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中,罡風呼嘯,秦銘全身璀璨,橫穿無盡云霧,剎那遠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此時,他以真身自主飛行,這是很特別的體驗,比之單純的意識出竅時的縹緲,肉身飛行時的觸感、風速、氣流沖擊都真實太多,強烈得不只一星半點。
秦銘一直想以肉身飛天,遨游厚重的云層之上,現在心愿初步得到滿足。
身披傳說中的甲胄,他覺得飄飄欲仙,沒有沉重之感,分明是異金材質,可卻感覺輕如羽毛。
而且,他覺得,這甲胄透氣性非常好,似乎在跟著他共同呼吸,連氣流、空氣的濕度等都能感覺到,可有效隔絕傷害,卻又能清晰捕捉大環境變化。
秦銘贊嘆不已,這還真是順心如意的特殊武器。
不過,稍微細想下,他覺得理應如此才對,畢竟,這可是八景宮的那座神爐。
八景宮,也即是兜率宮,那是什么地方?傳說中的至高之地。
秦銘越是琢磨,異樣的感受越深。
按照地下出土那些書籍的記載,在有太陽的年代,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人們都生活在以鋼筋水泥為材料的建筑物間,過著平凡的生活。
關于八景宮,那只是神話中的事物,雖有提及,但卻當不得真。
太陽消失后,一切都變了。
巨大的怪物,山體般的植物,莫名誕生,生存環境急驟惡化。
隨后,一些生物的肉身開始新生,意識出竅,可于夜霧中神游,各種非凡能力出現。
到了后來,連兜率宮都不再飄渺,神話中的實物在這個世界出現蹤影。
秦銘問道:“你到底有多么古老,誕生在什么年代,和眼下的世界相距有多么久遠的歲月?”
甲胄微微輕鳴,道:“我只是殘碎的器靈,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隨即,秦銘提醒,道:“夜霧世界廣袤無邊,這樣趕路過于高調了,還是趕緊收斂燦爛神霞吧。”
還有一則原因,他初時不覺得有什么,時間稍長,他感覺消耗巨大,這樣趕路的話,新鮮感過去,那只會剩下無盡的疲累。
爐蓋其實有意試他,看其根底到底多么深厚,器靈早已心驚,它雖然是殘器,但層面高得可怕。
可是,這個少年居然能撐住,而且堅持一段時間了。
“放心,這片地域,我探究過了,并無危險。”說話間,戰衣熄滅光焰,全面暗淡下去。
它的飛行速度放緩,靈性物質的消耗則下降一大截。
秦銘意識到,這傳說中的爐子或許在有意掂量他。
“以你之天資,縱使不拜入八景宮,也可以成為地位非常高的山外護法。”老爐組織語言,居然也如器靈六欲般拉攏。
主要是它已經觀察一年,越是接觸越是震驚,眼前這少年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表現。
秦銘問道:“不說血鏈、道鏈等,成為你們八景宮的護法后,你們會送月妃嗎?”
“不會,我們至高之地沒這種規矩!”八卦爐的殘碎器靈不滿,覺得被冒犯了。
秦銘笑道:“那是要送月后?”
爐蓋道:“可送一場三昧真火劫。”
“你看,你們誠意不足。”秦銘適可而止,這種古老的器靈哪怕處在“蒙昧”中,殘碎意識蒙塵,對其說話也不可太過隨意。
很快,暗淡的神衣帶著秦銘俯沖,降落在夜色濃重的大地之上,向著一面大霧籠罩的區域而去。
“迷霧門!”秦銘知道,他們這是要橫渡大天地了,踏進此門后,不知道要瞬移出去多少萬里。
太陽消失后,夜霧出現,整片世界都已經不可理解,絕非在一顆星辰上了,夜霧像是連著無盡之地。
迷霧門,可以迅速拉近兩片未知之地的距離。
秦銘走了進去,這里和夜州祖師開辟的虛空路頗為不同。
大霧翻騰,附近的景物依稀可辨,不過越向前走視線越是模糊,他邁開大步,快速向前闖去。
片刻后,他脫離濃重的霧靄區域,寒氣逼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居然在飄著大雪,呼吸時,口鼻間盡是冷冽的白霧。
放眼望去,山川盡是冰雪。
須知,在他身后,大霧對岸,還是草木豐盛之季。
“到底離開夜州有多遠了?”秦銘問道。
“最少五十萬里。”殘破的器靈告知。
在這片地域,器靈低調了很多,因為據它講,探路時發現過較為強橫的生靈的巢穴。
不過,他們在這片火泉較為密集之地,并未久留,很快就尋到迷霧門,直接悄然遠去。
就這樣,秦銘耗費多日趕路,連著穿過十二座迷霧門,總算要接近目的了。
他不禁心驚,這么遠的路程,才算是來到玉京輻射的疆域的邊緣區域?
