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爺把塑料袋往俸如昌懷里一塞,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如昌,上次你教我玩手機,我都沒什么好東西給你。”
“這魚是我今天下河撈的,吃不了那么多,給你幾條嘗嘗鮮。”
俸如昌打開塑料袋往里一看,見是十來條兩指寬的小魚,且小魚已經宰殺好,頗為訝異:
“叔,這魚您釣的啊?”
“嘿嘿,我哪有那樣的閑工夫。”大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四下看了看,湊近俸如昌小聲道,
“這魚我用簸箕撈的。”
“咱河里魚多,隨便一撈就能撈到。”
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俸如昌好笑道:
“您是不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咱村里的魚好撈?”
大爺嘿嘿笑:“那倒也不是,我主要是怕村里小孩知道了,都跑去撈魚。”
“到時候要是出點什么事,人家還怪我起不好的帶頭作用,那我就有理說不清了。”
俸如昌樂了:“這怪不到您頭上。”
“不過,您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既然咱們村的小魚這么多,那咱們撈去鎮上或者縣里賣,是不是也能賣些錢?”
“我跟您說,城里人就好這一口。”
老大爺搖頭:“這可不行,這野生小魚離了山里的水就不好活了。”
“拿到鎮上去都死光了,更帶不去縣城。”
“而且,人家鎮上周邊的村子跟縣城周邊的村子都有人撈魚賣,咱們去賣,賣不過人家的。”
俸如昌點頭:“話是這么說沒錯,可不管怎樣,這也算是一個賺錢的法子。”
老大爺還是擺擺手:“這野生小魚不能過夜,就算能用清水養著,也只能養幾個小時。”
“這樣一來,撈魚賣魚都必須在一天之內完成,甚至得在上午就完成了。”
“可留在村里的都是老人家,能有幾個有這樣的精力?”
“讓他們大清早天不亮就去撈魚,然后一口氣都不歇的又趕到城里去賣,你說有幾個人能做到?”
“也就只有你們年輕人有這樣的精力。”
“像我們這些老家伙,早上也不敢下水,都是等中午天氣熱了,水溫高了,才敢下去。”
“唉”
老大爺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我的看法就是這樣的。”
“你要是覺得撈魚賣魚可行,你就問問其他人。”
“我是沒辦法了,我家里還有小孫子。”
“早上起來做了早飯,自己來不及吃一口,就得先喂小孫子。”
“還有一堆的雞鴨。”
“唉”
有人說農村人活該窮,守著那么多‘金山銀山’也不會利用。
可那些紙上談兵的人根本不知道現實的無奈。
但凡可以賺錢,哪怕是跪著賺錢,也絕不會有幾個人吝嗇自己的膝蓋。
但是,生活并不是靠想象的。
就像現在俸如昌提出賣魚一樣。
野生小魚值錢,大家都知道。
可問題是,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
一個人只有兩只手。
兼顧了家里的老小跟繁重的家務后,他們已經精疲力盡,連休息都成了奢望,哪還有時間去肖想什么野生小魚。
而且,撈魚賣魚也絕非說賣就能賣掉的。
否則,這山野之間哪還有什么魚啊,早就被那些賣魚賺了錢的人撈光了。
說到底,生活不是紙上談兵。
那些嘲諷農村人活該窮的人,大約都是夢想家吧。
俸如昌也不由得跟著嘆了一口氣。
他道:“叔,那謝謝您的魚
,下次要是還有什么難題解決不了就跟我說,能幫忙的,我都幫。”
老大爺聽了很是高興,又接連道謝一番。
兩人你謝我,我謝你,氣氛很是融洽。
這讓站在不遠處打探村情的俸村長冷了臉。
奇了怪了,俸如昌這個小王八蛋從前一點兒也不喜歡村里人的。
村里人也不喜歡他。
雖然俸如昌跟村民之間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利益糾葛,但耐不住他這個村長善于鼓動村民啊。
畢竟村里只需要他這樣一個能人就夠了。
他從小就是父母的掌中寶,家里的一切資源都傾斜在他身上。
所以,別看他只是一個小村長,可他卻有著驚人的初中學歷。
在他的那個年代,能小學畢業都很幸運了。
有些人甚至連學校的門檻都沒有摸過。
在那個年代,活著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十分艱難。
能有機會念書的,必定都是家中父母或者爺奶的掌中寶才行。
其他稍微沒那么受寵的,就只能淪為牲口。
牛下地干活,他們要跟著下地。
牛回家了,他們也回家。
不過,牛回家了只要歇息在牛圈里就行了。
而那些不受寵的子女還需要承擔家庭的大部分家務。
受寵的則是背負著所謂的‘改變家族命運’的使命,從小啥也不用干,只要老老實實去學校就行。
他俸村長好巧不巧,就是家里受寵的那一個。
至于俸如昌的親爹,自然是牲口。
這也是為什么俸如昌家里并不富裕,可他父母也要咬緊牙根勒緊褲腰帶,到處借錢都必須要送俸如昌上大學的緣故。
十幾年前供養一個大學生跟如今供養一個大學生并不是一回事。
雖然那個時候的物價相對比較低廉。
但同樣的,勞動力也是低廉的。
俸如昌的父母都沒什么文化,只能干最廉價的苦力。
可憑著苦力并沒有辦法培育一個優秀的人才。
所以俸如昌的老爹當初還找到他這個大哥借過錢。
不過,俸村長沒借給他。
俸村長還記得那個不愛說話的三弟在被自己拒絕后,說了好大一通話。
真是稀奇得很。
他說:“大哥,從小家里就只疼你一個,兄弟姐妹幾人,就你一個人進過學校。”
“我們這些爹媽不疼,爺奶不愛的,只能像牲口一樣干活。”
“家里有什么好東西,也都是緊著你。”
“就連家里母雞下的蛋,也只有你一個人有資格吃。”
“可是,你摸著良心說話,你有給那些母雞挖過一條蚯蚓嗎?”
“每天去給母雞挖蚯蚓的人是我,我過生日的時候,想吃雞蛋,爺奶就打了我一頓。”
“這些往事過了就過了。”
“但是我希望你能記住,你當初之所以能成為村里唯一一個初中畢業生,不是爺奶的本事,也不是爸媽的本事。”
“是我們這些兄弟姐妹的血夠多,你才能吸得這么輕松隨意。”
“如果家里只有你一個孩子,那你現在跟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樣,根本就沒有機會坐在這個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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