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李的比自己更早地出現在這里,對此,趙毅是一點都不驚訝。
因為趙毅還未見過誰,能比姓李的更懂江水。
走江的精英,能在江水中借浪而游,就已屬十分難得,可姓李的早就玩兒起了挖渠引水。
就是趙毅本人,也是在這方面受益良多。
而且他得到的,還只是閹割版,真正的核心內參,他到現在都沒能看到。
趙毅心里也有數,他會對林書友各種揉搓挑逗,但也只是窺探一下私生活。
哪怕他知道,自己但凡多動點心思,真正的機密他也能套到,阿友本性淳樸,就是他體內的那位童子,在趙毅這種能窺探人心的人面前,也只是個童子。
可他并沒有那么做,他不希望阿友難做,無論謀求多少利益,都比不過一個能在你危急時刻,會拼死把你背出來的后背。
總之,具體到每一浪里,姓李的處處搶占先機,那簡直就是基本操作。
誠然,姓李的是不出名的大方。
但這種大方,體現在姓李的對手里資源的分配上,他對自己人,向來是毫不吝嗇。
可對外,他是真的窮,窮得觸目驚心。
別人的搜刮,了不得是刮地三尺,就是蝗蟲過境,也無非是毀你莊稼,但姓李的所過之處,基本都是滅門銷戶。
因此,
已知姓李的早就在這里了,可這潑天的大機緣卻依舊還在。
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壓根就不是什么大機緣,這是裹著糖衣的砒霜!
不僅如此。
普通的砒霜,依姓李的性格和手段,他還真會去做個精細拆分,把外頭甜滋滋的糖衣給撕下來帶走,徒留劇毒。
姓李的沒這么做,說明這玩意兒,他碰都不敢碰。
趙毅回過頭,看向遠處的那座三層木屋。
這次自己這一盟的人里,有四玄門那種掌握玄妙手段江湖地位高的門派,有雖未出過龍王可實力公認不俗的家族,也有像曾經九江趙那樣只出過一位龍王的準龍王家族,更有那三位……是正統龍王家出來的。
這家世背景,是一個比一個硬。
再結合姓李的背景以及現在跟在他身邊的那位陳家女……
有對癥下藥,那亦有看人下毒。
“所以,這毒,毒的不僅僅是個人,而是可能毒倒個人背后的一大片”
能布置起這種陷阱的,絕不是普通人,虞家那群畜生,有實力卻沒那個腦子,唯一有腦子的,且策劃虞家變天的,就是那條……
趙毅伸手,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記憶么”
趙毅本就比另外十一個人,多掌握一些關于虞家的重要信息。
可有些事兒,你沒往那邊想,就永遠都想不透。
再加上當周圍人集體目光灼熱時,你也很難再繼續堅持自己的冷靜。
最重要的是,趙毅是和李追遠一起經歷了好幾浪,但他看到的只是自己視角。
就比如,溶洞下,姓李的到底是怎么把那尊詭異邪祟鎮殺的,他就不知道。
在他眼里,就是那邪祟化作黑暗,涌入了姓李的體內,然后……邪祟就死了。
趙毅只能猜測,姓李的精神意識深處,應該還存在著某
個可怕的東西。
但即使如此,當李追遠把窗戶一開一閉后,等同幫趙毅確定了思路方向。
有了答案,再去推條件,事情就變簡單了。
趙毅快速平復情緒,舒了口氣。
邁開腿,準備往回走,可腳剛離地,卻又停住。
扭頭,再次看向那已經緊閉的窗戶。
趙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姓李的,你這是借毒殺人啊?
“行,我幫你看看,到底哪家合適,我幫你推波助瀾一把。”
“你不出去和他說話么?”
陳曦鳶站在李追遠的房間里,目睹了少年剛剛開窗閉窗的動作。
自那伙人進村后,她的警惕性也隨之提了起來。
畢竟,自走江以來,她所吃的最大的一個虧,就是拜他們所賜。
如果沒有少年出手搭救,她已經死了兩次。
所以,在察覺到有人撞擊了木屋陣法時,她立刻從樓上閃身出現在了少年的房間里,比林書友來得都快。
少年告訴她,剛剛撞門的是只豹子。
一只,會發出貓咪叫聲的大花豹。
她提出自己的疑慮,問這是否可能是那伙人投石問路的手段?
如若單挑,陳曦鳶毫不畏懼,就算是來兩個,她也有信心一戰,可對面,實在是人多勢眾。
她已經在盤算著,要是局勢失控,自己該如何保護著少年安全離開。
然后,少年教了她一個成語,叫“打草驚蛇”。
陳曦鳶這才意識過來,自己驚憂錯了方向。
很少身處于險境的她,著實欠缺這種危險時刻快速認清局面的能力,長輩教過,先人筆記里看過,但紙上得來終覺淺。
等李追遠推開窗時,她也看見了正好站在外面路上的趙毅。
李追遠對陳曦鳶解釋過,江湖傳聞中趙毅所做的大部分事,都是替自己頂的。
但這些解釋,并未讓趙毅在陳曦鳶心里的形象,得到多少改善。
反而讓陳曦鳶覺得,頂別人的事跡來給自己揚名,實在是有些卑劣。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陳曦鳶不想把這座山挪到少年身上,那就只能讓趙毅繼續背下去。
可原本,陳曦鳶以為少年會把趙毅喊過來說話,或者丟出一封書信,但少年并未這么做。
李追遠:“因為,他帶了腦子。”
陳曦鳶:“小弟弟,你是不是覺得,姐姐我這個人,腦子很不夠用?”
在李追遠表示自己不喜歡“追遠賢弟”或者“追遠世兄”這類正式稱呼后,陳曦鳶就將稱呼改回自己先前最喜歡的那套模式。
以前喊小弟弟,是覺得這少年可愛漂亮,現在在他面前自稱“姐姐”,會有一種異樣的快樂。
沒人能經受住這種快感,這也是趙毅總是費盡心思想在少年這里占句便宜的原因。
李追遠看了一眼陳曦鳶,回答道:“腦子這種東西,對你來說是一種累贅。”
陳曦鳶:“這是反諷?”
李追遠:“這是贊美。”
若是能一路靠實力碾壓,誰又想去苦心算計?
陳曦鳶:“感覺,能認識你,且還能陪在你身邊一段時間,是我的幸運。”
李追遠走到書桌后,坐下。
陳曦鳶:“有些事情,我以前沒經歷過,所以我會天真地認為,一切都會按照過去的那種節奏不斷發展下去,雖然,我自己心里也清楚,這不大可能。”
李追遠將紫色羅盤放在面前,羅盤上的指針穩定轉動,正支撐著木屋陣法的平穩運行。
陳曦鳶:“我覺得,我會死。”
李追遠:“你已經死過了。”
前期的浪與競爭者,可以直接踏過去,可等到了競爭激烈時,浪的難度越來越高,競爭者的實力也越來越強,當絕對實力無法形成碾壓后,這樣的人,往往會死得很干脆,莫名其妙。
甚至,連殺了她的人,也會覺得莫名其妙,驚詫于到了這一階段了,為什么還會有這種人?