這最少也在數百萬里外了,甚至比他估算的還要遙遠。
秦銘詢問八卦爐,被告知,它也沒有丈量過,只親身橫渡過一兩塊地界,其他地帶走的都是迷霧門通道。
器靈告訴他,再過一座迷霧門就到目的地了。
其實,早先黎清月、姜苒就在附近探索,但最近半年,遠方逐漸“熱鬧”,她們才正式脫離了玉京輻射的范圍。
“未知之地,屬于哪個至高文明?”秦銘問道。
“屬于無主之地,你要知道,縱然是最強一列的道統,在無邊的夜霧世界中,也如孤島般,似坐落在無盡汪洋深處,彼此相距極其遙遠,途中有大量的不可理解的危險之地,皆是不曾被探索的神秘區域。”
秦銘聽聞后,頓時麻了。
他真的無法理解這無垠的世界,縱使日月星斗墜落下來,廣袤無盡的夜霧海也能夠承接住吧?
“漆黑,無光,界域無疆,這是神秘的大霧連通了原本的諸天星斗嗎?”
“還是說,這是一個又一個深淵文明,并不在一起,被奇異的大霧覆蓋后,彼此通過夜霧莫名相連?”
秦銘覺得,無論用哪種解釋都說不通,很多都不符合現實。
他問器靈,道:“最初,沒有夜霧前,你們兜率宮在哪里,神話之地也如現在這般嗎?”
他身上的神衣輕鳴,像是在思忖,最后嘆道:“那一天……”
秦銘心頭一震,它還真能解答不成?這一刻,他連呼吸都屏住了。
“那一天,我的真正意識被打碎后,主記憶徹底崩滅,再也回想不起過往應有的重要畫面,只剩下殘韻縈繞腐朽的爐體上,還未徹底散盡。”
秦銘在失望的同時,也在倒吸冷氣,老爐透露的消息若是深思的話有些嚇人,如今的八卦爐明明很非凡,但它卻說腐朽了,器靈不過是殘韻,真正的它似乎……死了!
老爐道:“后世人數次將我腐朽的爐體修復,但是沒有用,真正‘磕碰’下,還是會露出真實的狀況。”
秦銘又問了一些問題,結果它完全像是失憶老人般,空余腐朽,至于崢嶸過往,早已隨風而散,什么都講不出來。
“前方,為何有“熱鬧”?”途中,秦銘仔細了解目的地的狀況。
器靈道:“大概一年多前,有人心驚地發現,那里是飛仙山墜落的一段殘脈,而在半年前左右,全面暴露出來,不斷有外域人趕去探索。”
秦銘聞言露出驚容,他對飛仙山這個名字自然不陌生。
它屬于傳說,位于夜霧世界極深處,但是其名卻在各地流傳,且有種說法,山莫大于之。
“據傳,飛仙山以前懸于天外,是一片龐大的山脈,不知道在什么年代被打得墜落。主山落地后,成為不可探究之地,但很多強者都認為,那里了不得。附近不時出現神磁風暴,縱然是天神想要深入探索,都會被風暴刮沒影。”
不少人猜測,不要說地仙藥,那里連天神藥都可以成長。
秦銘心頭頓時一動,他想到了劉老頭留在昆崚的筆記。
劉墨曾經提及,剛逃出玉京時,他曾經在昆崚附近看到七日迭加大圓滿者,幾乎都快成為八日迭加者了,那個生靈便是因神磁風暴而流落過來。
飛仙山主山那么神異,不可接近,其墜落在其他地域的殘脈自然也不可能簡單,大概率有機緣與秘密。
故此,飛仙山殘脈被發現后,前方那片寂寂無名之地,陡然間就熱鬧了起來。
距離迷霧門不是很遠了,秦銘將正式脫離玉京輻射的地界。
驀地,秦銘身上的八卦神衣不僅迅速暗淡,還徹底失去靈性,融入夜色中。
秦銘躲在山林中,一動不動,身上的甲衣將他與外界隔絕,沒有絲毫氣息泄露,他和器靈在暗中交流。
他傳音道:“那是宗師級生物,我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為好。”
器靈則回應:“一位腐朽到極致的宗師,他快要死去了,嗯?早先沒看出,他全盛時期很有可能是一尊神靈!”
