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火泉蜿蜒過雪地,風吹過時,翠竹上的雪粒簌簌落下,金藤在酷寒中泛起出朝霞般的暖光。
這是在山河學府,秦銘站在舊居前,閱罷信箋,輕輕彈指,紙張化作齏粉。
“讓我去朝圣,‘過去如來’一脈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強勢。”他望著前方冰封的湖面。
毫無疑問,這些人已經在如來教站穩腳跟,已經有不少追隨者。
過去如來本身就已經非常恐怖,實力高深莫測,畢竟,練成了混沌勁,恐怕在第六境中罕有對手。
況且,他還是當世如來的親師伯,無論是其資歷,還是道行,都可以睥睨天下。
不過,秦銘更敬重那位在神殤平原戰死的“老如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蒲貢回來的“過去如來”搶了那位“老如來”的尊號。
秦銘眉頭深鎖,神色頗為凝重,放眼夜州,能制衡如來教那位“太上皇”的人就已經不多。
到了現在,其師——帛書法的源頭之一,更是要真身歸來,絕對是一件足以震動天下的大事件。
那位活著的圣賢,在異域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傳聞,他借助蒲貢的一處洞天殘跡,八成會踏進第七境。
消息若屬實,那就相當駭人了。
秦銘嚴重懷疑,縱然是地仙也不是這位老祖師的對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帛書法的可怕之處,融煉各種奇功、妙法后,可以逆伐道行更高的對手。
前提是,要確保自身不炸開。
因為,該法一旦涉足第五境后,就變得極其不穩定了,于人于己都異常危險。
這位活著的圣賢,一走就是五百多年,即將王者歸來,再掀風云!
若是這位老祖師重臨夜州的話,秦銘身為小輩,去拜見也無妨,可是過去如來一脈擺的姿態太高了。
剛才那封信箋,語氣十分強硬,儼然是在吩咐、命令,僅憑綁在烏鴉腿上的一紙通知而已,就讓他伏低做小,立刻趕去。
顯然,對方以正統自居,始終在俯視“旁系”。縱是秦銘再驚艷,也因他身后無人,而被輕慢。
事實上,這一脈就剩下他自己,一個小輩而已,在過去如來一脈看來,敗落的“旁系”自然需要遵從主脈的號令。
那位圣賢還沒有正式回歸,秦銘鎮之以靜,不需要立刻回應。
雪飄落在頸間,微涼,他回過神來。
“咦,那邊的住處有人了?”遠處,有山河學府的門徒發出驚疑聲。
“那不是我們學府中兩位傳聞中的人物秦銘和烏耀祖的居所嗎?”
“很有可能是秦銘回來了!”
風雪中,一些門徒議論,引發一片騷動,不過沒有人過來打擾。
秦銘啞然,他也是山河學府的門徒,因為參與西境大戰等行動,離開快一年半了,竟已成為“傳說”。
許多門徒目光火熱。
秦銘身為新生路的門面人物,最近屢被夜報提及,引發轟動,學府內的學弟、學妹聽聞后,皆與有榮焉。
至于那些師兄、師姐,更是心情復雜,許多人當初見證了他的崛起。
秦銘選擇在此靜修一段時間,同時也準備在各大學府的藏書樓查閱一些資料。
“秦兄。”辛有道帶著他的青梅程蕊一起來拜訪。
短短一年半的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山河學府的精英都參加過西境大戰,有些人永遠地留在了神殤平原上。
辛有道明顯成熟了不少,道:“話說,這兩棟臨湖的房子,還是你和烏耀祖從我們手里搶過去的。”
提及這些事,他們都笑了,恍若還在昨日。
晚間,烏耀祖回歸。
最近,昆崚儼然成為風云之地,土城的人出世,域外驕陽出沒,小烏天生愛熱鬧,常出去聚會,樂此不疲。
項毅武也和他回來了,如來棄徒不愿回到自家那有些亂的山門中。
咚的一聲,秦銘彈指間,將湖面擊出一個冰窟窿,他化天光為絲線,連著釣出來一些龍鯉。
很快,火鍋中斑斕彩光流動的魚肉快熟了,還有新鮮的烤龍鯉也可以出爐了。
黎清月出現,她也還未離去。
數日以來,各教祖庭都很亂,地仙出世,強勢要推進大一統,無論是密教,還是仙路,已經沒有凈土。
這些天,黎清月很放松,在秦銘的陪同下,游遍昆崚城,出入大街小巷間,吃各種特色美食,不再那么空明出塵,相當接地氣。
甚至,她對地攤上的珠串、玉釵都很感興趣,曾嘗試戴在自己的頭上。
烏耀祖看到辛有道細心地為程蕊遞過去一條剛烤得噴香的龍鯉時,忍不住道:“老道,你可真是個好男人。”
然后他又發現,秦銘負責展現廚藝,而黎清月則將剔掉魚刺的肉放進前者的碗里。
烏耀祖立即嘆氣,道:“我怎么感覺,今晚不該回來,這靈魚入口都沒滋沒味了,我已經飽了。”
項毅武道:“你吃飽了?那趕緊替我烤五條龍鯉。”
“大項,你過分了!”烏耀祖說道,在這種柔和的氛圍下,居然還有個壯漢讓他去伺候,太不應景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夜州風云動蕩。
大乾皇朝,一位老皇叔明確反對該皇朝被吞并,不會遵從地仙的意志,不然他寧可去死。
當夜,他便暴斃。
須知,這是一位第五境巔峰的大宗師,還處在春秋鼎盛的年齡段,就這樣突然死去,引發軒然大波。
當時穆青禾身在密教重要的派系——天神宮,顯然并非她所為。
但這樣更有震懾性,地仙不出動,依舊有人代勞。
敢對皇朝的大宗師出手,可想而知對方多么霸道與強勢,許多人都認為,神秘高手在貫徹地仙的意志。
不少人都已經知道,穆青禾會先禮后兵,現在她或要展開強硬的一面了。
“她為何這么鐵血,有種時不我待的架勢,甚至,她頗為急切,統一夜州后她究竟要做什么?”