殺了她后,還得膽顫心驚地細細搜索、謹慎反思、時刻提防,懷疑這是一場針對自己的大陰謀。
李追遠相信,歷史上那三位陳家龍王,必然是有可以碾壓同代的實力,但李追遠并不認為,那三位陳家龍王的性格,會如陳曦鳶這般。
陳曦鳶:“感覺,你在教我做事。”
李追遠:“沒有。”
陳曦鳶:“我感覺有。”
李追遠:“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么?”
陳曦鳶:“為什么?”
李追遠:“因為你是個活人,眼不盲耳不聾,可以站在這里,自己看、自己聽。”
陳曦鳶眉頭一蹙,很不滿意道;“怎么次次都是這樣,被你一解釋,靈氣就變成了地氣。”
李追遠:“不接地氣的靈氣,不是曲高和寡,而是自欺欺人。”
陳曦鳶舒了口氣,走到書桌前,看著李追遠。
李追遠一邊繼續調試著羅盤一邊說道:
“去繼續療傷吧,那才是你的優勢。
陳曦鶯:“謝謝。
李追遠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后繼續專注于手頭上的事。
陳曦鶯:
“其實,那天宴席上,你完全可以不去阻止,讓虞地北拜我為龍王跟隨我走江的。
這樣的話,我在這一浪里會跟著你,虞地北也會跟著你,可以想見,在我們進入虞家后,你將得到非常大的便利,更容易攫取利益。
等虞地北身上的隱患爆發后,你可以把我往外一推,由我以及我背后的陳家,來承擔這可怕因果反噬,而你完全可以輕松地置身事外。
但你,沒有這么做。
李追遠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之色。
少年停止了對羅盤的摸索,十指發力,指節變白。
即使現在的病情比之過去有所好轉,可少年距離痊愈,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非理性的抉擇,本就容易讓其難受。
其實,在宴席上少年之所以閉了眼,就是在竭力隱藏自己的這種本能排斥反應。
可現在,陳曦鳶卻當著自己的面,揭了出來。
她沒惡意,她是真心在表達感謝,甚至是感激。
因為她清楚,自己必然會入套,事實上,當時的自己已經說出,李追遠若是不要虞地北,她就要了。
少年都不用給她挖坑,只需冷眼旁觀不阻止,自己就自然而然地會跳下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這種感激表達,卻等同在撕扯著少年身上的皮。
陳曦鶯:“你,不舒服?
李追遠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陳曦鶯發現,少年的眼眸里,充斥著一種冰冷。
“因為是你說的,在這一浪里,你是我的人。”
“對,是我說的。”
“所以,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的私人財產。”
“啊?”
“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即使你不跳進這個坑,不去進行助力,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可能不會那么豐厚,事情也不會那般順利,但我更看重的是長遠利益。
這是一場交易。”
“交易?”
“你好對付,你不該死,這一浪結束后,其它浪里,你能幫我去剪除其他對手。
若是以后,某個浪里,你我再次相遇,彼此是競爭者關系,必須得決出勝負,我也能因更了解你,占據優勢。
我可以在這一浪里,就提前給你留下心理陰影,讓你在與我正面沖突時,勇氣不足,心志不定,露出更多破綻。
甚至,讓你萌生出,實在不行就二次點燈認輸的退卻之意。”
呼……
少年雙手輕輕放在書桌上,臉上的痛苦消退。
這些話,與其是對陳曦鳶說的,倒不如說是李追遠自己對自己的開解。
因為這一浪里,最理想的狀態,就是獻祭陳曦鳶,乃至將陳家一并獻祭進去。
陳曦鳶笑了。
當你對一個人有偏愛時,雙標在所難免,趙毅在她這兒,明明什么都沒干,只是說了幾句問好的話,可印象分卻在不斷走低。
而李追遠說了這么冰冷的利益解釋,在陳曦鳶眼里,卻像是一個執拗的少年,不愿意直面人情,反倒顯得更為真性情。
人之福緣,在很早時就已注定,如若那天在“望江樓廣
場”上,陳曦鳶沒對那個“普通少年”感興趣,主動上前聊天,給李追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么,在那座湯館里相遇時,雙方就只是陌生的食客關系。
陳曦鳶:“我點燈走江時,奶奶對我說,江上危險,要是玩累了,就早點上岸回家。
我爺爺對我說,反正我陳家龍王本就不多,故而也就不多我這一個。
倘若我走江成功了,原本一張祭臺供奉三尊龍王牌位正好,放四個嫌小,就得定制新的大祭臺。
大祭臺擺在現在的祠堂里,就顯得祠堂很小,那就得重修祠堂。
祠堂是祖宅陣法禁制最核心區域,牽一發而動全身,更別說重修了,所以還得重修擴大祖宅。
祖宅旁邊,有我陳家先人的墳,還有歷代受邀而來的江湖人士所題寫的字碑。
對了,你知道么,有一座大碑,我爺爺很喜歡,我也很喜歡,那是蘇軾親題的。
他當初在海南時,拿詩詞換生蠔吃。
被我陳家一位先祖,用好吃的勾引過來,以美酒佳肴盛情款待,讓他寫詩作詞。
結果這種文人吃得太好太飽后,反而寫不出來東西了。
先祖就只能把他丟山上木屋里,餓著他,讓他以作品來換酒菜,那真是高產。
偌大的石碑,被他寫得滿滿當當,都是語文書上見不到的作品。
后來,每次我陳家家主邀江湖前輩與才俊來祖宅觀摩《聽潮觀海律》時,都會帶客人先去欣賞一下蘇軾的那座石碑。
可惜,我陳家的酒,有些特殊,蘇軾到底是普通人,那段時間喝太多了,導致記憶模糊,以為是南柯一夢。
離開我陳家后,就忘記了這一段故事。
我爺爺說,這也算是一種相忘于江湖了。
你看,我如果真成了龍王,得給我陳家帶來多大的麻煩。”
陳曦鳶話語里的暗示之意,很是明顯。
她在告訴少年,對競爭龍王之位,她并沒有那么深的執念,對二次點燈認輸,她也并不是那么抗拒。
這是在呼應李追遠先前說的那番話。
不過,她爺爺奶奶對其的叮囑,估計也不是想著幫她緩解壓力,更可能是知道自家這孫女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性格調性。
每一代的龍王爭奪,越到后期就越是慘烈,是實力、心性、氣運等等一切因素的最終廝殺博弈,亦是人杰瘋狂凋零的階段。
自家這孫女……縱使天賦再好,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走到最后的樣子。
與其讓她到后期,連想認輸的機會都沒有,倒不如早一點退出,至少能活著回來。
這樣的大孫女,沒哪家老人會不真心稀罕。
李追遠看著她。
眼前的這個年輕女人,總是能讓少年產生無法應對感。
客廳里,正在抽煙的譚文彬,耳朵微顫,然后一不小心,就把嘴里的這口煙,直接咽了下去。
“咳咳……”
旁邊的林書友馬上起身,輕拍彬哥的后背。
“彬哥,你怎么了?”
緩過來的譚文彬,發出一聲感慨:
“外隊危矣。”
“噗哧!”
陳曦鳶打開了一罐健力寶,喝了起來。
她還是不喜歡這種太甜的飲料,但當著少年的面打開喝,有種搶小弟弟零食的感覺。
李追遠:“哪來的。”
陳曦鶯:“書友給我的。”
客廳。
譚文彬看向林書友:“你把你包里給小遠哥帶的健力寶送人了?”
