至會請趕尸人千里迢迢的將自己的尸體弄回故鄉安葬。
根據宮天五之前的調查,李既先去世至少有一年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但這位大儒在去世之前半個月還有作詩,被登載在《天下文事》當中,然后其中兩句迅速傳遍天下:
“清風灑蘭雪,獨立天地間。”
由此可見他死前是有下雪的,也就是說到現在都至少有半年多了,居然還停棺在祠堂當中不肯下葬必有原因。
這次前來宮天五乃是執弟子禮的,所以拜祭的流程也復雜了不少:
上香祭拜,
行三跪九叩禮,
敬獻殤禮,
誦讀祭文,追憶先人功績,
繞墓(棺)巡行,寄托哀思,
焚燒紙錢,祈愿祝福。
看著宮天五一絲不茍的將所有禮節做完,李歸翰的臉色才變得漸漸的緩和了起來,等到離開祠堂之后才沉著臉道:
“先父生前名滿天下,去世之后前來拜祭的竟然只有寥寥三五人,前來拜祭的弟子更是一個都沒有,你是敢于前來的第一個!”
宮天五頓時大吃一驚,但又不好直接詢問,便開始旁敲側擊,終于李歸翰說到了正題上:
“先父門下的十幾位弟子,我也都認識,但師弟卻是有些面生......“
宮天五在來此之前就打好了腹稿,立即道:
“當年恩師曾在南沖,萬新,會業等等多地公開講學,我無意路過聽得如癡如醉,結果當年府試的時候恰好就用到了恩師當年所授的內容,于是僥幸入榜,自此便發誓以師事青藤公了。(李既先的別號叫李青藤)”
宮天五的這說法簡單歸納一下就是,我認識李師,但他不認識我,但我受了老人家的恩前來吊唁很正常吧?
這說法也是合情合理,卻也沒有什么破綻,反而顯得他重情重義,李歸翰聽了之后也是微微點頭,頗為贊許。
眼見得談話的火候醞釀得差不多了,宮天五便終于圖窮匕見:
“今日來此有兩大心愿,一是拜祭李師。”
“另外一大心愿,便是聽聞李師生前曾有嘔心瀝血的大作《詞說》遺世,世人紛紛傳聞:此書一出鎮壓江南文運三百年,真是期待已久,能否有緣一觀手稿。”
本來宮天五已經預備好了大量的說辭,卻沒料到李歸翰聽了之后微微點了點頭道:
“可以,跟我來吧。”
很快的,宮天五就隨同李歸翰進屋,然后來到了一處書房內,其大門上方有匾,寫著《隱廬》兩個字。
可以見到這里其實相當簡陋,并且應該也是長時間沒有人來了,桌面和板凳上都有一層薄灰,書房內部全部都是書架,里面放著滿滿當當的線裝書籍,甚至還有竹簡。
書房里面別無裝飾,只在書桌的旁邊掛著一幅山水畫,畫工普通。
不過在畫的左下方還題了兩句詩:
浮生暫寄夢中夢,
世事且別風中風。
李歸翰帶著宮天五繼續往里走,發覺里面居然還有兩個房間,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部也都是書。
對這個時代來說,如此巨大的藏書量已經足夠令人驚嘆不已了。
然后李歸翰對宮天五道:
“詞說就在此處,但此物通靈,只見有緣人,就連老夫也只是在先父的奠禮上見過一次。”
緊接著李歸翰走上前去,對著旁邊的至圣先師像行禮,然后燃了一炷香插上去:
“先父有遺命,一炷香內,若你能尋到詞說便可隨意閱讀,但不能帶出隱廬,若是一炷香到了還沒找到,那便是無緣之人請回吧。”
然后李歸翰的臉上露出了苦笑道:
“此乃家父遺訓,連我自己都不例外,毫無通融之處,所以請多包涵。”
宮天五聽了之后也沒料到居然是這樣,他本來預判的是難點在怎么讓李家拿出詞說給自己瞧瞧,卻沒料到難點竟然是怎么找到這玩意兒。
眼見得一炷香的時間直接開始倒計時,宮天五卻并沒有去書架里面翻找。
因為李歸翰自己都只見過一次這本奇書,以他主人的身份,若是能在書架里面找到的話,那么這玩意兒遲早就被發現了。
更何況宮天五自己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這么點時間能翻幾個書架?兩個?三個?
忽的,宮天五想到了一件事:
“這個亢平時都是十分低調,老子前幾世浮浮沉沉都沒見到過它現身,為什么這幾天它突然出現,又是指引我用因果點拿鳴磐,又是傳我秘術的?莫非就是為的這個時候?”
