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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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水面上,一個小小的腦袋瓜露出了水面。
趙錦娘的水性極好,雙腳輕輕的踩著水,整個人立在了水中。
她緊緊跟著自家的漁船,看到了水匪冒充漁民,蒙混著上了畫舫的整個過程。
聽到畫舫里傳出喊殺聲、呼救聲,趙錦娘終于明白,自家為何會遭受這場塌天大禍——
水匪盯上了畫舫,試圖劫掠那些游玩的貴人。
可貴人身邊防守森嚴,他們無法接近,便劫殺漁民,李代桃僵,然后再——
“耶耶,你死得好冤啊!”
趙錦娘的眼淚都快流干了,但此刻,知道了真相,她還是哭濕了臉頰。
其實,不只是她,遇害的還有其他的漁民。
只看畫舫周圍足足有七八條船就知道,那些水匪今晚造了多少殺孽。
“殺人償命!你們害了我的耶耶,我也要你們去死!”
趙錦娘用力握緊拳頭,沒有繼續留在水里圍觀。
她靈巧的一個轉身,就潛入了水里。
用力揮動雙手、雙腳,轉眼間,她就游出去了好幾米。
“如果只是我們這些卑賤的漁民,官府即便知道了,也會搪塞、推諉,甚至是包庇!”
“但,現在出事的,還有貴人家的小郎君、小女郎,哼,我就不信,那些狗官還能坐視不管!”
趙錦娘發著狠,拼命的朝著岸邊游去。
不到一刻鐘,她竟真的抵達了岸邊。
嘩啦!
上了岸,隨手擰了擰身上的濕衣服,她左右看了看,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朝著刺史衙門跑去。
白天的時候,她和耶耶在河面上,遇到了相熟的漁民。
就有人提及,說是今日刺史府有宴集,提前預定了河鮮。
他們一早就起來打漁,不到中午,就要將魚蝦等送到刺史府。
耶耶與那位阿叔多聊了幾句,趙錦娘聽得分明,她知道,整個沂州的官員、豪族、士紳等頭面人物,都會參加刺史府的賞蘭宴。
雖然他們這些百姓不懂得一盆跟韭菜差不多的蘭草,有什么可看的,但對于貴人的雅趣,耶耶、阿叔等都十分艷羨。
“……太好了,刺史、長史、縣令……他們都在刺史府。”
“他們若是知道,自家的孩子,被水匪劫掠,還有心思賞蘭、吃酒嗎?”
趙錦娘一邊發瘋的跑著,一邊暗自快慰的想著。
老天爺總算公平了一回,她的耶耶死了,那些高高在上、金貴無比的小郎君、小女郎們也都遭了難!
河岸距離刺史府,足足有五六里路,趙錦娘光著腳,只用了半個多時辰就抵達。
她被累得氣喘吁吁,只覺得心跳的厲害,嘴巴里又干又澀。
她勉強停住,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努力平復著呼吸。
好一會兒,她才站起來,幾步走到衙門口,來到了那面大鼓前。
墊著腳,高舉雙手,終于摸到了鼓槌。
她用力的敲了起來。
咚咚!
沉悶的鼓聲,在寂靜的傍晚,格外刺耳。
衙門里值守的差役跑了出來,就連隔了兩個院子的刺史府衙后院,隱約也聽到了動靜。
后院,花廳。
燈火通明、人影交錯。
偌大的堂屋,坐滿了賓客。
楊睿作為齊王世子,身份貴、品階高,自然高居主位。
樓彧坐在他身側。
下首左右兩列,李刺史、王廩各在一列的首位。
李刺史身側是其他幾個縣的縣令,王廩的下首則是河東縣令陸懷信。
除去縣令、主簿等官員,還有幾家豪族的家主,以及沂州的才俊、耆老。
白日已經賞過了蘭花,李刺史表示:“我養的曇花,預計今晚盛開。”
“諸位若是有興趣,可留下來一起觀賞!”
曇花一現,短暫卻珍貴。
尤其是曇花緩緩盛開的模樣,極美、極仙、極雅。
在座的賓客,哪怕是個帶兵打仗的粗鄙武夫,也愿意湊個雅趣兒。
更不用說,這里面還有……不管是主謀者,還是被謀害者,都不想離開。
于是,宴會繼續。
喝酒、跳舞,閑聊、胡扯,花廳里的氣氛,始終保持著歡樂、熱鬧!
楊睿全程帶著淺淺的笑,不管是李刺史的阿諛奉承,還是某些官員的故作清高,他都溫和以待。
他的眼底,沒有對李刺史的鄙夷,也沒有對某些官員的嘲諷,只有對于對方的尊重。
但他又不顯卑微,有著眾生平等的悲憫與高貴!
“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哪怕是李刺史,看到這樣的齊王世子,都要忍不住在心底贊嘆一句:不愧是齊王最看重的嫡長子,身份、人品、性格,無一不妥。
若他有楊睿這樣的兒子,他做夢都能笑醒,也不會冒險的做下錯事——自己平庸,兒孫不肖,只能趁著在任上,多多的撈取財貨啊。
一步錯、步步錯!
終于到了今日這般無法挽回的地步。
“楊世子,對不住了!”