村里可沒小賣部,這種飲料喝一罐少一罐。
林書友撓撓頭:“是我打賭輸了她的。”
譚文彬:“打的什么賭?”
林書友:“掰手腕。”
譚文彬:“呵,人家域一開,你比個屁。”
林書友:“嗯,所以我輸了。”
“噗哧。”
陳曦鶯又打開了一罐健力寶,放在了李追遠面前,道:“來,請你喝。”
譚文彬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書友,問道:
“你傻啊,你還跟她掰兩次輸了兩瓶?”
林書友:“第一次她開域了,我輸了。她說比第二次,不開域,就純粹掰手腕,拼身體素質。”
譚文彬:“然后……”
林書友:“我又輸了。”
譚文彬面容當即變得嚴肅起來,下意識地喊了聲:
“艸。”
要知道,他已經以極高上限,來推算陳曦鶯的實力強度了。
先前接觸中,她每一次的“犯傻”,都會使得譚文彬對她的實力評價再提升一分。
因為,陳曦鳶的單純與善良,與其實力成正比。
可即使如此,在譚文彬的認知里,陳曦鳶最強的,是她的域。
當她的域展開時,一定程度上,幾乎無解,誰都得陷入被動。
現在,他更是知道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哪怕沒有域,純靠身體素質,也就是功夫,她也能壓得過林書友?
主要是那日在博物館,譚文彬忙著和徐明、陳靖演對手戲,即使小遠哥將格子變得透明,他也無暇多看。
因此,他并未直觀陳曦鳶那日被一眾人圍攻的場面。
要知道,趙毅那一盟的人,隨便哪一個,都不簡單。
也就是這一浪涉及到龍王門庭,規格極高,換做以前的那種多團隊合作的浪,他們中任意一個人所代表的團隊,都能在與其他團隊競爭中,處于絕對優勢生態位。
就像當初的虞妙妙與她身邊的那只猿,在謀劃全面落空之際,依舊能趕在最后時限到來前,靠生打硬殺,將一塊碎玉攥在手里。
譚文彬深吸一口煙,再緩緩吐出:
“得虧這丫頭的性格是這樣,但凡她那方面正常點…
譚文彬將手里的煙丟地上,用鞋底踩滅。
“不對,她能有這樣的性格,就是因為她太強了。”
李追遠拿起健力寶,喝了一口。
陳曦鳶笑著問道:“對了,小弟弟,你打算選哪一家下手啊”
李追遠:“我家那位老太太和江湖上的一些頂尖勢力有矛盾,你怎么這么興奮”
陳曦鳶:“你家那位老太太的事,我爺爺肯定是愿意幫幫場子的。”
李追遠:“你奶奶不會有意見”
陳曦鳶:
“我奶奶越大度,我爺爺對她的愧疚感就越深,就越聽我奶奶的話。
因為我爺爺當初是不打算成婚的,連家主之位都沒想要,打算孑然一身,一心想著浪跡天涯海角。”
李追遠:“天涯海角,好像就在你家門口吧。”
陳曦鳶:“是哦,反正是那么個意思,是我奶奶先看上的我爺爺,當初我奶奶是柳家大小姐的手帕交,還曾幫過我爺爺出主意。”
李追遠:“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當代家主與主母過去的私事,就算想要聊,也不會大庭廣眾,只能是同時代的長輩們私底下小聲嘀咕。
陳曦鳶:“我小時候練習帶著域跑時,為了測試效果,就專門去各個長輩們的私院里轉圈,看看他們能否察覺感應到我的存在。
然后,我就聽到了他們之間,很多的悄悄話。
對了,你還沒說,你打算選哪一家呢?”
李追遠:“不用我選,趙毅會幫我選的。”
陳曦鳶:“唔,你們只是開關個窗戶,就能傳遞這么多訊息?”
李追遠看向陳曦鳶的額頭。
陳曦鳶馬上一只手遮住自己額頭,另一只手指向少年:
“小弟弟,不準再說姐姐我沒腦子!”
村口果林里,趙毅從路過的一只松鼠背袋里,順了一個蘋果,啃了起來。
清甜可口,還真的挺好吃。
小松鼠發現自己背袋一輕,馬上轉過身,氣呼呼地盯著趙毅。
周圍的其它松鼠,也都聚攏過來,有的已經在地上撿起了石子。
“哈哈,我是客人,能吃的。”笑著解釋完后,趙毅擺了擺手,“走走走,忙你們的去。”
眼前的松鼠們真聽進去了解釋,然后全部轉身,排成一列,齊步走向果林深處繼續收集果子。
這一幕,讓趙毅愣了一下。
“到底是誰這么幼稚無聊,在這里給松鼠們做軍訓。”
這時,一道腳步聲自趙毅身后響起。
來人很年輕,身穿一套普通的道袍,卻凸顯出一股仙風道骨。
他叫李俊,是碧霞派傳人,該派供奉三清。
“趙兄好有雅興,其他人都在忙著給那位虞家人開條件,趙兄卻在這里訓練松鼠。”
趙毅沒解釋,直接默認下來,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李俊:“趙兄就一點都不著急么?”
趙毅:“李道長說笑了,我著急有用么,我可是排在最后一位。”
李俊:“可趙兄,卻是先前唯一一個,與那位虞家人互報身份的,他心里必然存著一份感激,怕是這會兒,對其他人都已是虛以應付,就在刻意等著你了。”
趙毅:“李道長怕是把人想得太簡單了吧?一句話而已,又不當什么。”
李俊:“好話一句三冬暖,有時候大機緣,往往就藏在這福心一會。說到底,是貧道修行不深,雖覺已做到尊重,不以虞家當下處境而輕視人,可實則,有這種不愿輕視的想法,就已經是在輕視了。
他們,包括我,接下來再忙、再示好,也不過是在為趙兄做鋪墊暖個場罷了。”
趙毅:“李道長真是太抬舉了,我一個自破家族的人,誰會愿意跟隨我呢?”
