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走了!”
趙毅走到李追遠面前,半蹲彎腰。
道觀在山上,放平時可以正常走上去,這會兒得抓緊時間。
李追遠上了趙毅的背。
趙毅直起身,開始前進,他的步頻并不快,甚至感覺不到什么顛簸,但兩側的景物,卻在被越來越迅疾地往后拉。
林書友的三步贊更講究實戰性,潤生則是以追求沖擊力為主,單論身法造詣,他們都比不過眼下的趙毅。
因為這家伙,算是將身法玩到了一個階段層次里的極致,游刃有余的同時,還能兼顧瀟灑飄逸。
“我九江趙家的《追江踏道步》,感覺如何?”
“《五行梅花步》改了改,就是你趙家的東西了?”
趙毅笑了,因為少年說得沒錯。
趙無恙崛起于草莽,雖說因此奠定了九江趙的江湖地位,可到底是底子薄弱,且這么多年下來趙家也未出第二位龍王,為了豐富家傳,自然就得做些“拿來主義”的事。
趙毅:“所以啊,我一直覺得,我趙家最拿得出手的,除了先祖之外,就屬這傳家經營的本事了。”
李追遠:“確實。”
趙毅:“這次結束后,我再給你謄寫幾套功法什么的,你幫我看看。”
李追遠:“得隴望蜀。”
趙毅:“要想長久合作,總得定期給點甜頭,身為編外大隊長,怎么著也該拿點補貼吧?”
李追遠:“再說。”
趙毅:“別再說,拿人手軟,你也不想下次碰頭時,再以一場摩擦作為開始吧?”
李追遠:“這樣我心里踏實。”
距離孫燕給的坐標還有段距離時,動靜就已先一步傳達。
趙毅先放緩了速度,然后尋了一處可自上向下觀察的隱蔽位置。
李追遠抬手在二人周圍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遮掩氣息陣法,加了一道保險。
趙毅:“看來,你已經把甄少安的那套給吃透了。”
李追遠沒說話,只是將目光向下看去。
下方,有八個人,正在“圍毆”一棵古樹。
這八個人不是一個團隊的,明顯分為兩派。
一派三個,兩男一女,身著白衣,氣質出塵。
另一派五個則裝束各異,全是男的,為首者是一個戴黑色頭巾的胖子。
見李追遠沒接話,趙毅就主動道:“那個能不能給我也看看,記得那些雕刻板你都帶回去了,應該整理好了吧?”
李追遠:“都丟了。”
“丟了?”
“學會了,可不就丟了,留著占地方。”
“丟哪兒去了?”
“我家地下室,里頭藏書很多,有興趣的話,你可以來嘗試偷一偷。”
“我把我趙家祖宅秘境的位置告訴你,你去偷一偷,好不好?”
李追遠很認真地點頭:“好啊。”
趙毅這才想起,姓李的是空手開啟的走江,他怕是巴不得能找個合理緣由逛個大宗門家族的寶庫。
“我是開玩笑的,等虞家吧,那可是正經龍王家,好東西肯定茫茫多。”
李追遠將目光拉遠,嘗試找尋潤生和那對雙胞胎姐妹的位置。
他先發現的是孫燕,她躲在一棵樹上。
過了會兒,他找到了那對雙胞胎姐妹的位置,雖做了遮蔽氣息的布置,但并未完美融入周圍環境。
趙毅:“還是你那邊的潤生藏得好,我到現在都沒找到他的位置。”
李追遠:“那是因為他人應該在附近,卻沒往這里看。”
任務是通過孫燕的動物傳遞的,完成任務后,潤生應該找個涼快地兒待著了。
趙毅:“確實是潤生能做出來的事。”
三個身穿白衣的人,明顯全都精通于陣法之道,先前是另一個團隊的五人在嘗試用蠻力破陣,效果很不好。
接下來,輪到這三人,只見這三人并排立在那里,雙手快速掐動,身上背著的陣法材料一件件飛出。
一個在以小陣測大陣,一個在專心布置,一個在引動改變周圍風水格局進行配合。
趙毅:“有沒有覺得,手法有點熟悉?”
