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太孫妃的心思也太九曲十八彎了。
只怕睡覺都是睜著半邊眼睛的吧？
他這種跋扈不知道什么禮數的粗人按理來說被這樣的羞辱和戲耍，應該是要生氣的。
但是此時此刻，面對眼前的這個看上去甚至可以說是稚嫩的女人，他半點兒氣惱都生不出來，只有崩潰。
太可怕了。
你根本摸不清楚這個女人的門路，更別提想要揣測她的心思了。
這讓他的心里發涼。
因為他的確是不想得罪徐海。
得罪了戚元固然是死，但是難道得罪了徐海，難道下場就會好嗎？
誰不知道徐海那個人的狠辣？
曾經有個官員，因為用計謀騙了徐海的幾個心腹上岸，而后將這幾個人殺掉，頭顱用石灰腌制封存送到京城。
結果半年以后，這個官員族中所有人都陸續死亡。
九族的人都死光了。
朝廷殺人，哪怕是滅九族呢，一般來說也會給你留個一兩個活口。
可徐海不同，他這個人毫無任何的禮義廉恥，心中也沒有任何的忌諱，他想殺就殺，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陳豐當然怕戚元。
當時計劃開始的時候他就不贊成，在青州府過的好好的，這些年來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哪怕是當地官府老大在他們跟前也得好好說話。
這樣其實就夠了。
難道一群土匪，還真的能夠推翻朝廷，去稱王稱霸嗎？
既然不能，那看清楚事實，偏安一隅就是最好的做法。
一般來說，這種官匪勾結都已經幾代了的地方，不管誰來當官都要一樣的被同化，根本沒有任何的風險。
可偏偏蔡辛禁不住誘惑，覺得是天上掉餡餅了，打了雞血似地非得要去刺殺當朝的太孫妃。
陳豐阻止不了，但是他是第一個叫停，第一個看清楚形勢的。
他是個識時務的人。
越是這樣，就越是知道見風使舵。
他怕得罪戚元，但是他親戚朋友多的很，更怕得罪了徐海那個可怕的東西。
所以他的確是打著說個假的地址，讓戚元他們白跑一趟的主意。
畢竟那是海島啊！
海島這種地方，你這次去，下次就忘了路，很正常不是嗎？
就算是沒有忘記路，那海島上頭聽說了風聲，人都跑光了，那也很正常，不是嗎？
可是陳豐沒有想到，戚元從一開始就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
他從心里涌現出一股寒氣。
你跟一個能看透你所有想法的人在一起，除了害怕，還能如何？
“怕徐海報復吧？”戚元扯了扯嘴角，一語道破他的忌諱。
陳豐沉默不語。
他此時的確是進退兩難。
好像不管得罪哪一邊，結果都是死路一條。
既然這樣的話，那他忽然覺得也沒什么可怕的了。
死就死好了。
順子一眼就看破他的心思，忍不住在心里嘖了一聲。
真是沒見過世面啊。
到底還是在山上呆的太久了。
怕什么徐海啊？
這世上哪里還有比自家姑娘更可怕的人？
不過他也不擔心，自家姑娘有一萬種辦法讓陳豐知道好歹。
戚元淡淡的問：“兒子四歲了吧？”
一直還在沉默的陳豐猛地抬頭，整個人都像是變了個人，激動的根本按不住的竄了起來：“你想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別動我兒子！”
戚元哂笑出聲。
她當然不是笑陳豐在意兒子。
她只是覺得有些男人真的很可笑。
比如陳豐，你拿其他的東西威脅他，其實沒什么太大用處的。
比如說你拿女兒威脅他就沒用。
因為陳豐連著生了七個女兒。
甚至因為原配生了七個女兒都沒生到兒子而休了原配，買了個妓女回山寨。
結果還真生了個兒子。
他對這個寶貝兒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飛了，簡直是真愛異常。
甚至還專門為了這個兒子而將孩子寄養在山下的普通人家。
就怕耽誤了這個兒子的前程，甚至請了私塾先生專門給這個孩子開蒙。
抓住男人的命脈，真的不那么難。
對這些男人們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傳宗接代，光宗耀祖。
仿佛世上除了這兩件事，就沒其他的事兒值得做了。
她半點都不意外，淡淡的看著陳豐，一直把陳豐看的甚至都開始發毛。
她才輕聲說：“那就要看你怎么選了，陳豐，你要慶幸你這個人比蔡辛更多一個弱點，否則，今天這個機會就不是你的，是蔡辛的。”
一句話就讓陳豐毛骨悚然。
原來選他來，是戚元一早就看透了他。
這一路上，他所有的打算，戚元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甚至只怕還在心里嘲諷他的天真和抵抗。
想到這里，他嘴唇動了動，忍不住開口問：“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是問了蠢話。
人到底是為什么帶他來的，這不是很清楚了嗎？
路已經擺在眼前了。
可就算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遲疑：“徐海......”
徐海也是個真的得罪不起的啊！
徐海也是真的會殺人的。
戚元輕笑出聲：“陳豐，你怎么還不明白，你現在就是在進行一場賭博，你要賭，是我贏，還是徐海贏。”
陳豐猛地一震。
他知道戚元的意思，也知道戚元完全是對的。
是的，戚元本來就是和蕭云庭一起去剿倭寇海匪的。
本來就跟徐海不死不休。
這中間沒有任何的緩沖地帶。
只有你死我亡。
現在戚元是給他機會，讓他在中間選。
到底是選戚元，還是選徐海。
選誰呢？
陳豐不停地在心里問自己，冷汗幾乎是止不住的順著額頭流下來。
選誰？
徐海霸占海上多年，連倭寇都對他俯首稱臣。
不知道多少倭寇其實就是徐海的走狗。
而且南邊的世家幾乎大部分都跟徐海有勾結。
這是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利益團體。
就算是戚元是太孫妃，是儲君妃，也不一定能抗衡的。
可是......
看著戚元篤定的眉眼，陳豐竟然詭異的覺得，自己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或者說，其實他的心里早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