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肅肅的病房里。
霍西靜靜地躺著,她全身都是細碎的傷,很痛很痛……24小時了,她還沒有醒,醫生給她檢查了說是沒有大礙。
霍西做了個夢。
她夢見書房里,小小的霍西坐在爸爸的懷里,霍紹霆正在看一幢建筑的結構圖,小霍西好奇地問這個問那個。
后來她知道,那是西亞集團開發的一處商業樓群,附帶了4幢住宅大廈。
這兒是消防栓
霍西,這幢樓跟其他不同,最高層多了個安全井……
小霍西不明白地問:“為什么呀爸爸?”
年輕的霍紹霆伸手摸小姑娘的腦袋。
因為這幾幢大樓我想送給霍西當嫁妝,這里面住的一定會是像霍西一樣的小公主,遇見危險時就可以躲在這個井里,四周的材料防火防水防彈。
小霍西明白了:“我知道了爸爸,就像是躲貓貓一樣躲在里面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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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紹霆微笑:“我們霍西真聰明。”
西亞集團、爸爸送的嫁妝、可以躲在里面的安全井……張崇光用來養女人的地方。
“爸爸……”
“我躲進去了!爸爸……”
爸爸,住在里面的不是公主,
那個地方成了張崇光養女人的地方!
霍西額頭都是熱汗,她不愿意醒來,但是遠處一聲細細的聲音一直在喚她:“媽媽……媽媽……”
是綿綿……
綿綿!
霍西睜開眼睛,驀地坐了起來。
見她醒來溫蔓立即迎上來,眼角還帶著眼淚:“霍西你終于醒了,我跟你爸爸擔心死了!”
霍西被她摟住,她鼻子發酸:“媽我沒事!”
溫蔓沒有出聲,一直一直摟著她。
這時霍紹霆進來了,霍西隔著溫蔓的肩注視著他,她想起那個夢也想起了小時候,顫著嘴唇叫了聲:“爸爸。”
霍紹霆快步上前,把妻女都摟在懷里。
人到了這個年紀,禁受不了打擊,何況霍西是他第一個也是最疼愛的孩子,他簡直不敢想若是霍西跟綿綿出事,他怎么辦,溫蔓又怎么辦。
現在霍紹霆唯有慶幸,慶幸上天佑護。
出事的那幢樓,也就是宋韻住的正好是頂層,而霍西看過那幢房子的結構……這么多年了霍西竟然記得。
霍西聲音發緊:“綿綿呢!”
當時她帶著綿綿躲在安全井里,綿綿被她摟著,應該沒事。
她問,霍紹霆跟溫蔓都沉默了會兒。
霍西的心沉了下去,她抓住霍紹霆的手臂急切地問:“爸,綿綿呢!”
霍紹霆知道瞞不住她。
他緩聲開口,面上神情在那瞬間讓他看起來老了十歲,他說:“綿綿她在隔壁病房里,但是當時音爆……綿綿一只耳朵的聽力受損,可能沒有辦法復原了。”
霍西呆住。
綿綿一只耳朵聽不見了……怎么會這樣?
她掀開被子下床,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就跑出去,身體上的傷加上長久肌肉沒有活動,才下床她就險些跌倒,一路上她跌跌撞撞。
霍西推開隔壁vip的病房門。
她看見,她看見綿綿一臉茫然地坐在病床上,她身上穿著白底藍條的病服,她的小臉上還殘留著火場的余燼,她大大的眼睛里還有著恐懼。
她聽見,綿綿抖著聲音問一旁的張崇光:“爸爸,我這只耳朵是不是永遠聽不見了!”
她看見,張崇光抱住了小小的、發抖的身子。
霍西的身體也在顫抖。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犯獵的是張崇光,最后承受的卻是綿綿……綿綿才10歲啊,她鋼琴天分那么高,她說以后要當世界首屈一指的鋼琴家,要當華人之光。
現在綿綿一只耳朵聽不見了。
霍西手上的門,輕輕松開,晃蕩一聲。
張崇光抬眼跟她目光對視,霍西沒有看他,她的眼里只有她的綿綿……綿綿也看見她了,含著淚像是小貓一樣叫了一聲:“媽媽!”
霍西就那樣顫著嘴唇,慢慢地走過去。
綿綿撲進她的懷里。
小姑娘在她懷里抖得不成樣子,她很怕,她怕死更怕聽不見。
霍西緊緊摟著她,聲音輕而壓抑:“沒事了綿綿,媽媽在的!媽媽在。”
綿綿嚎啕大哭。
也只有她們自己知道,當時有多危險和絕望,若不是最后霍西打開那扇窗帶著綿綿躲進那個小井里,她們大概什么也不剩下了。
張崇光過來,他想擁抱霍西,但是霍西輕聲開口。
“別過來……張崇光,你不要過來!”
張崇光喉結微動:“霍西,不管怎么樣,我都應該照顧你和綿綿。”
從前,霍西在孩子們面前,都是給他面子的。
很是維護他父親的形象。
但是此時她恨極了,她咬牙冷聲問:“張崇光你配當爸爸嗎,我說宋韻很危險我讓你好好處理她,結果呢一個宋韻,一個你在外面的風流債幾乎要了綿綿的命,你配當一個父親嗎,在你跟宋韻在那幢公寓里鬼混時,你有一分一秒想過你是個父親嗎?張崇光,你連個禽獸跟畜生都不如!”