趙毅:“是甄少安的路子,那三個,怕不是他的后人。”
李追遠:“甄少安拜托過我,將他鉆研出的那些東西,轉交給他后人。”
趙毅:“你要還么?”
李追遠:“看情況吧,最低限度。”
除此之外,李追遠還記得,當初在麗江自己在民宿的陣法遭遇圍攻時,有一伙陣法師對自己陣法產生了威脅,就是這三人。
在碎玉消散化作標記,意味著碎玉爭奪環節結束后,所有人都作“鳥獸散”了,這三人在離開前,還對自己行禮道了聲恭喜。
不過甄少安當初其實是敵非友,只是在最后關頭意識到自己失敗了,才退而求其次拿出好處請李追遠幫忙。
這三人在麗江時也是敵非友,只是最后展現出了一定風度。
總而言之,有一定好感,但李追遠也確實談不上欠他們什么人情。
三人快速完成了前期準備工作,破陣開始。
第一次嘗試,大樹開始震顫,但陣法并未被打開,失敗了。
五人中的胖子開口說話,語氣中帶著嘲諷,順便又調戲了一番三人中的那個女的,目露淫邪。
女陣法師面露羞憤,被同伴抓住手腕按壓下來,然后三人再次嘗試布陣。
胖子更囂張了,開始與站在自己身邊的手下不停勾肩搭背,對那女陣法師的身材上下進行細致的評頭論足,他的手下也都在附以猥瑣的笑聲。
這個場面,看起來很低級。
李追遠耳力好,能聽得清清楚楚,趙毅倒也不用翻譯,他能看唇語。
趙毅:“有點意思,那胖子。”
趙毅:“那三個陣法師,到底還是嫩了點,他們故意第一次破陣失敗,在原地留下了一個后手陣法針對胖子他們。”
李追遠:“胖子已經看出他們意圖了,勾肩搭背調整手下人位置,淫詞里,其實暗含著他們的暗號。”
趙毅:“你能瞧出來胖子是什么路數么?”
李追遠:“江湖層面上的見聞,我比你弱很多。”
趙毅:“我覺得他不是出身于草莽,草莽出身的人,很難接觸到高深的陣法。”
李追遠:“這一點我不認同,如果他懂陣法的話,剛剛他就可以嘗試破陣,除非他故意連自己手下人都瞞著,可這樣的話意義不大。”
趙毅:“那他就是不懂陣法,但他懂人,看出了他們第一次失敗背后的目的。呵呵,是我疏忽了。”
李追遠:“沒事,少爺小姐的通病。”
趙毅:“你是怎么好意思說我是少爺的?”
下方,三個陣法師的第二次嘗試開始,大樹周圍的原有景色退去,出現了一座簡樸的道觀大門。
門上牌匾書寫“無為觀”。
胖子:“開門。”
女陣法師抬手,大門緩緩開啟,露出了站在門后的道人。
道人是回觀內取東西的,本意是今晚再回市里醫院,給那兩個老人“送終”,順便將自己徒弟接回來。
但他剛回到道觀沒多久,外頭就傳來轟鳴聲,他沒急著出去,而是站在門后靜靜等待。
他希望對方破不了陣后自行散去,可惜,事與愿違。
“遠道是客,諸位若是不嫌,可進觀飲茶留宿。”
胖子走上前,拱手道:“我等欲參加封魔大會,為鎮壓邪魔出一份力,就請道長將請柬交出。如若不然,就是違背正道本意,蓄意與邪魔勾結!”
理由很糙,但實用就好。
趙毅:“其實,每個分到請柬的道觀,背地里都有所行惡,被滅不冤。如果請柬真是這道人發出去的,那他在事前就挑好了合適對象。”
李追遠:“他自己也不冤的。”
趙毅:“也是。那你說,他給不給?”
