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生雙臂交叉,全身蓄力后,再緩緩將臂膀打開。
伴隨著一陣肌肉骨骼的沉悶摩擦,雄渾的氣浪不斷釋出。
站在最前面的他,為身后的同伴們,撐起一座屏障。
過去的潤生,無法將氣浪掌控得如此精細,經過“速成班”提升后,做這些,已是游刃有余。
火焰沖擊上來,即刻如打入沸水中被快速攪散的雞蛋。
李追遠等人的四周與頭頂,好似被鋪上了一層厚重的火焰毛毯。
這里的甬道雖然很寬,可到底還是個密封的空間,只要火勢足夠大、足夠猛,絕大部分人都沒有抵抗的能力,少數有抵抗手段的人,也壓根來不及反應。
周圍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大量江湖人士在距離龍王門庭只有一門之隔時,身體與那心中一飛沖天、魚躍龍門的愿景,一并化作飛灰。
譚文彬不斷轉動著身子,他所感知到的訊息,通過紅線實時傳遞到小遠哥的腦子里,讓李追遠可以在視線受阻時,掌握外面的情形。
那四個女人所在的位置,依舊穩固,她們以自己的方式,扛下了火焰的席卷。
至于那個男人,卻暫時沒辦法確定其位置,李追遠認為,他應該還沒有死。
他很聰明,不光花費心思擋住了焚燒,還將自己的氣息動靜隔絕了起來。
厚重的火焰毛毯外圍,不時有暗紅色的火焰靠近,這團色澤的火焰,溫度更高,焚化能力也更可怕。
林書友每每都能提前反應,手中凝聚出三叉戟虛影擲出,將那暗紅色擊散。
整體上,火焰還在持續,哪怕是到現在,也沒有停歇下來的跡象。
陳曦鳶:“門里面的那位前輩,這是要把我們當妖獸給徹底煉化。”
李追遠:
“妖獸的叫聲與人的慘叫,你當他分辨不出來么?
當然,也的確可以分辨不出來,畢竟虞家這里情況特殊,都是妖和人的搭配,發出人的慘叫聲也很合理。
那些時不時出現的暗紅色的火焰你看見了么?那是在使用這一術法時,噴灑出舌尖精血進行的加持。
不過,就算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可以理解成他生怕會有妖獸靠自身天賦逃脫,他是在確保除惡務盡。
明明都燒了這么久了,可他還在繼續,你說,他為什么不把石門推得更大些,自己進來看看?
最后,正常人平日里,可沒有這種自言自語的習慣,尤其是在面對他‘認為’的妖獸時,還要開場加一段很浮夸的‘哈哈’。”
陳曦鳶:“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們不是妖獸,他這是在故意對我們出手想要殺了我們?”
李追遠:“他不確定我們到底是不是妖獸,他也不愿意去確定,因為一旦確定了,他就會遭受天道反噬。
但他,就是在這種可能存在模棱兩可的事情上,故意用力過猛。
寧可對殺一千,也要‘錯’殺一個。”
趙毅曾提醒過李追遠,那幫人家里的長輩在對虞家出手時,肯定會留下一些用力過猛的痕跡。
但很顯然,這幫老前輩,在對天道的理解上,比趙毅所設想得要更深入,而且,他們下手,也更狠。
虞家的畜生當道所制造出的特殊形象,給了他們對“人”出手的理由,只要聽到動靜,那就二話不說,直接一招先打過去,保不齊就能提前扼殺掉其他家族門派的優秀后輩。
同時,他們家自己的后輩,也處于同樣的被“誤殺時刻”。
李追遠覺得,天道在這一浪里的布局是真的很有意思,總體規則是:
己方長輩無法在江面上庇護己方晚輩,就算晚輩遇到了危險,也不能朝著長輩那里去逃,長輩更不敢直接出手去幫助。
而這里的特殊環境,又給予了那些前輩對其他家孩子出手的契機,只要一個人忍不住這么做了,或者哪怕這個想法只是在自己腦子里剛剛形成,囚徒困境也就出現了。
你不對別人晚輩動手,可你的晚輩可能在遭遇別人的鎮殺,說不定已經出了意外,死得稀里糊涂。
雖然這些老家伙,都是人精,不至于那般急迫地短視。