所以,宮天五很干脆的就將鳴磐拿了出來,然后開始敲擊,而樂曲就沒辦法了,就只能演奏幽蘭操這首入門曲。
此時外間已經陸續來了十幾個人,都是李家壩這邊的童生,秀才,他們也是聽說了有人想要挑戰一觀《詞說》,所以紛紛聚集了過來在窗外看熱鬧。
“這小毛孩子居然也敢覬覦《詞說》?”
“別看了,一定找不到!”
“我也覺得找不到。”
“看尖嘴猴腮這蠢樣子,也不知道怎么考上秀才的。”
有道是文人相輕,李家壩這邊的讀書人當然會抱團起來排斥宮天五這個外來者了,認為他不自量力。
等到宮天五取出鳴磐開始演奏之后,一干人更是笑得稀里嘩啦,前仰后合的: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我家的丫頭都比他彈得好。”
“這人腦子是不是傻,就憑這狗屁不通的幽蘭操,居然想將詞說給引誘出來嗎?”
“癡心妄想,癡心妄想!”
宮天五一開始敲得斷斷續續的,而且敲擊手法生疏而拙劣,簡直就和蒙學童生一般,畢竟奏琴和擊磐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但是他這兩天的練習也沒有白費,很快的整支曲子就開始流暢了起來。
宮天五此時看了那一炷香一眼,發覺還剩一半,便開始默默念誦起真羽心訣,然后開始擊磐奏樂。
這是屬于典型的一心二用,宮天五顯然沒有具備郭靖的天賦,所以哪怕是在路上練習了多次依然格外生澀。
但是,哪怕聽著宮天五簡單而生澀的敲擊,旁邊的李歸翰突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感覺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株孤高的幽蘭,寂寞自憐,看到它以后心里面居然產生了淡淡的憂傷........
“這.......這是什么情況?”
李歸翰頓時大吃一驚。
只是下一秒,宮天五的身體就一個趔趄,單手撐住了案幾邊緣。
而他自身大口大口的喘氣,只覺得眼前金花直冒,一陣陣發黑,手中握持的鳴磐也是差點掉落在地上。
當然,清越的磐聲也是隨之戛然而止,那幽蘭幻象也是消失不見。
“這......我這是怎么了?是了,這是我第一次動用心決與曲子正式合奏,嘗試影響附近的事物,竟然如此消耗精力?
宮天五內心震驚無比,立即調出了個人數據看去,然后發覺自己的精力值和神念都同時狂降,已經竭盡見底,難怪自己如此疲憊。
其余窗外圍觀的那些李家壩讀書人則是沒有受到相應的影響,見到宮天五的狼狽樣子頓時笑罵得更加厲害了:
“滾回去吧!”
“就憑你?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敲兩下?就這?”
“太可笑了,真是夜郎自大。”
可是,就在他們笑罵的時候,旁邊的書架一動,赫然就有一本青色封面的薄書緩緩漂浮了出來,然后落到了宮天五面前的書桌上。
頓時,周圍那些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個都面露驚疑之色,伸長了脖子往里面看了過來,就像是一群被拎著脖子待宰的雞一樣,真是可憐又可笑。
還有的人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話,禁不住面皮都火辣辣的,仿佛被狠狠抽了兩巴掌,默不作聲的灰溜溜走人了。
宮天五此時喘息稍定,然后便對準了青色封面的薄書看了過去,發覺書的封皮上赫然好大一灘暗色的污漬,旁邊則是用小楷工整的寫著三個字:
詞說!
見到了這一幕,宮天五終究還是幾世為人,更何況之前已經險死還生多次,心理素質什么的要沉穩得多。
因此他并不忙翻看,而是對著旁邊的李歸翰鄭重道:
“大人,乞清水一盆,線香一支,我要凈身潔面,誠心正意,然后才敢拜讀青藤公的這篇巨作!”