李追遠:“作為請柬分發者,他要是現在能給,就說明他的自由度很高;如果他不能給,則意味著他受控程度很深,只是最深處‘那位’的代言人。”
趙毅:“他能在門后等待這么久,任由他們鬧騰,說明他不愿意多生事端,要是請柬不能給被逼著出手,就真如你所說了。”
李追遠:“所以,我認同你對計劃的修改,等徐明和林書友傷情恢復,我們以最好的狀態畢其功于一役,只針對這道人,容易打草驚蛇。”
下方,道人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胖子搶先答道:“我姓王,單名一個寶。好了,別廢話了,請柬拿出來給我,我即刻帶人就走。”
道人:“貧道俗名姓沈,沈淮陽,貧道沒有道號,無為觀沒有起道號的習慣。”
胖子:“我可沒問你。”
沈淮陽:“我該答的,這是禮數。”
這時,三個陣法師依次上前見禮道:
“甄家,甄岳。”
“甄家,甄朗。”
“甄家,甄馨。”
沈淮陽對甄家三人回禮,然后看向胖子后頭四人,示意他們也來報名。
胖子發出一聲冷笑:“和將死之人報名號,有什么意思?”
上方,趙毅聞言調侃道:“這胖子和你習慣反著來的。”
李追遠:“確實是甄家人。”
趙毅:“咱們不方便保人了啊,那個沈淮陽,明顯是打算出手了。問名,是為了方便殺完后超度,化解自身煞氣。”
言外之意,就是強行出手干預,那就會將原本的計劃給打破。
李追遠:“他們若是能逃出來,可以幫一把。”
趙毅:“行,同意。”
胖子往后退了一步,其身后原本那個身穿黑袍的瘦子,黑袍落地。
下一刻,瘦骨嶙峋胸前排骨印清晰的瘦子,手持一把彎刀,就出現在了沈淮陽的后上方。
這是當面偷襲刺殺。
很多實力不俗的人,都無法擋住這一招,畢竟人在面對面時,對被偷襲的戒備心往往放得很低,胖子曾用這一招,殺了不少人,省去很多麻煩。
沈淮陽雙手向上抬起。
瘦子的彎刀還沒落下,整個人就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托舉向上,直接頂在了道觀門檐上。
且這股力道并未消失,還在持續,瘦子的身體傳出“咔嚓咔嚓”的聲響,本就很精瘦的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一步干癟。
“啪。”
最終,化作一灘緊貼在門檐上的肉泥。
“滴答……滴答……”
鮮血混合著些許肉醬滴落,落在了沈淮陽的頭部與雙肩。
他放下雙手,向臺階下走了幾步躲開上方的污穢,又抬手,用袖子擦拭自己臉上的汗珠,胸口輕微起伏,在喘著氣。
胖子眼睛瞪大,開始后退。
余下的三個手下見狀,也都面露愕然,本能地都想后退,但在看見胖子的身影后,又一個個地主動上前,擋在了胖子前方。
甄家三人見狀,也是目露驚愕。
輕描淡寫,以這種極端方式瞬間殺了一個人,這畫面確實有著極大的沖擊力。
沈淮陽步履沒停,下完臺階后,繼續前行。
無形的壓迫感襲來,胖子身前的三個手下,開始一邊提防著一邊后退。
沈淮陽拔出劍,劍光乍現,氣勢如虹。
胖子手下中的一人,身子一扭,即刻化作好多塊分開落地。
胖子咽了口唾沫,嘴里喃喃道:“不應該,不應該……”
走江到這個階段的人,多少對江水的規則會有些熟悉,正常情況下,拿到請柬只是這一浪的第一步,可這第一步,怎會如此可怕。
眼前這人,一招就斃殺自己一個手下,這還怎么打?
主要胖子是當局者迷,他沒料到,有同走這一浪的兩個勢力,提前早早地拿到了請柬,胖子還以為自己速度很快,是第一批。
他更沒料到,那兩個勢力竟然聯合在一起,把他們這些后來的團隊當問路石玩弄。
本該去小妖怪那里拿信物的活兒,變成了直入妖王洞府跟半個正主討要。
只能說,再聰明的人也有自身局限,無法理解認知以外的東西。
不過,胖子也算果斷,喊道:“跑!”