李俊:“接下來,這位虞地北要做的事,不也是去破了這虞家家門么?正好,趙兄你有這方面的經驗。”
趙毅:“喲,還真是。但經驗不能當飯吃,莫說我九江趙家已經不存在了,就算還在,怕是也比不得你們背后的家族門派底蘊深厚,人,終究得活在現實里,而不是夢中。”
李俊指了指四周:“難道趙兄覺得,這里的世外桃源,就是現實么”
趙毅不語。
李俊繼續道:“這里,無非是另一場夢罷了,而那位虞地北,自記事起就未曾出過這里,他其實一直都活在夢里,是個夢中人。
你看,這不又和趙兄你絕配了”
趙毅:“李道長怕不是在碧霞派下屬道觀里的香堂進修過,這三言兩語的,還真把趙某說得飄飄然起了,對未來充滿希望。”
李俊:“是與不是,趙兄心里其實有數。”
趙毅:“那李道長,在此時單獨找我,是何意”
李俊:“貧道想請趙兄,忍痛割愛。”
趙毅:“這說得,像是那虞地北,已經是我的人似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不要他拜我,他也能選擇拜別人。”
李俊:“但趙兄是有能力對他施加影響的。”
趙毅抬頭,望向天空。
李俊:“貧道覺得,與其去和那虞地北談條件,不如在這里與趙兄談條件。誠然,你我都清楚,此等機緣到底有多豐厚,真較真起來,即使是貧道,也不敢說能為趙兄平補。
但大機緣中往往并存大風險,風險折價之下,貧道以及貧道背后的碧霞派,想來是能承受得起的。
今日可定契,事成后,待得你我二人下江上岸,一切都必將履行。
我碧霞派,甚至愿意幫助趙兄,重建九江趙。
趙兄,當信得過我碧霞派的風評。”
趙毅指了指天空:“家族門派,如這云卷云舒,遠的不說,這一甲子以來,蛟龍隕落的,又何止是一個虞家。
昔日龍王秦、龍王柳,是何等威望聲勢,后來,不也衰落了么”
李俊:“秦家、柳家之事,實乃江湖一大憾事,貧道雖未見過這兩家存世之人,可亦心向往之,心景仰之。”
趙毅:“所以啊,重建九江趙,早就不是趙某的執念了。”
李俊:“趙兄若有他想,可盡管提來。”
趙毅:“李道長誤會了,有多大碗,吃多少飯。這一浪里,趙某站在了風口浪尖,想要活下來,還得指望諸位協助。
這份蛋糕,趙某吃不下,更是不敢吃。
趙某腦子清醒,請李道長放心,這次,趙某不爭。
他虞地北,絕不會拜我趙毅。”
李俊:“那后半段呢”
趙毅:“李道長,切莫難為趙某了,趙某可不僅僅是得罪不起你,其他人,趙某也一樣不敢得罪啊。”
李俊:“多謝趙兄,祝趙兄能夠早日跳脫劫數。”
趙毅:“祝道長早日成佛。”
李俊微微一笑,并未生氣,行了一記道禮,轉身離開。
趙毅也沒在果林子里逗留多久,轉而來到河邊坐下。
河水清澈,河面之下,更是生機盎然。
他特意滯留在村子外,給那些想要找自己詳談的聰明人中的聰明人以機會。
接下來,又有兩個人過來找了趙毅。
顯然,他們和李俊一樣,亦是看出了其中端倪。
趙毅應付他們的套路,是一樣的,主打一個我不爭也不搶更是誰也不得罪,且言談時,都得傷秋悲風一番,借自家九江趙為引,牽扯出虞家,再順帶提一嘴當年的秦柳兩家。
秦柳兩家曾經的威名太高,且現在雖已衰落,可到底與眼前這虞家不一樣,柳家老太太撐起的牌匾,哪怕是閑談之時被提起,亦是得表達一番景仰贊嘆。
應付完他們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再無人過來找他。
這讓趙毅有些意外,他這伙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無疑是出自正統龍王門庭的那三位,可他們,卻像是渾然不覺般,略過了自己。
相較而言,剛剛那兩位背后的勢力雖也不凡,但論整體底蘊與格調,還是比不過真正的龍王門庭。
趙毅并不知道姓李的到底打算給誰家喂毒,他也擔心這毒萬一喂錯了怎么辦,所以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把毒喂給最大的那三個,也就是喂與龍王家。
大概,也就只有真正的龍王門庭,才值得姓李的現在就著手去布局針對吧。
河里浮出一只鱷魚,與坐在河邊的趙毅對視。
少頃,鱷魚下潛,不一會兒,一條肥美的魚,被甩了出來。
趙毅對水面抱拳:“多謝鱷兄,可趙某,不愛吃魚生。”
“我愛吃。”
明玉婉,如鬼魅般,出現在趙毅身后。
她將地上的魚撿起,拋向空中,隨即扇面張開,如花影閃動。
很快,在這極短的時間內,這條魚就先被去尾,再拍出體內魚血,后剔除掉黑膜,剔骨取肉。
等落在二人面前的石面上時,左側是整齊堆疊如花的薄嫩魚片,右側則是另一種口感的魚扣。
“趙兄,請用。”
趙毅:“我可不敢吃。”
明玉婉:“趙兄是擔心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趙毅搖頭:“我是怕寄生蟲。”
明玉婉:“趙兄一身黑蛟之皮,還會擔心那點東西?”
趙毅:“飲食習慣不同。”
明玉婉:“真是的,自結伴以來,我一直想與趙兄接近,可趙兄卻總退避三分,難道,我長得就這么嚇人么?”
趙毅:“明姑娘漂亮得很,也就是我已經有了兩位未過門的妻子,要不然······”
明玉婉:“要不然如何?”
趙毅:“我必癩蛤蟆想試試那天鵝肉,追求明姑娘,讓你當我的三奶。”
明玉婉:“呵呵呵呵!”
女人伸手捏起魚片,放入口中咀嚼,等吞咽下去后,看向趙毅,說道:
“我們雖自成一盟,但我能感受出來,大家伙雖出身都不凡,可面對我以及面對那兩位時,多少心里有些謹慎,可唯獨趙兄你……”
趙毅:“我都怕到骨子里去了。”
“這種怕,反而是一種不怕,趙兄對正統龍王家,好像有種更深入的認知。”
趙毅:“你們今天,一個個的都神神叨叨的。”
“趙兄,這虞地北,我想要,請你幫我。”
“明姑娘,請你理解我的苦衷……”
明玉婉目光下移,唇邊微笑。
趙毅只覺先前撕皮清洗之痛,再度襲來。
“我與那虞地北已商談過。”
“那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他已經被前面的人,談麻木了,我能看出來,他在等后面的一個人。”
“明姑娘,你要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更要對明家,有信心。”
“可是,我對趙兄,更有信心。”
說著,明玉婉伸出一指,指向自己眉心。
“趙兄曾當眾公布九江趙家先祖的惡行,我深感佩服。趙家龍王亦是我欽佩景仰之存在,隕落后遺體竟遭這般凌辱,真是人神共憤。
不過,以趙兄的天資,想來應該對這一式,很感興趣,怕是已經研究學起。
趙兄,請看。”
明玉婉指尖向外一抽,一團乳白色的火焰當即升騰而
出,而后進行各種變化,十分靈巧。
趙毅眼睛當即瞪大。
靠著趙氏本訣的加持,他是已經學會了“點天燈”之法,可比之眼前明玉婉所使出來的,簡直如稚童玩具般不堪,二者壓根就不是一個層次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能拿出這樣的條件,不像其他人,都會把“重建九江趙”給提出來。
“趙兄感覺如何”
“玄妙。”
這一刻,其實就是龍王門庭與江湖其它勢力的底蘊差距。
明玉婉:“此乃我明家秘術《焚魂清心訣》,只要趙兄愿意助力虞地北拜我,我就將此秘法贈予趙兄。”
趙毅咽了口唾沫。
這個秘法,他想要;這個女人,他想坑。
姓李的,要不,咱就選她
那倆龍王家的不上鉤啊,我總不能跑過去主動提吧
“趙兄,那兩位不會來找你了,我已與他們打過招呼。”
“他們,同意了”
“龍王門庭間說話,到底還是能輕松些的。”
“嗯,能理解。”
“趙兄身具黑蛟之皮,配合此秘術,正好能重塑自身魂火,發揮出更多奧妙。
可惜了,若是那黑蛟之靈還在,可將其引為燈芯,那就必然能將此秘法效果,發揮得更好,能具體達到什么程度,連我都無法預測。”
趙毅臉上露出懊悔惋惜之色。
心里則想著,這秘法搞到手后,自己可以拿去和姓李的換東西。
換完東西后,還能從姓李的那里看看,這秘法究竟能提
升到什么程度。
趙毅:“明姑娘,趙某很好奇一件事……”
“趙兄請問,你我之間,可做到坦蕩相見。”
話音剛落,明玉婉折扇一揮,趙毅上衣自中間裂開,露出了那結實勻稱的胸膛,以及心臟處的那朵黑色桃花。
明玉婉舔了舔嘴唇:“黑蛟之皮,果然上等,這樣的胸膛,若是夏日可伏之而眠,不曉得得有多愜意,這生死門縫所誕之花香,亦能幫人靜心。
趙兄,要不你將那兩位退了吧,做我的面首?”
