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騎司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紅色官服男子身后的一個護衛,一邊走,一邊大聲呼喝著。
摘星樓門外路過的行人,以及大堂里的賓客等,聽到這聲音,全都變了臉色。
“賊娘的,還真是這酷吏!”
“百騎司怎么跑到摘星樓來了?莫非摘星樓沾上了什么重要的案子?”
“噓!輕聲些,不要命了?張口酷吏、閉口百騎司的,若被人聽到了,豈不麻煩?”
百騎司的威名,大虞朝自是無人不知。
而路人口中的酷吏,最近一兩年,更是有著小兒止啼的功效。
大虞朝新朝建立,圣人英明神武,乃曠世明君。
但,再明媚的陽光,也有黑暗。
圣人亦需要有一支足夠隱秘、足夠能干的力量。
自前朝起就有的百騎司,上皇、圣人都未罷黜。
圣人頂多就是不會過度的依仗這種黑暗勢力,更多的還是倚重明面上的諸多力量。
原本,市井小民對于百騎司還不甚了解,他們更熟悉南衙十六衛等皇家親衛。
百騎司的威名能夠在坊間傳開,是在兩年前,朝中發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案子,涉案者周既明狠絕的操作,才讓世人得知大虞朝還有這么一支神秘力量。
“什么?摘星樓被官兵包圍了,主導此事的是周既明?”
王棉剛剛用完朝食,正在整理教具,準備下午的課程,便收到了這么一個消息。
對于“前任”,王棉并沒有什么感情。
當初會選中周既明,只是猜測他可能是科舉文的男主,方方面面的條件又跟自己合適,這才想要提前抱個金大腿。
“可惜,我不是女主,至少不是周既明的女主,且我對于這樁婚姻,摻雜了太多的利益考慮,不夠純粹,難免BE。”
周既明另攀高枝,王棉非但沒有傷心,也沒有記恨,反而進行了自我反省——
我自己沒有付出真心,就不該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要求旁人如何如何。
人,確實要愛人先愛己,可這并不意味著,不能只索取,不付出啊。
有了周既明的教訓,王棉與蕭無疾相處的時候,也就不再那么瞻前顧后、克制清醒。
她依然能夠守著本心,卻也付出了感情……果然修成正果。
夫妻恩愛,還有了愛情的結晶,本就豁達、善良的王棉,更加不會糾結曾經的經歷。
周既明于她而言,更是一個同鄉。
偶爾在宮宴、或是權貴圈兒的宴集上遇到,王棉也落落大方、守禮疏離。
沒有所謂的愛恨情仇,王棉對周既明就沒有過多的在意。
但,到底都在京城,還都是與皇室有著密切聯系的高門大戶。
即便王棉不去刻意打聽,也總能聽到周既明的些許消息。
尤其是兩年前,周既明做了一件足以震驚整個長安的“壯舉”——
他大義滅親,揭發了岳父、舅兄的不法事。
這還不是最令人驚詫的,周既明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他不是無腦誣告,而是準備充足。
平宜長公主駙馬、以及嫡長子的種種違法亂紀,周既明全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小到圈占民田、強奪民財,大到勾結突厥,販賣鹽鐵,所有罪狀,周既明不但查到了物證,還有足夠的人證。
有些案子,甚至是幾年前的舊案,留存的證據并不多,周既明卻還是憑借自己的聰明與手腕,抽絲剝繭,順藤摸瓜,將駙馬父子的罪名釘的死死的。
圣人震怒,因為在這對父子的諸多罪證中,還有一項是附逆楚王。
雖然他們也沒能掀起什么風浪,但當年圣人還是齊王的時候,被上皇、楚王等針對,他的好幾位心腹都被陷害。
這其中,就有平宜駙馬的手筆。
只是駙馬隱藏得極深,表面看著,甚至會被誤以為是圣人的人。
圣人之前清算上皇心腹、楚王余孽,也就順勢漏掉了平宜一家。
周既明的檢舉,驚醒了圣人,并非常貼心的打包送來足以定罪的證據。
圣人內心是欣慰的,連帶著對周既明這個人,也多了幾分寬容——
檢舉至親,多少有些涼薄、不夠厚道。
可,周既明確實有真才實學。
且,圣人事后也收到了有關周既明的所有調查資料——
出身沂州農家,自幼聰慧好學。
靠著出眾的才能與品性,被當地官學舉薦為貢生,前來京城參加科舉。
在京城,周既明頗為活躍,經常出沒于各種宴會、雅集。
既傳揚了才名,還得到了一份良緣——