他人雖胖,但速度真不慢,雙腳一蹬,整個人就飛躍而起。
趙毅:“很不錯的輕功。”
畢竟,它能讓一個胖子身輕如燕。
胖子余下的兩個手下,包括那甄家三人,也都準備逃離這里。
雙方之前其實有過接觸,雖然沒大打,但也算摸過底,胖子的手下可不是普通的嘍啰。
沈淮陽單膝跪下,右手掌向下,拍在地上。
他張開嘴,口中不斷發出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像是很多種妖獸在嘶鳴,他的長發飄起,眼睛發綠。
原本的他,是真有仙風道骨的感覺,現在的他,則像是被妖獸附身的傀儡。
但,他沒被附身。
他是在主動使用這一招,完全自主,只是這一術法,明顯不是道門所學。
甄家三人和胖子三人像是遭遇了鬼打墻,任憑他們如何奔跑,都無法離開這限定范圍。
上方,李追遠與趙毅同時開啟走陰。
他們可以看見,有一頭頭妖獸的虛影,正在四周游弋,將這塊區域強行圈定成了結界。
趙毅:“這下可以確定了,我們的猜測,沒錯。”
李追遠:“嗯,虞家術法。”
趙毅:“那他的妖獸……”
李追遠:“就是那小道士。”
趙毅:“真狠,以自身血脈注入妖血,培養羈絆最深的伴生妖獸,虞家人都不會這么變態吧?”
李追遠:“以前不會,但現在的虞家,已經變態多了。”
當妖獸翻身做主時,屬于人的倫理與禁忌,都不再是約束。
有時李追遠也在思考一個問題,上次遇到的虞妙妙,很蠢,但她可不可能……其實已經是當下虞家,最聰明的一批人,畢竟她能出門走江。
胖子對甄家三人喊道:“聯手,要不然都得死在這里!”
甄家三人開始布置陣法,準備以陣法之力沖破這結界。
而本已完成甕中捉鱉格局的沈淮陽,卻在此時停在了那里,他只是用目光看著眼前的六人,卻遲遲沒有做出下一步動作。
趙毅:“他在思考?”
李追遠:“他在找尋記憶。”
因為有薛亮亮提供的這條線,李追遠得以早早地接觸那三個病人,提前得知記憶被修改的事,這是趙毅都沒有的優勢。
這意味著李追遠可以從一開始,就撥開迷霧,探知到對手的行為邏輯。
要不然,真會以為一動不動的沈淮陽,是在享受觀看獵物們的倉皇無措。
實則,他是在搜索記憶。
像是在考試時,拿著參考書例題,在找答案。
趙毅:“他在思索,該如何維持結界的同時進行出手。”
趙毅:“這個時候,他們其實應該集體向沈淮陽發動進攻的,或者派出一個人進攻,這樣就能犧牲一個,讓這結界破除。”
李追遠:“他們不敢,在他們的視角里,這很荒謬。”
一個抬手殺人,落手布置結界的強者,居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趙毅:“這是我們的機會,等正式對他出手時,可以專打這一點。”
李追遠:“那時,他已經有這段記憶了。”
趙毅:“嗯,不能依葫蘆畫瓢,得根據這思路,去制造他其它抓耳撓腮的時刻。”
甄家人陣法布置得很快,這會兒已經開始撬動結界。
胖子則帶著剩余的倆手下,站在了甄家人前方,名義上算是掩護。
就在這時,沈淮陽松開貼緊地面的手,站起身,結界仍然保留著。
他舒了口氣,將劍舉起,向六人走來。
沒走幾步,甄馨猛地合手,身側兩面陣旗無風自動。
沈淮陽步入了他們先前預留下的陣法陷阱里,這本來是給胖子他們準備的。
胖子的嘴角抽了抽,并未發脾氣,因為他早就看出來了。
四方的壓力開始向沈淮陽襲來,沈淮陽將劍刺入腳下地面,順勢一攪,龐大的氣浪向四周席卷,原本被壓縮下去的空間無法承受這股力量……
“轟!”