各大組織不得不高度重視起來,皆在分析與研究這位地仙。
“她該不會是想挾大一統之勢,成就天仙果位吧?”一位第六境的老前輩這樣猜測道。
頓時,很多人露出凝重之色。
古代的強者到了第六境后,就可以考慮封神、成仙。
大多數生靈都只能成為毛神、羽仙等,極其驚艷者可成為地仙、地神,自此之后,他們的上限大多被鎖死。
然而,自古以來,卻一直都有天神、天仙的傳說。
“地仙想要打破桎梏,破關為天仙,雖然極其艱難,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各種條件都極為苛刻,難道她在謀求其中的一條天仙路?”人們不得不這樣懷疑。
不過很快就有人搖頭,穆青禾縱然想突破到天仙境,大概也不敢這樣行事。
畢竟,土城和玉京有關,她焉敢為一己之私這樣做?
玉京不出世,不代表它徹底死寂了,穆青禾真要敢亂來,倒懸的那座城池恐怕會對她降下大災劫。
“若是她真的在遵從玉京的意志,抓緊時間統一夜州,那就更恐怖了,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涉及到了何等大事件,需要這樣推動?”
連各條路的祖師都開始疑神疑鬼,有些事越是細思越是令人不安。
次日,一則小道消息傳出,大虞皇朝的一位公主被地仙穆青禾破例收為記名弟子,這引發巨大的波瀾。
兩日后,北方蠻荒地界,一位地仙的子嗣進入夜州,對穆青禾禮敬。
穆青禾帶著微笑,對這位使者贊譽有加,非常認可。
隨后,東土菩提嶺老地仙的關門弟子,也來到了夜州,拜見穆青禾,據說雙方相見時氣氛甚是融洽。
接著,西海地仙島、以及西境的妖魔文明等,都先后有使者進入夜州,前往土城去朝見穆青禾。
這引發一場大地震,夜州的地仙要引來域外的各種超級大勢力嗎?
正常來說,域外的地仙不敢輕履夜州這片神秘地界,但是,如果有玉京的法旨特赦,那么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位地仙,影響力竟然這么大嗎?”有人輕嘆。
“地仙是當下最高端的戰力,而且,她手持大殺器,身上那張描繪著玉京的圖卷,可殺大夢神蘑,誰不怵?”
“最為關鍵的是,其身后有玉京,她在遵從無上意志行走世間,誰不畏懼,誰敢不從?看著吧,到頭來各方都將會低頭。”
與此同時,有隱秘的消息在小范圍傳出,說域外的數位地仙最終有可能會進入夜州,相助穆青禾。
這令人們嘩然,各地不敢明著討論,但私下都在熱議。
“這……大勢如此,無法阻擋了嗎?”
數日后,大虞皇朝最先表態,他們愿意去皇朝號,支持夜州大一統,迎接一個前所未有的大世。
有第一個勢力站出后,自然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比如,十數王朝中,有些本就羸弱多年,統治不穩固,如今順勢而為,倒向那位屹立在云端上的地仙。
“一個黃金盛世,一個不朽的仙朝時代,即將到來!”
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有部分大勢力先后低頭了,著實怕遭遇地仙一擊。
許多人的目光都望向各條路的祖師,還有各大道統的祖庭。
無論是方外之地,還是密教,亦或是新生路,最近都較為安靜,祖師們選擇養老模式,在不斷地放權。
甚至,有的祖師明言,既然有“太上皇”在教中,更有“初祖”回歸,那么他們就準備“啃老”了,好好休養下。
隨后,也有祖師表態,道:“只要夜州不亂,各條路越發興盛,我等自然愿意遵從地仙意志!”