但天道好不容易以龍王虞搭臺,再推起這么豪華的走江精英陣容,光是明面上已知的正統龍王家的傳人,算上虞地北的話,就已經有六個。
沒有意外,那就推出意外,沒有沖突,那就誘發沖突,連一縷風一片葉,都能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天道,有的是辦法讓它所想要營造的效果出現。
那些老家伙們先前對虞家妖獸殺得越狠,屠得越干凈,就越是在加速清場,好為接下來的正道內部廝殺做好準備。
老家伙們來虞家之前,只是想著分食虞家的底蘊,肯定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成為這一浪之中早就被安排好的“演員”,飾演的還是正常浪里的傳統邪祟角色。
甚至就算這會兒,大部分人應該都沒清醒意識過來,一是他們對天道的認知深度不夠,連李追遠也是事發時才想得通,而能提前做到預判的,那得是真正“懂”天道的那一類人,就比如歷代最終勝者龍王,以及陪著龍王走江的人和……動物。
另一個原因是短時間內對妖獸的過多殺戮,讓它們的妖血與怨念大量彌漫,再結合虞家深建于邙山地下的特殊環境,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瘴,讓人會更容易沖動,無法一直保持理性。
江水在天道的推動下,早就貼心布置好了一切,留意好了方方面面。
這一代的佼佼者,終究是要在一起廝殺的,也必然要分出勝負的,要么死要么認輸,不可能讓你一直悠哉悠哉地站在江上看風景。
每一代的龍王之爭,都是這么過來的,走江,本就是天道為一代人杰,打造好的生死擂臺。
李追遠覺得那個男的聰明,是因為對方在第一時間就洞察了石門后那位的意圖,將自己的氣息隱藏,這是不給對方繼續針對發難的機會。
而眼下,擺在李追遠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要么,他帶著身邊所有人,去和石門后那位碰一碰,只要自己這邊能沖出石門,陳曦鳶再大喊一聲“龍王陳”!
那對面的老頭除非發了瘋地想硬扛天道反噬,在浪中強行格殺走江者,否則他就只能立刻收手,訕訕道:“搞錯了,搞錯了。”
這算是規則里的優待,各家派出的人,差不多就類似于秦叔劉姨在家族中的地位。
因此,真讓現在的走江者去和各家長輩廝殺,勝算還是非常低的,這亦是江水給那些老家伙們設置的一種制約。
如若真想痛快廝殺,那個很簡單,像上次在麗江那樣,給每個團隊都配發一塊黑色碎玉且必須要求隨身攜帶,直接“天為”定義成邪祟,這樣就能合理自相殘殺。
可對李追遠而言,如果拼著推門而出,只是為了得到對方一句道歉,那這么做的意義就不大了。
第二個選擇,有陳曦鳶在,李追遠并不認為自己就完全沒有與對方掰手腕的資格,若是運氣好,在較低概率下,說不定還能將其擊敗甚至斬殺,畢竟他們這幫老家伙,只是有秦叔的地位,卻不見得有秦叔的實力。
但自己這里,也必將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剛入虞家門,就給自己手上的牌都拼光了,真的是太不理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想攫取的利益,也有很多。
那就先忍一手,既然是貓捉老鼠的游戲,那自己就當一回老鼠。
對方是不敢把太多注意力放進來觀察的,因為一旦“看清楚”了,就沒辦法自圓其說了,石門后的老頭,肯定是處于“難得糊涂”的狀態。
李追遠:“你的生辰告訴我。”
陳曦鳶立刻回答。
少年自袖口里抽出一小沓黃紙,總共五張,黑蛟之靈自掌心飛出,沾染著李追遠的血,在每張黃紙上化作筆劃拍打,“寫下”所有人的姓名與生辰八字。
而后少年雙手交叉,向前一拱,傀儡術生出效果,五張黃紙落地后折迭而起,成了五個小紙人。
既然曉得對方“稀里糊涂”,那自己也就沒必要弄太精細,彼此糊弄就是。
少年單膝跪下,右手手掌拍向地面。
“啪!”