李刺史舉起酒杯,殷勤的給楊睿敬酒,心里卻默默的說了聲抱歉。
楊睿客氣的致謝,春風拂面,客氣周到。
樓彧默默圍觀,只是與往日不同,他白皙精致的小臉,略略有些緊繃。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第一次制定計劃、布局安排,他亢奮,他躊躇滿志,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即將“圖窮匕見”,他忍不住的有些緊張。
手心有些濕,他悄悄的伸平手掌,在大腿側蹭了蹭。
“……還是不成啊,不像‘他’,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樓彧跟隨楊睿時間越久,學到的越多,他越是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他知道自己很聰明,也引以為傲,還曾經無數次利用自己的聰明。
但,結識楊睿之后,又跟他學了一個多月,樓彧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淺薄、可笑。
聰明?
不,小聰明而已。
他要成為能夠超越樓謹的強者,必須擁有大智慧!
樓彧稍稍有些分神,不過,倒也緩解了他此刻的緊張。
繼續豎起耳朵,聽著楊睿與李刺史虛與委蛇。
另外,樓彧還抽空關注了一下王廩——
這可是胖丫頭的阿父,不負責任,也不疼愛胖丫頭,但父女的名分,無法改變。
就是姜側妃,怨恨王廩,也無法真的狠狠報復。
不是怕了王廩,而是投鼠忌器。
若是弄沒了王廩,胖丫頭就徹底成了無父的孤女,以后可能還要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
“不怕,胖丫頭,還有我!”
樓彧會努力變強,成為不必顧忌“規矩”的存在。
到那時,胖丫頭有沒有阿父,都有他守護、偏寵!
“……河東之事,多謝陸兄!”
“哈哈,王兄客氣了。你我雖是初相識,但都在沂州為官,本該相互扶持。”
“對!陸兄說得對,你我是同僚,你我的女兒亦是同窗……”
“是啊,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們,在沂河玩兒得可還盡興!”
王廩與陸懷信湊在一起,推杯換盞,胡亂閑扯。
隱約偷聽到兩人談話內容的樓彧,卻陡然一驚:什么?胖丫頭在沂河?
不可能啊!
他最了解王姮了,這丫頭,看著憨傻,實則內秀。
且,她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
只要不是她足以信任的人,她輕易不會接受對方的邀約。
放眼整個德音堂、東山書院,胖丫頭最親近的就只有兩個人:樓彧和王棉。
樓彧在河道行營,王棉一介卑賤草民,都不可能“煽動”王姮去參加游河宴。
而換個其他人,哪怕是樓彧的便宜表妹鄭遲,王姮都不會答應。
也正是考慮到這些,樓彧明明探查到今日沂河上有畫舫,也沒有太過在意——胖丫頭又不在,他管其他人做什么?
那畫舫,到底是要游河,還是要“釣魚”,都隨他們的便!
可現在,王廩卻說什么胖丫頭也去了沂河——
樓彧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若不是還有理智控制,他險些就砰的站起來,沖到王廩面前問個清楚!
即便沒有沖動,樓彧此刻的心,也亂了。
他眼底閃過慌亂、急躁。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跟楊睿說一聲的時候,外面響起了鼓聲,以及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不好了!郎君!不好了!沂河突現賊匪,他們搶劫漁船,殺了漁民,假冒其身份,混入了畫舫。”
“畫舫上的諸位小女郎、小郎君,如今、如今都被賊人劫持!”
差役快步跑了進來,趙錦娘緊跟其后。
差役回稟完,就由她這個苦主兼證人訴說事實。
“什么!”
陸懷信猛地站起來,“我的伽藍,也、也被賊人捉住了?”
哐當!
王廩則直接摔了酒盞,溫熱的醪糟,灑了他一身。
王廩卻顧不得這許多,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九娘,出事了?
雖然他知道,某些人在暗搓搓的搞事情。
今天的賞蘭宴就是鴻門宴。
但他本著兩不相幫的原則,只想當個漁翁。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邊的賞蘭宴只是個障眼法,沂河上的畫舫,才是賊人的目標。
阿玖!
他的阿玖,就在畫舫上啊。
王廩不見得有多疼愛王姮,可他又無比重視這個女兒。
原因無他,王姮是他與姜氏唯一的牽絆。
或者說,王姮是他最重要的砝碼。
王廩非常清楚,現在姜氏只是不愿意竭盡所能的幫他,甚至還會小小的拖個后腿。
可若是王姮沒了,姜氏就會新仇舊恨的一起算。
王廩可沒忘了,王姮會參加游河宴,是他的“提醒”。
若姜氏知道了這件事……盛夏時節,王廩硬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或許,事情還沒有這么遭?”
“畢竟這小漁娘看到賊人上了畫舫,就跑來報信,并沒有一直留在沂河。”
驚懼之下,王廩開始拼命的自我安慰。
然而,“幻想”很快就被戳破。
又有人來報信,這次可不是什么幸存的漁民,而是畫舫上的護衛。
他受了傷,臉上、身上都有血漬。
他踉蹌著沖進花廳,對著自家郎君,嘶啞著聲音吼道:“郎君,快去救小郎君啊。他被賊人擄走了……”
王廩徹底絕望。
因為他聽護衛說,不只是這一個小郎君,整個畫舫的小貴人們無一逃脫。
“快!快去救人!”
“部曲呢,我的部曲呢!集合,都集合起來,去沂河,救女郎君!”
王廩不管不顧的站起來,大聲呼喝著。
樓彧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兩步沖到楊睿跟前,紅著眼睛,滿臉狠戾:“世子!”
事關胖丫頭,他真的無法冷靜的繼續計劃。
不是他不夠沉穩,實在是“關心則亂”啊。
樓彧這一開口,其他人仿佛也都反應過來,他們齊齊朝著楊睿行禮:“世子,還請您出兵,清剿賊匪,救回人質!”
楊睿眼底閃過一抹眸光: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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