“明姑娘切莫開這等玩笑。”
“趙兄是覺得我不如那兩位?”
“雙胞胎的快樂,明姑娘你想象不到。”
“哈哈哈哈哈!”
趙毅:“明姑娘,趙某能看出這是一場大機緣,可明姑娘安撫那兩位不爭,怕是已付出巨大代價,如今更以此等秘法來與我做交易……
趙某好奇,明姑娘,你這么做,真的劃算么?”
明玉婉捏起一塊魚扣,放入嘴里,咀嚼時,清脆作響。
“趙兄,你覺得我正常么?”
“明姑娘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天賦不凡,像是……”
“請說實話。”
“像是有病。”
“確實,我有病。”
“能治么?”
“不能治,不敢治,更不可治。”
“聽起來確實是相當棘手了。”
“趙兄應該聽聞過,我明家人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甚至,年紀越大,就越是難以自抑。”
“這是一種坦誠與率性。”
“這是我明家功法之缺憾,我明家以此興,也以此磋
磨。”
“好像是和靈魂……有關”
“江湖傳聞難免失真,倒不是靈魂方面的事,可我明家每個階段,都得行靈魂切割封印之舉,確實是真的。”
“很痛苦吧”
“習慣后,倒不覺得痛苦,反而……呵呵,此中之快樂,趙兄你也想象不到。”
“到底是我層次低了,我還只停留在扒皮階段,達不到明姑娘的靈魂高度。”
“我過去修行時,仗著自己天賦好,貪功冒進,原本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可在上一浪中,我遭遇困局,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本可以常規方法慢慢消磨破局,卻在沖動之下,強行提升突破了本訣。
這導致我接下來,必須連續分割封印七段靈魂,每一段的切割都有概率失敗,釀成可怕后果。
光靠先祖庇護已經不夠,尋常一浪的功德用在這里亦是勉強,唯有這場大機緣,才足夠讓我有信心,完成這一補救。”
“僅僅是補救么”
“危中有機,趙兄也可以認為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我自己的蛻變。”
“我明白了。”
“趙兄,這是應下了”
“買賣哪有一下子就談好的?就算明姑娘出的價格,符合趙某心意,甚至遠在趙某預期之上,但趙某肯定會想著再多要點,圖個占小便宜的舒服。”
“趙兄盡管提。”
“我想要明家的一套風水相關秘籍,明姑娘知道的,我九江趙的很多功法都是從江湖上收集來的,吃的是百家飯,多而不精。
而趙某最近,又在琢磨著風水變化之道,想著將黑蛟之皮的特殊性與風水之力嘗試結合,看看能不能琢磨出風水行
蛟的效果。
這也是前陣子我與那四玄門的陸兄走得如此之近的原因,就是想提前搞好關系,以便接下來與其交易。
事實上,陸兄確實答應了。
可誰知道,陸兄居然失蹤了。”
“趙兄大可直言,這陸軒,多半是死了。”
“這不吉利。”
“死在浪里,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唉,可我的風水秘籍啊……”
“我明家有一套《興風布雨圖》,雖不是文字書冊,卻蘊含風水至理,可用來參悟。
說來也巧,大概真是趙兄與我有緣,這幅圖在點燈分家時,被家族分給了我,現在就在我那侍女手中。
過了這村,我就可以給你。”
“明姑娘,恕趙某冒犯,多問一句,此圖比之柳家的《柳氏望氣訣》如何”
明玉婉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縱觀江湖風水之道,又有誰能比得過她柳家”
趙毅:“但想來,明姑娘的《興風布雨》圖,也是夠趙某所用了。”
明玉婉:“說不定,用不了多久,趙兄的愿景就能達成呢”
“明姑娘這是何意”
在問這句話時,趙毅胸膛處的黑色桃花,微微搖曳。
先前,是明玉婉自己主動用扇子割開趙毅衣服的。
既然她想看自己胸肌,想聞一聞自己生死門縫的花香,那趙毅就大大方方地給她看給她聞。
他已偷偷加大劑量,以這種方式,行無害的影響。
明玉婉的精神本就容易出現問題,在趙毅這種悄無聲息的挑撥下,這種失控感會更明顯。
若是在戰斗時刻,她肯定能瞬間察覺,可現在她剛剛得償所愿,正是開心同時也是放松警惕時。
且就算她察覺到了自己的動作,怕是也只會認為是自己在回應她先前的舉動,與其進行互動調情。
總之,在這一刻,明玉婉的情緒,出現了破口,她講出了不合時宜的話。
“兩家門庭齊聚一身,能撐到現在還不墜下已是奇跡,上一代秦家那位家生子走江失敗,被迫點燈認輸,算是徹底斷了那位的念想。
用不了多久,這孤兒寡母的,該散架的散架,該失心的失心。
那秦柳兩家的祖宅,就會落得如眼下虞家一樣的下場,坐等江湖有緣者得之!
那位老太太,也活該有此等結……”
明玉婉猛地扭頭,看向趙毅。
趙毅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胸膛上的黑色桃花,嘴角帶著笑意:
“明姑娘,看來你我真是天生冤家,這生死花,你怕是聞不得。”
明玉婉眼里的慍怒稍縱即逝,轉而笑道:“在一起,不就是為了追求刺激與瘋狂么,在我看來,這恰恰是我與趙兄互相契合的證明。”
“上一代有秦家人走過江?為何我不知道這件事?雖說我九江趙家不成器,徒有其表,可好歹也算是消息靈通。”
“此事,在正統龍王門庭間,并不是秘密,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幫那位老太太做了遮掩,怕她壓力更大。
當年秦家人與柳家人的出事,亦是事出有因,我們誰都不愿意看到秦柳兩家最后的結局,真的走到像如今虞家的這一步。
希望天道開眼,不拘一格,降以人才吧。
我奶奶都說,這幾十年來,江湖上沒有秦柳兩家的消息,還真是寂寞無趣啊。”
趙毅心里一陣冷笑。
老子就是行走的秦柳兩家消息!
同時,趙毅也聽出來了,當年秦叔走江失敗,確實有著很深的內情,有很多頂尖勢力,在幕后默默發力,就是為了斷絕秦柳兩家再次崛起的可能。
這種高層次的布局,當時的九江趙家,沒資格上桌。
雖說天網恢恢,但并非都只得恪守規矩,只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代價。
再說了,若天道真的高高在上無所不能,又豈會有那么多老不死的存世?