潤生關閉氣門,但這用以阻擋的氣浪并未消失,只是改為了陣法效果。
譚文彬眼睛瞪起,讓自己的視線能更多的穿透火焰,林書友那里則更為迅速地透支出三叉戟虛影,進一步再提前,擊散將要匯聚過來的暗紅色。
陳曦鳶全程目睹這一切,少年并未開口下達命令,可三個伙伴立刻做出了各自反應,更詭異的是,譚文彬的眼里的蛇眸,似乎能和林書友共享?
李追遠開口道:“開域。”
陳曦鳶瞬間開域的同時,心里還在嘀咕:為什么到我這里就得口頭說話?
她已察覺到,這四個人,肯定以少年為核心,掌握著一種她聞所未聞的秘術,能將彼此心意實時傳達。
陳曦鳶此刻也好想加入,體驗一下。
潤生后退,林書友后退,譚文彬向前,大家都迅速靠近,被陳曦鳶的域所包裹。
李追遠布置的陣法也隨之瓦解,大火得以突破而入,將那五個紙人燃燒。
在少年的操控下,紙人不停掙扎,發出無聲的凄厲慘叫。
緊接著,李追遠抓住陳曦鳶的手,拉著她繼續保持著域后退,潤生他們也都步調一致。
五個人,先向火焰席卷的方向前進,而后伴隨著火勢回收,又立刻后退。
站定,陳曦鳶的域繼續開啟,用以隔絕,李追遠仍不覺得保險,右手中陣旗浮現,在域外,又布置了一個臨時隔絕陣法。
雙重保險之下,除非自己這邊流露出殺機,要不然其他人應該很難察覺到自己等人的存在。
下一刻,原本充斥著火焰的甬道,變得安靜下來,一道道火焰被抽離,化作火蛇,全部向著那四個女人所在的位置撲去。
在石門外老頭的感知里,李追遠這伙人已經被燒死了,那么接下來只需集中對付最后一伙負隅頑抗的妖獸。
“這妖獸,是耐火的不成,我就不信,燒不死你,噗!!!”
舌尖精血像不要錢似地噴出,隨即,一條完全是暗紅色火焰組成的火龍向那四個女人所在的位置呼嘯而去。
見到這一幕,李追遠馬上判斷出,石門外的老頭,在剛剛大火燃燒時并沒有閑著。
老東西在門口,布置了一記殺招。
火龍來勢洶洶。
盲女搖頭,示意自己布置的陣法絕無抵御它的可能。
一身白裙的女人抽出自己的劍,目中森寒,她已做下決斷,主動出擊。
“轟!”
肥胖女人猛吸一口氣,身上長出密密麻麻的紫色鱗片,一個人先強行撐開身前的火焰,幫同伴打開通道,再震碎周圍普通的火蛇,最后,一拳捶在那條暗紅色火龍上。
火龍一陣扭曲,方向偏移,胖女人身上的鱗片大面積脫落,右臂更是瞬間融化,傷口處余下的火焰還在繼續進行吞噬。
瘦女人身形出現在她身邊,一根絲線劃過,將胖女人燃燒的傷口切除,而后絲線延伸而出,其身形更是短時間內不停變化,避開了那條企圖捕捉她的火龍。
到達一半距離后,瘦女人奮力一拉絲線,白裙女踩著絲線,身形如鬼魅般快速移動,手中的劍開始蓄勢。
火龍調頭,想要去阻攔,顯然是不希望她靠近石門。
盲女雙掌上下相迭,仰頭,奮力布陣。
“轟!”
無形的枷鎖落下,企圖將火龍困住,但也只是困住了一瞬。
盲女眼眶流出鮮血,腦袋向前一低,幾乎昏迷了過去。
不過,這一瞬,也夠用了。
白裙女出現在了石門后方,將象征著自己身份的長劍順著門縫正欲刺出,同時也喊道:
“河谷丁家丁……”
劍身即將穿過門縫,白裙女喊話時也刻意省去了“我乃”,可臨時決斷又怎么可能比得過蓄謀已久?