李歸翰微微點頭,立即就吩咐了下去,宮天五接下來的這一系列流程也不必說了,做得很慢很認真,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然后才端坐在桌邊,端詳著這本奇書。
宮天五第一眼留意的,就是封面那團暗色污漬,越看越看像是血跡,人們形容著書立作的時候“嘔心瀝血”,這本來應該是個形容詞,但現在看起來竟然是寫實了。
不僅如此,當宮天五多端詳了一會兒這本《詞說》以后,眼前突然出現了相應說明:
名稱:詞說
品質:黃器(中品)
介紹:這是大儒李既先嘔心瀝血創作出來的儒門經典手稿,又被他用浩然正氣溫養三十年,已經脫離了凡物的范疇,李既先身死以后,滿腔怨氣一靈不散,直接就入了書中做了器魂。因此讓它直接晉升為了一件中品黃器。
開悟:首次完整閱讀此手稿,并且獲得了器魂認可的人,能有很大概率提升少許悟性,但是,此特效每隔三年只能觸發一次。
啟智:獲得此寶認可的人將之供奉起來,那么有一定概率提升附近新生兒和孩童的智慧,對成人無效,影響范圍不會超過十里。
文運薈萃:獲得此寶認可的人將之供奉起來,那么其家族,鄰居,朋友在應試的時候,有很大概率進入最佳狀態,靈感若泉涌,下筆如有神。
怨憤(負面效果):此寶當中的器魂李既先在生前受盡羞辱,怨憤而死,李既先雖然身為大儒,但其中的怨念也不會消失,因此在供奉此寶的時候,也會因為這怨念吸引來一些麻煩。
隨著眼前的這些說明漸漸消散,宮天五再次將精神聚集到《詞說》這本書上,然后伸手翻開了此書。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瓜子里面突然“嗡”的一聲,眼前頓時一黑,然后視力才漸漸的開始復原。
只是當宮天五再次恢復視力的時候,竟是發覺自己居然來到了一處寬大豪華的房舍之中,有身穿官服的人在這里穿梭著,手中大部分都捧著案牘和文件,看起來十分繁忙。
在這個場景里面,宮天五發覺自己根本就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扮演一個旁觀者。
旋即,他就發覺旁邊的牌匾上寫著:體文閣三個字。
頓時宮天五就回憶了起來,這地方乃是南宜國的中樞秘書處啊,從全國各地而來的文書,折子,加急文件都會潮水一般的涌到這里來。
然后由體文閣里面的十幾位中書舍人聯手處理,先將文件按照類型挑揀出來,然后再按照里面內容的嚴重程度排序放置。
然后就由小黃門將這些分門別類好的文件送入文淵閣中,一一分呈給管理相應分類的相公。
倘若那位相公遇到了自身權限為難,或者處理不好的難題,就會提交給最上面的首輔,若他都不能決斷,那就內閣共議。
比如某個折子上說:本府水災決堤,災民百萬,那么這個折子會被挑選到和所有講水利內容的折子一起,然后放在最上面,交給主管水利分類的林相公。
如此一來,就能大大提高內閣的效率。
但是,此時體文閣內卻站著一位瘦削老者,表情顯得悲憤凝重,并且身穿布衣,顯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李既先。
旋即,從里面大步走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身邊簇擁了不少隨從,眉黑若刀,寬額大嘴,顧盼自雄,不怒而威。
更關鍵的是,他身穿一襲朱紅色的蟒袍,腰間圍有玉帶,更夸張的是袍子上的黑蟒乃是五爪。
宮天五看到了這個人,心中便立即浮現出了八個字:權傾朝野,位極人臣!!
這個人大步來到了李既先面前,直接就將一本折子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啪啦”一聲折子壞掉,里面的紙張漫天飛揚。
可以見到,鮮血立即從李既先的額頭上流淌了下來,可是這老頭兒依然站得筆直,眼神淡然,毫無要跪拜求饒的意思。
目睹這一幕,周圍的大部分人都瞬間跪了下去,紛紛道:
“閣老息怒!!”
“閣老不要動氣!!”
“閣老惜身,國不可一日無卿!”
聽到了這些話,宮天五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這人的身份:
文官一直往上爬,終點就是入內閣。
一旦進入內閣的話,那么就能被稱作是相公,相爺。
但是,內閣當中也有主次之分,排序最前,權力最大的那一位,就被稱為首輔,又被稱為閣老,乃是百官之長,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有的強勢閣老,甚至連君王都要被壓制住。
此時南宜國中,能被稱為閣老的只有一個人:嚴分宜,嚴閣老!
這位閣老的經歷也是傳奇:
七歲中秀才,十五歲成舉人,
二十一歲便在出使鄰國夜郎國的時候立下大功,二十三歲進士!
三十一歲就是戶部尚書,
三十四歲入閣,成為年紀最輕的相爺。
在三十八歲的時候,國主駕崩,本來文武百官都認可太子即位,但此時嚴分宜挺身而出,力推兩歲大的瑯王上位,這其中的腥風血雨自不必說,嚴分宜押注成功。
借助這扶位之功,嚴分宜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閣老,這一天,他差三個月四十歲。
如今,嚴分宜已經把持南宜國朝政整整二十一年,在他治政期間,國勢蒸蒸日上,南宜國的國土擴大了三倍。
同時,嚴閣老書畫雙絕,被峨眉真人嚴人英點評為天下第四,還在儒學的基礎上創造出了桂學學派這一分支,乃是不折不扣的文壇宗師。
李既先雖然也是天下知名的大儒,但在嚴分宜的面前還真不算什么,只論文壇的地位都要被其強壓一頭,更不要說官位和權勢了。
此時嚴分宜面沉如水,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看向李既先,但李既先依然倔強傲然回望,任由額頭上鮮血流淌,沒有半點意思要退讓的意思。
整個體文閣里面足足有三四十人,卻都像是雕像一樣的木然站在了原地,空氣里充斥著死寂一般的可怕寂靜,仿佛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