現在看來,姓李的悄無聲息走江,還真是明智之舉,很有先見之明,畢竟有覆轍在前。
但趙毅又覺得,姓李的這樣做,不是單純為了躲避來自江湖勢力的暗箭。
“趙兄,咱們的這場交易,算是定下了么”
“當然,定下了。”
自己只是按照先前方式,做一下最后試探。
沒想到還真釣出一條魚,這明家人,明顯對柳家帶著一種特殊的負面情緒。
頂尖勢力之間互相壓制,趁你病要你命,這是常態,龍王門庭也無法免俗。
但明玉婉的反應,超出了這一范疇。
明玉婉的奶奶說的話,趙毅才不相信是覺得無趣寂寞,怕是一種開心暢懷。
有恩怨就好說了嘛。
姓李的,我把毒喂給她吃,可不是因為我迫切想要那本《焚魂清心訣》,我是為了幫你家那位老太太報仇!
要是這一浪有機會,大不了我再豁出去配合你,把這明玉婉的命留下。
到時候拿著她手中的這把扇子,跟著你回去見那位老太太,老太太肯定會十分高興吧
明玉婉伸手,放在了趙毅胸膛上:“趙兄,反正九江趙家沒了,何不考慮一下,上岸后入贅我明家”
“可是,我已經打算入贅梁家了。”
“什么梁家,能和我明家相比么”
“但梁家能跟我姓。”
“嘖。”
明玉婉指尖挑逗了兩下花瓣,她內心的情緒瞬間再度有了失控的趨勢。
手指脫離,深吸一口氣,全力鎮壓,目光恢復清明。
這趙毅的生死門縫,簡直與我天生相克,等虞地北拜我為龍王后,接下來就得在這一浪余下時間里,找個合適的機會,把這趙毅的命給留下。
趙家龍王出身草莽,這趙毅現在,明顯是在復刻其先祖曾走過的路徑,斷不能繼續放任其成長下去。
若將他留到最后,必然成為我的隱患。
剛剛達成協議的二人,各自露出和煦的笑意,同時在心底,默默問候著對方的生命。
黃昏時,一個個面試結束,到最后,終于輪到了趙毅。
趙毅走進屋,來到三樓。
阿公避嫌,此時人不在這里。
虞地北原本正襟危坐,見這次走上來的是趙毅,明顯放松下來,連坐姿都變得比剛才隨意。
“趙兄,你應比我年長一點,我就稱呼您趙哥吧”
這傾向性,已再明顯不過,連哥哥都喊上了。
可這“趙哥”落在趙毅耳中,卻讓他生死門縫嚇得一跳。
對方喊自己哥了,自己卻不敢回以老弟,若是這樣回了,那就得拿命去填,而且這會兒,已經沒有九江趙家能為自己分擔壓力了,核心趙家人眼下都在地府里忙著做業績。
“虞兄弟,你既決意拜龍王走江,那我就先教你一件事,那就是,在江面上,不要輕易相信任何情誼。
那些一開始對你好的人,往往最后,也是他們收了你的命。”
虞地北點了點頭,拱手行禮道:“受教。”
趙哥,果然和他們不同。
一切,都如趙毅所預想的那般。
再好的待遇,再高的條件,一口氣連吃十一個油滋滋的大餅后,肯定會想要找一根大蔥咬一口解解膩。
眼下的虞地北,看趙毅的眼神,讓趙毅想起了當初陳靖看姓李的。
當時,只要姓李的勾勾手,陳靖就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遠子哥走。
也就是姓李的不想再收人了,這才讓自己撿了這個便宜。
但眼前這個,
是姓李的都不敢碰的人。
趙毅在虞地北面前坐了下來。
他對這座村子的存在,內心已有了定論,甚至對虞地北的真實身份,也有了猜測。
很難想像,眼前這位模樣周正,淳樸善良的青年,實際身份,很可能是那條老狗。
虞地北:“也不知怎么的,第一眼見到趙哥你時,我就覺得很親切。”
這種開場白,是前面十一個人坐在這里時,所沒有的。
好在這里有禁制存在,外面那些人保持著默契,并未將其破掉。
趙毅的目光,從虞地北臉上,緩緩下移,經過其脖子、胸膛、肚子,再向下,到襠部。
你可不得對我感到親切特別么?
咱們論起來,可是有著掏襠之情。
那條老狗的一對狗懶子,還是自己親自獻祭的,這會兒應該還擺在大帝的供桌上。
唉,老弟,你這狗懶子,當初可是把哥哥我害苦了。
“趙哥?”
見趙毅遲遲不說話,虞地北主動出聲提醒。
“嗯”趙毅回過神來,收回視線,揉了揉眼睛,“等太久,我都有點困了。”
虞地北扭頭看向外面已漸黑的天色,點頭道:“是啊,我也坐在這里等了好久。”
趙毅:“他們給你提的條件,很好吧”
虞地北:“嗯,雖然很多條件我都聽不懂,但我能感受出來,他們對我很熱情,也很迫切,趙哥,我的價值真的有這么大么”
趙毅:“你要自信一點,你的,真的很大,非常大。”
虞地北:“可是,我想要的并不多,雖然阿公、獅爺和豹爺他們,從小都對我說,希望我以后能光復虞家門庭。
但我真正希望的,想要的,是這個村子,能與外面連接起來。
村子里的孩子,不用從小沒了父母。
他們,我,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看看那真正的藍天,真正的白云,到底是什么樣子。”
虞地北語氣很柔和。
他沒經歷過虞家的輝煌,他出生時,虞家已經變天幾十年了。
雖然會行虞家門禮,認可自己是虞家人,在別人面前,也會喊出光復虞家的口號。
可他對那個虞家,并沒有感情,亦沒有那份無法割舍的執念。
他的眼睛里,只有這個村子。
如果這是一場商業談判,虞地北其實已經算是在強烈明示自己的合作意向了。
因為處于“奇貨可居”狀態下的他,居然在主動自砍價格,仿佛知道趙毅現在條件不好,怕自己會給趙哥造成負擔。
趙毅:“我曾經,也把家族看得很重,將振興家族當作自己的責任,可后來發生的事,你肯定想不到。”
虞地北:“趙哥親自將自己的家族滅了?”
趙毅:媽的,沒想到這幫家伙明明各個身份不凡,居然也會做出背后說人壞話這種沒品的事。
而且,說壞話的那個家伙,詆毀自己肯定只是附帶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拉低別人的形象。
趙毅:“嗯,你看,我夠畜生吧?”
虞地北:“我相信,趙哥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趙毅:“呵,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自我再上樓之前,我們之間就只說過一句話,你憑什么這么覺得?”
虞地北:“因為他們都說自己是好人,那么既然他們和趙哥你在一起,那趙哥肯定也是好人。”
趙毅:“我不是好人。”
虞地北:“那他們……”
趙毅:“我不是說了么,江面上,就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好人……”
咦,不對。
趙毅腦海中浮現出了陳曦鳶的形象,那位……好像真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阿友也是好人,但阿友并不是自己獨當一面地走江,沒姓李的培養與規劃,阿友若是自己點燈走江,怕是沒兩浪就被人騙得打包賣給邪祟了。
可那位陳家女,卻是當好人,一個人走到現在。
趙毅不覺得她是在偽裝,因為他那晚看出來了,姓李的都能被她噎住。
虞地北終于開門見山道:“趙哥,我想跟著你!”
趙毅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你跟著我?