陣法炸開。
甄馨身形一顫,吐出一口鮮血。
沈淮陽頭發散亂,衣服破碎,雖然沒吐血,卻也是氣息翻涌,看起來無比狼狽。
他選擇的方式,是成功破陣了,卻也傷到了自己,畢竟先前他本人也在那狹窄的陣法陷阱里。
但沈淮陽并未選擇調息,而是高舉雙臂,口中發出呼嘯。
“咚!咚!咚!”
是無形的巨物落地,一道道妖獸虛影,發了瘋似的撲向那六人。
胖子:“攔住他!”
一把扇子出現在胖子手中,他左手持扇,右手掐蘭花,不斷舞動之下,兩道妖獸虛影被他一個人擋住,其手下也是一人攔住一個。
甄岳負責繼續以陣法撬動結界,甄朗抽出一張紙片,紙片只有巴掌大,裁剪出盔甲和武器的形狀。
紙片自燃,甄朗身上出現了無形的甲胄,手中也浮現出一把大劍,對著一頭妖獸虛影砍去。
受傷的甄馨強行打起精神,也拿出相似的一張紙片,更是不惜沾上自己剛吐出的鮮血,紙片燃燒,她身上也是出現了一套甲胄,加入戰局。
此時,妖獸數目雖然不少,但全都被攔截了下來。
這時,五人心里都產生出一股荒謬感,那就是對方的這一招,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強,他們頂得也沒那般艱難。
趙毅:“布置了妖獸結界,卻不結合環境使用結界自帶的妖獸虛影,反而用另一個術法重新召喚,這叫什么?”
李追遠:“叫套公式。”
胖子動了,他掌心劃過扇面,鮮血將扇子浸染,左右橫掃,將兩頭妖獸虛影推開,蘭花指掐動,身上肥肉似是起了波浪,整個人如在夾縫中穿行,獲得了一種極快的速度加成,直接出現在了沈淮陽面前。
扇面橫切,釋出鋒銳之氣,如一把劍,直刺沈淮陽眉心。
趙毅:“這胖子是果敢的,怕死、惜命,關鍵時刻卻又敢上。”
趙毅:“你說,如果不是提前遇到你,或者以前不認識你,我會不會被你安排成這個胖子?我覺得,相同境遇條件下,我不會比他做得更好。”
李追遠:“你不會。”
趙毅:“咳,呵呵,原來,你這么看好我?”
李追遠:“如果是你,沈淮陽出來打招呼時,你就會跟他說走錯門了,然后開溜。”
趙毅:“……”
胖子扇子凝聚出的鋒銳之氣,成功刺入了沈淮陽的眉心。
胖子心下大喜,雖很多地方他依舊覺得莫名其妙,但至少此刻,他快要成功了。
沈淮陽眉心鮮血流出,身子后仰。
胖子再接再厲,身形前壓,逼迫自己釋出更多銳氣,不斷擴大沈淮陽眉心處的傷口。
沈淮陽雙手前推,一只手作掌,引動道家風雷,一只手握拳,虎虎生風。
一拳一掌,向胖子打來,想要迫使胖子退開。
胖子肥碩的肚子快速凹陷,原本氣球一般的身體剎那干癟,他以此特意躲開了虎拳,硬吃了一掌。
因為他快速反應察覺出,對方的道家門路很弱,強的是非道家的法門。
果然,這一掌雖然打在了胖子身上,胖子身上也傳出了骨骼碎裂的聲音,但他至少還保持著完整。
而那打空的虎拳,卻在拳頭前方席卷出一道可怕的罡氣。
胖子忍著劇痛,進一步貼身,咬破舌尖后吐出精血,噴在扇面上,原本無形的鋒銳顯露出血劍紋路,進一步刺入沈淮陽的眉心。
趙毅:“道家和虞家功法一起出,沈淮陽這是慌了,不會這家伙真就被這胖子一劍刺死了吧?”