過去如來付諸行動,他雖然是自蒲貢歸來,但是并不“見外”,其影響力巨大,且輩分高,道行莫測,親自去見穆青禾。
千年世家,一個個都嗅覺敏銳,感覺大勢不可逆,認為自地仙出世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經注定。
“我崔家鼎力支持夜州大一統,是時候結束皇朝、王朝并立的局面了。”
崔家站出,旗幟鮮明地支持穆青禾,而且,有大宗師級人物前往土城,表示地仙若是有吩咐,該族會立刻配合與執行。
老牌世家幾乎都站隊了,皆表示遵從地仙法旨。
這是一場巨大的風暴,席卷各地。
縱然早先有老皇叔暴斃的大乾也都有人開始低頭,私下前往土城,因為擔心越晚表態處境越糟。
雖然還有大半的頂級勢力未開口,沒有低頭,但是,人們已經有預感,地仙大勢已成,最后沒有人敢阻擋。
就在此時,遠方傳來消息,蒲貢那位活著的圣賢的確踏足第七境了,明確立場,支持夜州大一統。
而且,再過一段時間,這位圣賢就會返回故鄉。
這是域外第一個表明要進入夜州的地仙級生靈。
“各位,還用考慮什么?迎接前所未有的黃金盛世吧,夜州馬上就要大一統了,玉京或許會賜福!”
土城的那些“初祖”行走在各地,紛紛和各大組織的負責人接觸,進行勸解與游說,總體而言,還算順利,各種阻力都快消失了。
帛書法的祖師即將回歸夜州,其斗法手段可能比之地仙穆青禾還要恐怖,有這種存在支持,很多猶豫的人也都立刻表態,愿意投效土城。
崔家不僅派人前往土城,還積極接觸過去如來一脈。
畢竟,這是夜州目前僅有的兩個存在地仙級生靈坐鎮的超然勢力。
“我崔家也有部分精英子弟在苦練混元勁,但我們是旁系,衰落已久,難有所成,希望能得到主脈高手的指點。”崔家帶隊之人的姿態擺得很低。
過去如來一脈的某位宗師接見了他們,聽聞這種言語,頓時露出笑容。
隨后,雙方相談甚歡。
崔家得到秦銘的帛書后,的確選了一批弟子練混元勁,但無人接引,根本練不成,此次前來不過是在表達某種態度。
而且,他們將崔沖和的弟弟——崔沖玄,帶到此地。
“嗯,少年異人,根骨還算不錯,練了六御勁?這樣的話,如果學我們的混元勁,等若提前打下了堅實的底子。”
崔家一行人聽聞,姿態放的更低了,立刻呈上一些無比貴重的禮物。
最后,他們甚至獲得機會,去拜見過去如來。
“老祖即將從蒲貢回歸,各方勢力都有人提前拜訪,想見圣賢,旁系那個少年還沒有反應。”過去如來一脈,有人不滿地說道。
“聽聞他是崔家的棄子,連崔家沒有練成混沌勁的人都來了,他這個真正的旁系卻始終沒有動靜。”
事實上,過去如來一脈有些人很是“惦記”秦銘,早已聽到傳聞,他可能沒有人接引,依靠自己練成此法。
無論如何,他們都想弄清楚這件事。
“縱然老圣賢還未跨界而來,但有過去如來坐鎮于此,他于情于理,也都該來先行朝見才對。”
“不懂禮數的小輩!”
外界,風云激蕩,大勢難阻,一片沸反盈天之際,秦銘出入各大學府,借閱各種孤本古籍,認真研讀。
他已經知道,有些奇功練到圓滿層面,也難以挖出“密藏”,見到大雷音寺這種類似的地方。
而有些奇功,則注定會有驚喜。
秦銘從這些孤本中尋找線索,確定若是將《河絡經》練到完美領域的盡頭,應該能挖出《覆海經》。
最近這段時間,他不理會外界的風風雨雨,始終在研讀古籍,參悟經文,一直在努力提升自身。
這一天,他在房間中倏地睜開眼睛,感覺有人來了。
屋外,翠竹、金藤都壓著白雪,一個年輕人踩著冰凍的湖面,無聲無息地接近此地。
秦銘覺察到,這個人極強,而且,自身所練的帛書法有了反應,對方疑似和他同源,也練成了混元勁。
年輕人很從容,身體修長而又結實,來到院中,雙目如兩盞神燈,看著秦銘,道:“還算不錯。”
接著,他仔細打量秦銘,似是在審視一件精美的“貨物”,微微點頭,像是相中了,道:“跟我走吧。”
“為何和你走?”秦銘平靜地問道。
“將賜予你天大的機緣,去見我師!”年輕人淡然說道,似乎不容拒絕,讓秦銘立刻跟他上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