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沈南喬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容置疑地將綠蘿關在了門外:“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綠蘿小心翼翼道:“是……”
房門合攏的瞬間,沈南喬挺直的脊背,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
她踉蹌著撲到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扭曲的臉。那雙曾經明亮如月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怨毒!
“姐妹一體……真心敬重……維護妹妹……”
沈南喬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恨意:“沈知念!你害死我的孩兒,奪走我的一切榮光,如今還要我匍匐在你腳下搖尾乞憐?!”
說這話的時候,沈南喬猛地抓起梳妝臺上的一支素銀簪子,狠狠戳在堅硬的桌面上!
尖銳的簪尖劃過桌面,發出刺耳的“滋啦”聲,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如同她此刻被撕裂的心!
過了許久,沈南喬眼中的瘋狂,才漸漸停歇下來。
她不能崩潰!
她還有修郎!
她的仇,她會和修郎一起報!
沈南喬含著淚坐到窗邊的書案前,就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提筆疾書。
“修郎親啟:今日入宮,見那毒婦風光無限,受盡榮寵,我心痛如刀絞!她假作大度,言語輕飄,視我如塵埃螻蟻。父親嚴令我日后真心敬重、維護她,此等屈辱,錐心刺骨!”
沈南喬的筆鋒帶著強烈的恨意,幾乎要劃破紙面。
“然,為報我兒血仇,為雪我身之恥,喬娘強忍萬般苦楚,已將戲做足。那毒婦表面應允我日后可入宮走動,雖虛情假意,卻也是靠近之機。”
“修郎,此仇不共戴天!喬娘日夜思之,恨不能生食其肉!唯有想到修郎,方覺這冰冷世間,尚有一絲暖意與指望。”
寫到此處,沈南喬的筆觸微微顫抖,帶著一絲依賴和脆弱。
“望修郎憐我孤苦,念我喪子之痛。喬娘此身此心,皆系于修郎一身,只盼大仇得報之日,能與修郎長相廝守,再無分離!”
寫完最后一個字,沈南喬將素箋仔細折好,塞回特制的匣子中。
深秋的寒意透過窗戶滲了進來,卻壓不住她心頭翻騰的怒火。
沈南喬的聲音陡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了緊閉的房門:“綠蘿!”
門外的綠蘿猛地一哆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推開了門,低著頭快步進來,聲音發顫:“夫、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沈南喬沒有回頭,背對著她,伸手指向書案上那個不起眼的匣子:“把它放到它該去的地方。”
綠蘿的目光落在匣子上,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里面是夫人寫給林公子的信。
夫人回京后,和林公子之間的聯絡變得極其危險,這不起眼的傳遞方式,是他們早先就約定好的。
綠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恐懼,上前一步,雙手有些發顫地捧起那個冰涼的匣子。
匣子不大,卻重逾千斤,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綠蘿的聲音細若蚊吶:“是……奴婢明白。”
“記住……”
沈南喬猛地轉過身,那雙曾經明艷的眸子,此刻布滿了紅血絲,死死地盯著綠蘿:“若是出了半點差錯,你知道后果!”
綠蘿瞬間如墜冰窟,臉色煞白,幾乎站立不穩。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夫人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一定把事辦好,絕不敢有半點閃失!”
沈南喬冷冷道:“你明白就好,快去快回。”
綠蘿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起身,逃似的沖出了房間。
深秋的京城,夜晚寒氣刺骨。
陸府空曠的庭院里,只有風吹過枯枝的嗚咽聲。
綠蘿裹緊了身上的夾襖,像一抹游魂,貼著墻根的陰影疾行,冷風刮在臉上生疼。
街道寂靜,只有遠處打更人模糊的梆子聲。
綠蘿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腳步聲都讓她疑神疑鬼,總覺得黑暗中有人窺視。
她緊緊捂著袖子里的匣子,手心全是冷汗。
目的地離陸府不算太遠,是一處破敗不堪的小土地廟。
廟門半塌,里面黑黢黢的,彌漫著塵土和腐朽的氣息。
綠蘿不敢進去,只在外墻根下停住。她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除了風聲再無其它動靜,這才蹲下身。
黑暗中,她摸索著粗糙冰冷的墻磚。
很快,綠蘿的指尖觸到一塊明顯松動的青磚。
她屏住呼吸,用力將那塊磚向外抽出一小截。磚后是僅能容下一個巴掌大小的空洞,里面積滿了灰塵和枯葉。
綠蘿再次緊張地左右張望,然后才顫抖著手,從袖中掏出那個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將匣子塞進那個洞里,又抓了一把枯草和碎葉,胡亂塞進去掩蓋住。
做完這一切,綠蘿迅速將青磚推回原位,用力按了按,確保看不出異樣。
她后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夜風一吹,凍得牙齒打顫。
綠蘿不敢多留一秒,立刻起身,像來時一樣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回到沈南喬的房間時,綠蘿幾乎虛脫。
她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著氣,平復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夫、夫人,奴婢已經將信放好了,確保沒人看見。”
沈南喬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知道了,下去吧。”
“是。”
綠蘿如釋重負,幾乎是癱軟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鐘粹宮。
燭影搖紅,白日太和殿的喧鬧已盡數褪去,只余下這一方靜謐的天地。
沈知念倚在南宮玄羽懷中,任由他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卸下她發髻上沉重的點翠鳳冠。
為她卸去釵環的事,本應是宮女做的,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帝王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隨著南宮玄羽拔下一枚枚珠玉簪釵,沈知念墨色長發如瀑般傾瀉而下,拂過他的手背,帶著若有似無的香風。
沈知念微微側首,臉頰貼著南宮玄羽堅實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她卸下了白日里應對八方的雍容,眼神是屬于小女人的依戀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