用以投石問路的石子,卻把人給砸死了,那可真是好笑了。
換做其它場景,在絕對力量面前,招式的變化會很蒼白。
就像當初潤生他們面對那頭猴子時,幾乎演變成了野獸撕咬打法,因為那會兒招式早已沒意義了,拼的就是那口氣。
可沈淮陽是個特例,他很強,卻是那種特殊的強,弱強弱強的。
如果按照正常發展,胖子在不明白原理的情況下,其實已經摸到了沈淮陽的弱點,是真的可以殺死沈淮陽的。
趙毅:“這胖子是個人物,欠缺的只是視野格局上的開拓,心性基本滿溢了,為了表現對他的尊重,我覺得在這一浪里,有必要找機會,把他給做掉。你覺得呢,小遠哥?”
李追遠看了一眼趙毅,沒說話。
趙毅:“我不一樣,咱倆什么關系啊!”
李追遠:“他殺不死。”
趙毅:“怎么會……”
趙毅的話卡住了,明白過來少年說的殺不死,不是指那胖子,而是沈淮陽。
沈淮陽整個人的皮膚在此時開始泛起綠色,身上被妖氣充斥。
當初虞妙妙發狂時,也表現出相似的一幕。
現在,沈淮陽也發狂了。
他不再以后退和抵擋的方式來躲避扇面劍氣的傷害,反而將自己腦袋主動向斜側方向猛撞。
“嘩啦……”
沈淮陽一大塊骨頭和皮肉被硬生生撬開,場面看起來極為血腥,可也因此,他避免了被劍氣將頭部完全搗爛的最壞局面。
“吼!”
一聲低吼,自沈淮陽喉嚨發出,這下子,他身上徹底沒了道士的影子,轉而化作一頭發狂的妖獸。
胖子見大事不妙,馬上將扇面完全展開,扇面里頭暗藏機關,不斷擴大之下,形成一道屏障,上畫山水,內藏隱秘,可以禁錮人。
“砰!”
但在這種狀態下的沈淮陽面前,這屏障頃刻間就被撕碎,其人如獸,四肢著地,揚起脖子,連續飛撲后,雙手抓住了胖子的后背。
“嘩啦!”
誰成想,胖子也有樣學樣,其本身就不缺這種果決,其身上皮肉像是雨衣一般主動脫去,整個人如同一個血人,狂奔而出,你甚至可以看見他身上不斷顫抖的如玉米粒般的脂肪。
為了活命,他是真舍得,也是真有辦法。
趙毅:“胖還有這種好處?”
李追遠:“心動了?”
趙毅:“有利有弊吧,我要是胖了,就吸引不到妹妹加入團隊了,那對雙胞胎姐妹就沒戲了。”
她們與趙毅之間,沒有感情,所謂的婚約,只是九江趙與隱世梁家之間的一種默契,可她們之所以答應的一個前提是,趙毅皮囊氣質以及內在,都算可以。
趙毅:“沈淮陽是怎么回事?”
李追遠:“應該是有一段記憶被植入過,那就是正主發瘋時,在這種狀態下,就不用管招式了,只求以任何極端方法,殺死面前的敵人。”
趙毅:“這意味著那位正主也清楚沈淮陽的弱點,呼……問路石還是起作用了,我們要是不知道這一點,解決沈淮陽時,可能會因此吃虧。”
沈淮陽似一頭野獸,殺入戰場。
頃刻間,先一口咬斷胖子的一個手下。
隨即,又撲向那倆身著紙盔甲的甄家人。
甄朗與甄馨見狀,紛紛后退避讓。
但甄馨身上本就有傷,退得比甄朗慢。
這種局面下,往往比的不是絕對速度,而是與同伴的相對速度。
甄馨被沈淮陽逮住了,沈淮陽的雙手穿透了紙盔甲的防御,洞穿了甄馨的胸膛,緊接著雙臂撐開,甄馨的身體隨之撕裂炸開。
甄朗發出怒吼,不再后退,轉而打算上前與沈淮陽拼命報仇。
甄岳:“撤!”