等你記憶復蘇了,發現我站在你身邊,我都無法想像你會以何種方式來懲罰折磨我,以報那奪蛋之仇。
人家以前當太監的,寶貝被割了,也會小心翼翼封存著,死后放進棺材里一起下葬,好歹有個念想。
老狗的蛋被自己獻到地府去了,哪怕那老狗再猖狂,也不可能敢跑去酆都找大帝討要蛋蛋。
趙毅:“我沒背景了,家里都沒人了。”
虞地北憨憨一笑,道:“在趙哥你們來之前,我都沒見過外人,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他們那里宗門家族人多,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與那么多人相處。
所以我覺得,還是趙哥你這里好,不用去擔心復雜的人際關系。”
“咚咚咚!”趙毅敲了敲桌子,“喂,你清醒一點,你是在找山頭拜碼頭,不是大姑娘找男人嫁,還擔心什么婆媳關系”
“我沒見過嫁人,也沒見過婆媳關系,趙哥可以給我解釋一下么”
趙毅:“以后你就知道了,現在外頭獨生子女很多,總之,你以后娶親最好別娶帶弟弟的,嫁人最好別嫁家里兄弟多的。
呸,我到底在說什么東西。”
虞地北笑了。
“笑什么”
“不知道,但感覺,應該很好笑。”
“唉,虞兄弟,跟你實話實說了吧,我不能收你。”
“為什么,趙哥?我不應該是······有點用么”
虞地北自帶“大機緣”,誰能得到他,誰就能在這一浪里將功德吃得滿嘴流油。
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實力就不錯,不會成為團隊后腿,而且人很憨厚,沒其它心思。
這一點,江上這幫老油條很容易就能看出。
趙毅抬起手,不斷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老狗啊老狗,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你這具預備役軀殼,打造成這樣的
這眼神,這神情,這心思······
即使趙毅明知道虞地北的真實身份,可他依舊對這個青
年,感到可憐。
畢竟,理論上來說,現在的他,的確還不是老狗,他就是虞地北。
一個在這里長大,在這里看書,在這里修行,喜歡站在陣法入口處的那座坡上,幻想外面世界的孩子。
這一刻,如果有幫其解決問題的方法擺在自己面前,趙毅還真愿意幫他,將他給保下來。
“前幾日,你們村里,來了一個少年。”
虞地北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這話。
“我都知道了,沒什么好瞞的,當然,這件事,你可別對其他人說。”
“是,是有一位少年。”
“他有沒有和你有什么其它接觸,比如,跟你要什么東西這類的”
“他跟我要祠堂里的藏書,我拿給他了。”
趙毅目露期待,問道:“那他有沒有什么表示?是不是什么表示都沒有”
“他第二天回贈了我很多書。”
唉,完了,沒辦法了。
趙毅清楚,按照姓李的習慣,如果收了你的好處卻什么表示都沒有,那就意味著他接下來大概率會幫你以全了這番因果。
可姓李的既然連夜寫書送人回禮,就說明姓李的完全不愿意沾這份因果。
那就是沒辦法了。
有些人,雖然現在看起來還年輕,實則已病入膏肓,無力回天。
其實,趙毅自己心里也清楚,這種記憶早就被封存好的局面,壓根就沒有有效的處理手段。
虞地北:“那些書,好深奧,哪怕有很詳細的備注,可我看起來時還是好吃力,好難讀懂。”
趙毅:“聽你阿公說,你的虞家功法,是自己看書學習
來的”
虞地北:“嗯,祠堂里的書,就很容易懂,阿公他們都說好難,可在我眼里卻很容易,再難的地方,多看幾天多想幾天,就能讀懂理解了。”
趙毅:那是因為,你的記憶里,保留了關于虞家的記憶啊。
那條老狗,能成為龍王的伴生妖獸,更是可以學習掌握那尊邪祟的神通,它自然對虞家的功法秘籍也是十分了解,和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畜生,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存在。
虞地北:“趙哥,我真的不能跟著你么”
趙毅:“不能。因為有人看出來你想跟著我,她給我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報價,我收了人家的好處,不僅不能要你,還得勸說你去選擇她。”
虞地北:“……”
趙毅笑著搖搖頭。
他在坦誠。
可趙毅也清楚,眼前的青年,你對他用這一招,他非但不會生氣,反而更愿意幫你。
但這么做,能讓趙毅自己心底好受些。
這虞地北,讓他有種見到第二個林書友的感覺。
只是他沒有阿友那種好運,能碰到姓李的。
虞地北:“嘿嘿,我知道了,趙哥,他是誰啊,我選他。”
趙毅拿出一根煙斗,里頭早已放好了草藥絲,是老田頭前陣子從南通給自己寄來的。
老田頭雖然在南通幫著姓李的種藥園,但他也能跟著沾點光,算是老田頭技術入股吧。
虞地北將桌上蠟燭端起,幫趙毅點了煙斗。
“趙哥,我想,能愿意給你出大代價‘買’我的人,肯定更看重我的價值,跟著他,我以后的發展一定會更好。”
趙毅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虞地北:“真的,趙哥,我覺得還是未來更重要,再造龍王門庭的榮光,本就是我的使命。”
趙毅:“老弟。”
虞地北:“嗯!”
趙毅:“不管以后發生了什么事,不管接下來會掀起多大的風浪,我跟你保證一件事,我會盡全力,幫你保護住這個村子,并且,以后讓這座村子,與外界融合到一起。”
“哥,謝謝你。”
趙毅:“事先聲明,我指的是盡全力,而不是為此拼上我的命啊,我可是很怕死的,也怕疼,我吃蘋果從不削皮,就怕不小心劃破自己的手。”
“哥。”
虞地北起身離座,來到旁邊空曠處,對趙毅認認真真地行了一記虞家門禮。
趙毅看著虞地北,
心道:
等那條老狗出來時,我一定把它弄死,幫你報仇。
總計十二輪的面試結束,虞地北選擇拜明玉婉為龍王,跟隨其走江。
整個村子,馬上進入歡慶的狀態,村民們和動物們馬上忙活起來,開始張燈結彩,布置接下來的兩場典禮。
一場是虞地北的啟禮,這是過去每個虞家核心成員都要經歷的儀式,與自己選擇的妖獸結契,讓它成為自己的伴生妖獸。
第二場則是拜龍王典禮。
木屋內。
陳曦鳶剛剛吹完一首曲子,她沒有刻意控制音量,因為少年布置的陣法很堅固,只要門窗不開,屋內的動靜絕不會傳遞到外頭去,外頭的聲響屋內卻能聽得很清楚。
李追遠小憩結束,睜開眼。
旁邊,譚文彬在揉著眼,強行抵御著瞌睡,而另一側,
潤生和林書友,已打起了呼嚕,直接進入深度睡眠。
陳曦鳶:“啟禮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只是為了單方面掌握妖獸的生死”
李追遠:“不止。啟禮是虞家功法的核心,通過啟禮后,人能獲得妖獸的部分天賦能力和氣血加持,妖獸也能得到人的智慧,進一步明智。
算是一種補全,但效果上,一加一大于二。”
這時,屋外道路上,有兩個人并排走來,二人沒絲毫避諱,正常說著話。
“陶兄,能說說明玉婉許諾你多少好處么”
“令兄,我只能說,很多。”
“呵呵,我也是。但我還是覺得,光是這些好處,不至于能收買到我們,我很好奇,陶兄到底是因何而放棄”
“虞家好歹是昔日的正統龍王門庭,虞地北現在算是虞家在外有天賦者中的獨苗,收正統龍王門庭后裔拜我走江,我本就有所顧慮。
當然,我亦不是清心寡欲之人,這偌大機緣,我是心動的,不過,既然明玉婉愿意彌補,那就不如順水推舟了。令兄,你呢”
“我就沒陶兄你這么多繁文縟節的顧忌了,進村前,我手里的算盤,落了個珠子,取十之位。”
“十死無生”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十全十美呢”
二人一起笑了。
走著走著,二人忽然一起停下腳步。
陶竹明:“我很喜歡這里,可惜我生得晚,不能有機會去真正的虞家做客。”
令五行:“這兒,我會嘗試護全下來的,以后在江上走累了,還能回到這里,歇一歇。”
陶竹明:“那就得新起兩座樓了。”
令五行:“那就起兩座,你我同住一座。”
陶竹明:“典禮要開始了,我要去觀禮。”
令五行:“同去。”
屋內。
陳曦鳶:“他們倆,還真挺有雅興。”
李追遠:“不是雅興,他們是特意走到這里,告訴我,他們已經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陳曦鳶:“你的陣法被發現了?”