平宜的女兒康寧郡君對才貌俱佳的周既明一見傾心。
周既明是個伶俐的,察覺到康寧郡君的情誼,便主動示好,終成美事。
只是,周既明娶了出身高貴的妻子后,卻未能平步青云。
平宜長公主夫婦可不是傻子,他們很清楚似周既明這樣出身卑微、卻野心勃勃的人,一旦得勢,定會猖狂。
或許不會恩將仇報,卻也不會安分守己。他們要的,是一個能夠哄得自家女兒開心的玩意兒,而非可能弒主的豺狼。
長公主夫婦仿佛馴狗一般的對待周既明,先是給塊骨頭,然后就是大棒、鞭子。
待到周既明看清自己身份后,再稍稍給些甜頭。
在長公主有意操控下,成婚兩三年,周既明的官職也才只有從六品,還是沒有實權的閑散差事。
不忙,也不會被推出來背鍋,沒有野心,或是想要養老的話,這樣的官職非常適合。
但,周既明不是啊。
他重生一世,想要的是縱橫朝堂、位極人臣。
為此,他甚至舍棄了對他有些恩惠的“未婚妻”。
王棉確實出身卑微,還行商賈之事,但她長得好,性格也好,妥妥的賢妻良母。
不似康寧,嬌縱跋扈,目下無塵。
周既明不算招贅,可他在公主府,在康寧郡君面前,就是沒法挺直腰桿子。
若只是受些氣,卻能換得仕途順遂,周既明也能忍受。
偏偏——
起初,周既明還沒有察覺到自己所遭受的打壓是來自于公主府。
但,有了一兩次的教訓,又從岳父、岳母等“至親”的眼底看出了戲謔與不屑,周既明猛然意識到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不是通天大路,而是一條注定是死胡同的絕路!
他,若繼續依靠公主府,將再無出頭的機會!
他,不是宗室貴女的夫君,而只是一條狗!
周既明怒了,本就算不得雪白的心,開始泛出絲絲縷縷的黑氣。
然后,就有了隨后的大義滅親。
看完百騎司送上來的資料,圣人心情略復雜。
若是站在女方的角度,圣人很能理解平宜夫婦的做法。
自家女兒本就是下嫁,若是不能將那夫婿牢牢的捏在手里,豈不是枉費了家中的資源?
可若是站在周既明這一邊,圣人也能體諒他的憤怒——
他不是空有皮囊的廢物,而是有著真才實學、雄心壯志的偉男兒。
被人當成了狗,他就有可能呲牙、咬人。
怪只怪平宜一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們認定的“贅婿”,這才釀成今日的苦果。
圣人通過這個案子,挖出了一個隱藏在自己陣營的暗棋,發現了一柄極好用的刀。
周既明行事雖略顯刻薄,卻展現出了縝密的心思、極強的刑偵能力。
圣人跟前,確實還有個樓彧,亦是非常能干的能臣。
但,樓彧的出身、經歷、身份等等原因,注定他只能站在光亮的朝堂上。
他是不可能隱于暗處,為圣人、皇家做些見不得光的骯臟事兒。
而周既明的出現,讓圣人暗自歡喜:這人,倒是很適合做個沖在前面撕咬的瘋狗!
于是,周既明很快就得到了提升,短短兩年的時間,就一路從從六品的閑職,升任為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并兼任百騎司校尉。
平宜長公主則被褫奪了公主封號,駙馬、嫡長子依法被判處流刑。
周既明與康寧郡君也順利和離。
當然,康寧郡君可以不離,但包括她本人在內,所有人都知道,她若是繼續纏著周既明,其結果只有一個——病逝!
再者,兩家已經鬧成這樣,康寧郡君就算心底再愛恨交織,也必須放手。
周既明成功擺脫妻族,并一步步的高升。
其代價就是成為臭名昭著、陰狠毒辣的酷吏、孤臣。
而百騎司的威名,也由周既明一個案子一個案子的傳揚出去。
“……摘星樓怎么會招惹到周既明?”
“我昨夜還在那兒,并未聽說有什么事情啊。”
王棉收斂思緒,不再去想曾經的前任,只是努力的思考自家此時的遭遇——
周既明不是無腦報復的蠢材,且兩人的恩怨,早已了解。
王棉絕不會自我感覺良好的認定周既明是對她余情未了、有愛轉恨,得勢后,便伺機報復。
呃,就算周既明得志猖狂,非要搞什么古早文的虐戀情深,也不會無端朝她下手。
她王棉可不是曾經的農家女,她是圣人欽封的郡君,更是長樂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有公主閨蜜,有手握兵權的夫君,還有暗中給圣人籌集錢糧的價值……她遠不是周既明一個“錦衣衛”所能謀害的。
除非,摘星樓真的卷入了什么大案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