“轟隆!”
陣法成功啟動,結界被陣法頂出一個口子。
蛻了皮的大紅胖子第一個飛奔而出。
同時,胖子還不忘在出去時,借著故意夸張的雙臂揮舞動作,朝著甄岳灑出了自己身上的血氣。
甄朗:“你走,我攔住他!”
甄岳咬著牙,不再猶豫,紅著眼向外跑去。
甄朗的劍劈砍向沈淮陽,沈淮陽沒做抵擋,只是輕微側身,劍鋒砍入其肩膀,然后瞬間被鉗制住,緊接著一記向前沖撞。
“砰!”
甄朗的半面身體直接被撞爛。
因為受創來得太快,倒地后的他還能在地上蠕動,
沈淮陽一只腳,踩在甄朗半截腦袋上,將其踏碎。
隨后,他前沖而出,落在最后的胖子最后一個手下,被他逮住,撲倒在地,瘋狂撕咬。
再抬頭時,他已滿臉血污,綠色的眼眸快速閃動,看向兩個方向。
胖子和甄岳分別朝著兩個不同方向逃跑,但甄岳身上血氣更重,那是胖子臨跑時,給甄岳加了料。
沈淮陽目光瞅準了甄岳方向,開始獵殺。
李追遠看向西南方向,那里上空的風水氣象出現了變化,變化很輕微,意味著引動這一變化的存在,藏匿于地底極深處。
同時,還表示沈淮陽進入這種瘋狂記憶狀態后,會讓“那位”感知到。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在解決沈淮陽時,要么不讓他有機會進入這種狀態就將其殺死,要么別讓他在這種狀態下持續太長時間。
只有如此,才能不打草驚蛇,不讓地底那位收到預警。
趙毅:“走吧,上背,你找甄家那個,我去找那個胖子。”
李追遠再次上了趙毅后背。
趙毅:“我會給那胖子一個機會,他要是抓住那機會,我就不殺他,就跟你當初也曾給過我機會一樣。”
李追遠:“我當初可沒給你機會,說了很多次了,那兩次我就是全員重傷,是你自己不敢下殺手。”
趙毅:“好了,閉嘴!”
甄岳現在滿心絕望,他們三人并不是出自一屋,可自幼關系極好,點燈也是由他來點,他們倆追隨自己。
可現在,甄馨與甄朗都死了。
先前察覺出動靜時,最先反應的是胖子一行人,是他作為領頭人,下的決定,故意湊過來,想要扮豬吃老虎,跟著胖子他們后頭,拿去請柬。
當他發現大樹后的那座道觀規模不大,且里面人口氣息很微弱,是那種勢力很小的單傳道觀時,他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選對了。
畢竟原先準備找上去的那座道觀,私下里羈押女人以供經血煉丹,雖可名正言順滅之,可那道觀勢力卻不小,且陣法剛被改造,人員也全部回歸,屬于難啃的骨頭。
但甄岳沒料到的是,胖子那伙人并不簡單,更不簡單的是單傳道觀里的這個人,簡直可怕如魔鬼。
他的錯誤,讓他的團隊遭受了近乎覆滅的打擊,且直接熄滅了他繼續行走江湖的心思。
因為他的團隊和其他團隊不同,家族紐帶和功法互補太嚴重,不可能去外頭補充人手,而回家里招人……家族人才凋零,這一代,已經沒人可招了,他本人更是因這一晚的遭遇,被打破了心氣兒。
回去后,就二次點燈,然后靜下心來,培育家族下一代吧。
身后,越來越近的殺氣,打斷了甄岳的情緒。
追上來了?