夜空中,一個枯瘦的人形身影,佝僂著身體,其臉色煞白,宛若棺槨中剛下葬的死人,在其背后有一對漆黑的羽翼,隨著扇動而不時有墨色羽毛掉落。
一片碩大的黑羽飄落在秦銘不遠處,它竟然落地成灰,而且將草木都腐蝕地枯萎了,隨后和那根羽毛一樣成為灰燼。
“這是一位……神靈?”秦銘盯著他遠去的背影。
器靈道:“不知道曾經是毛神,還是地仙級生物,不過眼下他也就是宗師水準,翻不了什么大浪。”
若是毛神,祖師就可以對付。若是曾為地仙,那其過往還真是很絢爛,可最終竟落到這般田地,也是可悲。
“不要說地仙,縱然是天仙,壽數將盡時,一旦全面腐朽,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個大境界一個大境界地往下掉,最后一刻,將所有靈性物質散落回天地時,連普通人都不如,一條野狗都能將之咬死。”
故此,天仙、地仙等,一旦要全面朽化,那些人大多會立刻自己坐化,還可維系體面,留下堅固的仙殼,不會苦熬到最后一刻,徹底腐滅。
顯然,剛才那個神靈臨到死了,還沒有放棄,也許是執念重,也許是性格如此,要拼到最后一刻,想要自救。
毫無疑問,他的目標是飛仙山殘脈,想尋仙緣。
秦銘他們不緊不慢地跟了下去,等過段了一段時間后,才通過迷霧門,結果立刻聽到了凄厲的嘶吼聲,如同厲鬼在痛苦的嚎叫,讓人頭皮發麻。
那個腐朽的神靈,在前方的山地上空不斷翻騰,渾身的黑羽一根接著一根地凋零,墜落,在夜風中成為灰燼。
他那蒼老而又煞白的面孔,開始出現血色,因為破裂了,漸漸扭曲,看起來無比猙獰。
最后,他的雙翼光禿禿了,佝僂的人形身體裹著黑袍,一頭栽進山林中,伴著沉悶的低吼,漸漸遠去。
“他這是怎么了。”秦銘問道。
“你沒有感覺嗎?”器靈問道。
“什么感覺?”秦銘不解。
器靈道:“最近一年多,天地大環境每日都在變化,尤其是最近愈發嚴重,脫離玉京輻射之地,道韻不同后,你的身體沒有不適感嗎?”
“還好。”秦銘模糊地說道。
八卦爐一聽,立刻便知道,他未受到任何影響。
“你這根底……厚得有些不真實!”