李追遠:“世上能用以探查的手段多得很,不可能全都防得住。”
就比如你,當初在“望江樓廣場”上,自己不斷變幻著容貌,卻依舊被你找過來聊天。
“汪!汪!汪!”
三聲犬吠,在村子里回蕩。
啟禮開始了。
寬敞的祠堂內,虞地北站在人群中央,身上不斷發出骨節的脆響,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身邊的小黃狗則不斷褪毛,雙眸中的靈動,越來越清晰。
啟禮結束后,虞地北渾身是血,幾乎成了個血人,而那條小黃狗,目光不斷掃向四周,不僅僅是記氣味了,它現在可以記下更多。
阿公:“地北,趕緊下去收拾一下,準備拜龍王了。”
虞地北:“是,阿公。”
明玉婉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清洗過身體換了一身衣服的虞地北,重新回到這里,面朝明玉婉,單膝跪下。
“我,虞地北,于今日拜……”
明玉婉起初還在竭力控制,可最終還是失了控,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人群中,那十一個人里,有人眼里是嫉妒,有人眼里是不甘,有人眼里是艷羨……
有兩個人在虞地北跪下時,轉過了身,同是龍王家的
人,看到這個場面,難免會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還有一個人,則直接走出了祠堂。
趙毅站在祠堂臺階上,嘴里的煙斗,在夜幕下,忽明忽暗。
抬頭,看向空中。
現實的外面,有一道道流星劃過。
不少人抬頭看見了,其中有攝影愛好者無比痛惜地罵本地氣象臺為何不提前發通知。
這些流星在村子上空的畫面,則像是一道道銀輝,將原本處于夜間的村子身上,披上了一件銀色的蓑衣,精致且亮麗。
村民們喜極而泣,他們仿佛看見了村子更美好的未來,動物們無法理解什么叫未來,但它們見周圍的人很開心,也跟著或蹦或跳起來。
這時,原本立在阿公身邊的禿鷲,忽然發了瘋似地一飛而起,在空中邊快速盤旋邊發出刺耳的嘶鳴。
它身上的羽毛不斷脫落,帶著血,飄飄蕩蕩地落下,它的身軀也在不斷開裂,肉塊與血水向下拋灑。
這恐怖一幕,讓現場的村民們集體噤聲,先前還鬧得很歡騰的動物們,也都一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這只禿鷲,在妖獸里算不上號,但在它們這種只有一點基礎靈性的動物這里,算是極為高等的存在。
阿公看著這與自己朝夕相處幾十年的伙伴,急得伸出手,釋出一道道白絲,想要將禿鷲接下來查看治療。
明玉婉抬起扇子,阿公的絲線全部崩裂。
虞地北那里想要助跑借力跳起,去將盤旋于上的禿鷲抓下來,可人剛剛起跳,明玉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身后。
肩膀被一抓,虞地北身形快速后退,滑行一段距離后才穩住。
明玉婉:“你們如果想讓它有可能活下來,現在就別干預。”
又盤旋了一段時間后,禿鷲身體忽然垂直落下。
明玉婉伸手,禿鷲下落過程中被拘向了她。
雖奄奄一息,命卻還在。
其余十一人,全部向明玉婉這里聚集過來,包括剛剛一個人出去透氣的趙毅。
“明姑娘,是不是開始了?”
“明姑娘,快看看它靈智是不是已經退去了?”
“它本就是雜血,品質不純,靠其血親供養這才能維系住妖獸基本水平,它現在出了事,就說明它那血親出了問題。”
明玉婉伸手輕撫摸禿鷲的眼睛,檢查著自己想要的訊息,而后將其丟給身后站著的阿公。
阿公將禿鷲抱住后,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將手指放入禿鷲口中,以自己鮮血喂入,幫其穩定狀態。
可禿鷲眼里的神采,還是在慢慢退去,逝去的不是其生機,而是它的靈智。
接下來,它將變得聽不懂人話,甚至比不過在林子里摘果子的小松鼠。
虞地北走到阿公身邊,焦急地查看著禿鷲的狀態。
可一邊看,他就一邊陷入了某種迷茫,腦子里好像出現了一些其它東西。
且伴隨著禿鷲眼里神采的不斷黯淡,虞地北眼里的迷茫反而越來越加劇。
角落里,那只小黃狗,獨自坐在那里,它眼里的神采,則是愈來愈盛,且流露出通常只有人眼里才會出現的深邃。
似乎是到達了某種臨界點,它忽然站起來,原地快速轉了幾圈后,又嘗試地小聲叫喚。
“汪汪”
緊接著,它抬頭看向那邊的虞地北,興奮地搖起了尾巴!
明玉婉開口道;“靈智已退,應該是黃將軍死了,連累到它血脈降格。”
阿公愕然道:“黃將軍死了?黃將軍怎么會死?黃將軍
是我們的人,諸位貴人,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是黃將軍幫我們建立了這里嗎”
明玉婉看了一眼呆呆站在那里背對著自己的虞地北,耐下性子,開口解釋道:
“有些時候,犧牲在所難免,我想,黃將軍應該是主動里應外合犧牲的,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不能讓黃將軍的犧牲白費。
諸位,倫理綱常不可亂,江湖正道不可欺,龍王門庭不可辱。
下面,
就得靠我們,來光復虞家了!”
李追遠:“休息夠了,彬彬哥,把他們叫起來吧。”
譚文彬去拍林書友和潤生的臉:“喂,醒醒,兄弟們,要干活兒了,開飯了,吃夜宵了!”
林書友伸了個懶腰:“睡得真舒服,彬哥,那曲子能用你的耳朵錄下來么,以后失眠時可以聽聽。”
譚文彬:“我什么時候見過你失眠”
林書友:“也是。”
陳曦鳶看向少年:“剛剛那只禿鷲的動靜,指的是虞家那里出事了”
李追遠點了點頭,
回答道:
“黃將軍不管站在哪一邊,它死了,就說明,各家的長輩們,此刻已經攻入了虞家。
這一浪,
現在才算是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