甄岳使出全力奔跑,各種法子都用上了,可依舊無用,殺氣不斷逼近。
跑不了了,那就……和阿朗與阿馨,一起死在這兒吧。
甄岳停下身形,轉身,開始布置陣法。
沈淮陽兇獸般的眼眸告訴他,他現在做的,只是無力掙扎。
陣法布置而出,可沈淮陽只是一個前沖,就將他剛剛布置的陣法沖破。
甄岳嘆了口氣,準備接受這一結果。
“嗡!”
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現在了地面,沈淮陽的速度因此減弱,被短暫限制住了。
甄岳見到這個,臉上浮現出震驚的神情,這陣法之眼,他無比熟悉,因為這是他甄家的秘法傳承。
沈淮陽發出怒吼,踏碎了腳下的眼睛,可剛再次邁開步子,第二只巨眼又再次出現,緊接著是第三只、第四只……
甄岳清醒過來,轉身繼續逃跑。
沈淮陽連續踏碎了多只巨眼后,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獵物跑遠了,他無心繼續追捕。
他的目光在四周掃過,想要探查出剛剛出手者的存在,卻失敗了。
緊接著,他像是受到了某種意志的召喚,轉過身,往道觀方向走去。
胖子奔跑得最快,也最遠,他這會兒已經跑到了山下,在一處平地上躺下,胸口不斷起伏。
“跑得可真快。”
一道聲音的出現,將胖子刺激得直接來了個鯉魚打挺。
“誰!”
胖子警惕地環顧四周。
“在這里。”
趙毅的身形顯露而出,手里掂著一包粉末。
胖子馬上驚喜地喊道:“哈哈,兄弟你也是來除魔衛道的么,真好,有你我二人扛旗舍身取義,何愁我正道不興!”
趙毅厲聲怒目道:“前方就是山村,你這無皮鬼是打算進村禍害百姓謀取人皮是吧,幸好我及時趕到,要不然真讓你造出禍事!”
胖子聞言一愣,心道不好,這孫子是要弄死自己!
趙毅:“說,你自山上來,是哪家道觀放你出來的,我必上門去討個說法!”
有些事,必須得去了結。
比如天道的因果線。
這兩幫人,是放棄了自身那條浪花線索,沒去找罪有應得的道觀算賬,跑來找獨門獨戶,想更輕松簡單地拿到請柬。
現在他們這兩幫人廢了,可本該由他們去完成的因果卻不能落下,他們不去做,自己和那姓李的得去收尾。
這也是趙毅對李追遠說的,給這胖子一個機會。
如果這胖子說的是沈淮陽所在的道觀,明擺著想故意讓自己也去送死,那這胖子就得死。
如果胖子說的是另一個他本該順著因果線索去的那家道觀,那他就能活。
胖子說出了道觀的位置。
趙毅微作沉吟,胖子說的,不是沈淮陽道觀坐標。
胖子:“記得把那座道觀給滅了,他們專門蓄養我這種無皮鬼來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經道人。”
趙毅對胖子翻了一記白眼:“用力過猛了。”
這胖子,分明是在極短時間里,猜出了自己的意圖,臨時賭了一把,這臨場應變能力,趙毅都不得不佩服。
胖子:“不能說我看出來了,就不是真心實意,江面上爾虞我詐歸江面上,岸上的事確實不能含糊。
我原本就是想著先拿到想要的東西,等過段時間他們警戒松弛后,再去解決那座道觀。”
趙毅:“裝,你繼續裝。”
胖子:“想活著,不丟人,大哥,給個機會唄。”
趙毅:“不行,你去死吧。”
胖子轉身,馬上開跑。
趙毅一個標準投擲動作,將手中袋子砸向對方。
砸中后,袋子碎裂,一堆白色粉末覆蓋在胖子身上。
“啊!!!”
胖子發出極為痛苦的哀嚎,栽倒在地,一時間生不如死,他絕望地喊道:
“這到底是何種劇毒!”
胖子已經放棄掙扎,等待死亡降臨。
誰知趙毅沒上去補刀,而是轉身離開,揮了揮手,道:
“食用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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