幾乎同一時間,兩根枯瘦的食指與中指合并在一起,自石門縫隙里,向內探出。
這一招出來,整座石門,都為之一黯,更是禁閉了周遭一切聲音!
白裙女眼睛瞪大,將劍收回于身前。
“啪!”
劍身與指尖接觸后,瞬間斷裂。
白裙女脖子上的一枚玉佩正欲搖起,手腕上的鐲子也作勢要發顫,更有鈴鐺聲似要傳出,這一身,保命用的物件兒,在正要發揮作用時,全部化作了齏粉。
伴隨著指尖臨近,白裙女身上的裙子都開始碎裂,可剛碎裂開去后,內部的特殊材質卻仍崩而不散,再次回收,擋在了女人身前。
李追遠只得在心里感慨,護身器具這么多,這種底蘊下,正常浪花里,真的是想死都難。
然而,在這一指下,一切外力阻隔都失去了意義,屏障又一次被破除,指尖繼續突破。
女人張開嘴,口中有一柄細小如玩具般的寶劍飛出,其面容,也在此刻一下子蒼老下去,頭發染白。
這需要以壽元生機為代價釋出的最后利器,在與指尖相撞后并未粉碎或彈開,而是刺入了指尖后,繼續深入。
然而,手指的整體動作,并未停下。
瘦女人出現在了白裙女身前,身前絲線快速交織成壁障,緊接著又頃刻瓦解。
“砰!”
瘦女人身體炸開。
身后的白裙女繼續面對手指,她胸口已凹陷下去。
但應該是那柄順著指尖進入的小劍,在老頭體內一陣穿行,這會兒應該到了老頭兒不得不分心去處理的地步。
“嘩……”
指尖停頓。
白裙女無法將聲音傳過去,但她手里一直攥著自己最開始的那把斷劍。
奮力一彈,斷劍飛出石門縫隙,上面有她家族的族徽,還有她的名字,見劍如見人。
老頭的聲音傳來:
“啊,原來是世侄孫女啊,我還當是哪種妖獸這么厲害難殺呢,對不住,搞錯了,搞錯了!”
沒有停留,門后老頭直接離開。
他寧愿以舌尖精血加持普通的術法,再以指尖而不是自己武器來釋出殺招,就說明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萬一沒殺成功,讓其得以逃生,等于在江湖上多了一個仇家,那么,老頭一開始所發出的聲音,可能也做了假。
不過,在種種壓制下,他必然也受了傷,尤其是那柄小劍,絕不是那么容易取出的。
白裙女頹然坐在地上,捂著胸口,看著身前破碎的同伴。
這時,一道陰影自墻壁剝落,那名先前氣息消失的男子走出。
出來第一件事,男子就開口道:
“我潛入這群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你們這幫為虎作倀的江湖敗類趕盡殺絕!”
獨臂胖女人馬上護到白裙女身前,白裙女冷眼盯著男子。
陳曦鳶看向身側的李追遠,李追遠沒反應,陳曦鳶知道,小弟弟不打算救人。
她是想救一下的,但經歷過博物館那次之后,她現在救人的想法,也不強烈了。
反正自己正處于被小弟弟利用階段,那就按小弟弟的意思做事好了。
男子一邊向她們走去一邊掃了一眼李追遠等人先前所站的位置,搖搖頭:
“先前在外面倒是嚇我一跳,還以為是秦家又派人出來走江了呢。
能這么容易被燒死的,肯定不會是秦家人。
看來父親他們當年聯手,確實打斷了秦家復興的脊梁。”
為了逆轉血糖,戒糖后又開始減肥,然后導致自己生物鐘又崩了,兩宿沒睡,白天腦子都是木的,寫得慢。
這章字數不夠,欠大家5k。
在這里給大家說聲抱歉,老讀者都知道我有多胖以及我的工作習慣多不健康,總之,我會盡快調整好,補更和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