不管是毛神,還是地仙級生物,那個生物昔日都算輝煌過,底子非常扎實,可是換一片天地后,他竟遭受如此痛苦折磨。
“可能是他境界過高吧。”秦銘說道。
在夜州時,最先波及到的就是地仙、祖師,隨后到了大宗師,現在連宗師也都閉關不出世了。
域外,想來情況一樣酷烈。
不久后,秦銘看到幾具年老的遺骸,皆殘缺不全,被野獸啃食過,不過最后又被放棄了。
“道韻沖撞,連這片的猛獸都不敢下嘴。”
有的尸體徹底爛掉了,有的血肉還在,都是晚年時日無多的老修士,為了續命,他們來到異域,結果連道韻相沖這一關都沒熬過去,他們并非宗師。
“匆匆一年過去,連第四境的修士受到嚴重影響。”秦銘自語。
“何止如此,第三境的生靈都已經受到可怕影響。”器靈告知。
“難道大環境驟變后要開始滅法了?”秦銘蹙眉。
器靈否定了他猜測,道:“錯,要極度繁盛,優勝劣汰,真實世界揭開面紗,更強的道韻激蕩,短暫地讓人窒息后,未來會有極度璀璨!”
秦銘道:“但生于此世,結局可能會很不妙,也許要犧牲掉一代人,甚至數代人。”
器靈道:“火煉真金,況且應該不會持續那么久。”
在路上,秦銘又看到一只老蜘蛛,房屋那么大,正在痛苦地翻滾,很久后才搖搖晃晃地起身,向著遠方爬去。
這也是不久前過來的生靈,而且在宗師層面,它最終艱難地熬了過來。
至高道統之外的地界,廣袤無邊,秦銘趕路數日后,才來到飛仙山殘脈附近,遠眺前方,夜霧籠罩,山影重重,平平無奇,但是內里卻遠超想象。
其實,當地的生靈很早前就知道這里特殊,異常危險、恐怖,歷代都會有人去探索,有人得到造化,活著走出,更多的人則是永遠地留在里面。
如今,消息傳到其他地域后,這里的情況更為復雜了。
“你感應到清月和姜苒的氣息了嗎?”秦銘問道。
夜色朦朧,前方所謂的“殘脈”其實連綿不絕,非常壯闊,山嶺層層迭迭,望不到盡頭。
“她們應該進山了,只能隱約有感,這片山脈深處太過特殊,可與外界隔絕聯系。”原本器靈應該能立刻感知到八卦爐的主體才對。
此時,飛仙山殘脈深處,有很多支隊伍,什么樣的種族都有,大到數十米高的飛象盤旋空中,小到指甲蓋大的銀斑奇蟲組成的隊伍在泥土中極速前行。
兩個故意將自己弄成灰頭土臉的少女,此時跟在一支完全由人類組成的隊伍中,唯有眼睛清澈。
顯然,這兩個看著狼狽,其實古靈精怪的少女便是秦銘要找的人,最近幾個月都在此地探險。
她們縱有特殊武器在身,也曾險些遇險,不過也都有不小的收獲,深刻感受到飛仙山殘脈的可怕與神秘。
“什么,這里也曾出現過神磁風暴,將一座矗立在云端的巨型黑塔都給掀翻了?”秦銘在山脈外徘徊,和本地人了解情況時,意外得知這則消息。
他嚴重懷疑,那座巨塔是他在九霄之上參與新榜競爭時,突兀闖入的黑塔文明,想不到他們也曾到過這里。
“黑塔走了,他們的圣徒留下了。”
秦銘得悉后,露出異色。
他和那兩位圣徒交過手,一個曾自稱玉京之主,他們兩人還未分勝負就被新榜和黑塔喊停,另一名女性圣徒則是敗在他手中。
黑塔文明竟也摻合進來了,這里必然了不得。
“我感覺到……修魔者的氣息。”黃羅蓋傘突然傳音,那是它所在文明的修士,竟也下場了。
秦銘聞言,頓時倒吸夜霧,一些至高之地都下場了?飛仙山竟是如此的重要嗎,連其殘脈都這般吸引人。
他認為,也許不止這兩個頂級文明出現,或許還有其他至高之地派人到來。
還好,天地大環境在惡化,讓一些真正的老古董不敢隨意走動。
秦銘對這里人生地不熟,決定摸索一番后,加入一支本地的隊伍,跟隨大部隊進山。
他有預感,這里說不定會有了不得的器物或造化出世。
“我眼花了嗎?姐,我剛才似看見一道熟悉的背影倏忽而逝?”遠處,一人看到秦銘隱去的殘影,忍不住露出懷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