張崇光面色蒼白,他無從辯駁。
霍西摟緊綿綿,她想帶綿綿走,但是她身體太虛弱了……竟然筆直栽倒。
“霍西……霍西……”
“媽媽!媽媽!”
病房里,霍西一直昏迷著,醫生說她精力憔悴幾乎耗干了。
小張睿一直守著媽媽,他半趴在床邊,好看的小臉繃得死緊。從出事到現在,他沒有跟張崇光說一句話。
綿綿靠在溫蔓懷里。
張崇光抽了500毫升的血給霍西,此時他面色蒼白地站在病房里。
如果時間能倒流,他寧可付出生命,來挽回霍西。
但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霍紹霆把張崇光叫了出去,距離出事已經過去36小時了,他首次跟張崇光說話,在醫院狹小的吸煙室里,霍紹霆開門見山:“那個女人呢?”
宋韻縱火后,人并未歸案。
霍紹霆心里清楚,這是張崇光的手筆,他壓抑了很久了這時終于爆發出來,他壓抑著聲音問:“到現在你還護著她嗎?張崇光,我年紀大了但不代表我耐心就好了!我給你時間,2個小時之內你把她給我交出來,否則你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張崇光手指握緊,他低著聲音說:“爸,我要親自處理她!”
霍紹霆冷笑:“我不敢再當這個爸!”
“你準備怎么處理她?讓她回家鄉,給她再找個良配……張崇光,你若問我霍紹霆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那便是讓霍西嫁給了你!”
說完他壓抑了又壓抑,才又開口:“這段時間我不阻止你接近綿綿,但是等她跟霍西的身體好一點,我會帶她們去國外,我要給綿綿把耳朵治好!張崇光,如果綿綿的耳朵治不好,你有什么面目再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張崇光沒有出聲。
他緩緩跪在霍紹霆面前,聲音很輕:“爸,我不想放開霍西,我愛她!”
霍紹霆蒼涼一笑。
他離開后,張崇光獨自在那兒抽了兩根香煙,末了他撥了個電話出去:“人在哪里?……看緊了,我馬上過來!”
幽暗過道,張崇光的背影也顯得幽長,腳上小牛皮鞋踩在濕冷的地板上,發出清脆卻逼仄的聲響。
大得像庫房的房間里,四處透窗,冷風從玻璃碎渣中灌進來。
吹熄了張崇光指間香煙。
他低頭將香煙重新點著,抬眼,冷冷地注視著地板上的女人,她身上穿著一件香檳色的真絲睡裙,看起來很美艷,但是那雪白的肌膚上布滿了指痕,昔日那頭黑色秀發也干枯得像是稻草一般。
宋韻半跪著,斜睨著他。
她嘴角流著鮮血,可見是被非人地對待過,她已經不去想這個男人為什么舍得這樣待她了,她知道他還有更狠的手段。
宋韻笑得花枝亂顫:“你不睡我你讓別人睡我,張崇光,你是不是男人?”
張崇光緩緩走到她身邊,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那冰冷的眼神讓宋韻情不自禁地瑟縮一下,她不是不怕他的……
張崇光很淡地開口:“我是不是男人,不需要你擔心,你該擔心你自己!”
宋韻冷笑:“你有本事,送我去坐牢啊!”
“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張崇光吸了一口煙,打量四周:“知道這兒原來是什么地方嗎?在廢棄前是一間精神病院,專門關那種精神不正常的人,據了解關到這里的壽命都不超過35歲,或許是因為長期吃不飽飯,又或者是亂吃藥吃死的,總之在死之前都很慘。”
宋韻臉色蒼白。
她雪白的身子都在顫抖:“張崇光,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能?為什么不能?”
張崇光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后那根抽完的香煙就往她手臂上摁過去,一陣皮肉燒焦的味道傳出來,宋韻慘叫一聲。
而張崇光面上,神情未動。
他的嗓音放得很溫柔很輕:“是誰告訴你可以傷害我女兒的,是誰告訴你,可以那么對霍西的?我讓你走,你非得去傷她們……我不會讓你去坐牢,我會讓你在這個無人知道的地方,一點一點地腐爛至死,一點一點地看著自己的皮肉變黑變爛,甚至變臭!”
兩個男人按住宋韻,要給她打針。
宋韻死命掙扎,她咒罵著張崇光,她罵他不得好死。
張崇光冷靜地看著液體注入到她的身體里,宋韻將失去行動力,她下半身會失去知覺,她會每天只能躺在冰冷骯臟的地方,吃口飯都要像狗一樣卑微,他說:“我不會讓你死那么快的!”
宋韻蜷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著。
張崇光靜靜地看了半個小時,起身,轉身離開。
外面陽光正好,而他走出來時身上卻帶著腐爛的味道,陽光救不了他腐爛的內心,曾經他也曾經泥足深陷,是霍西把他拉到陽光下。
可是他傷了她。
一顆嫩綠的楓樹枝葉,掛住張崇光車窗,他伸手想擋開但是想了想又摘下了兩片楓葉,他把楓葉帶回了醫院,他想給霍西看。
她砍掉了他們一起種下的楓樹。
可是以后,他們還能一起再種上的。
霍西一直沒有醒過來,她躺在那兒一天天消瘦,張崇光瘋狂抽血給她,他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叫她醒來。
偶爾謝均會過來看看霍西,張崇光也沒有阻止,他安安靜靜在一旁看著謝均給霍西檢查,開點兒藥什么的。
夜晚,張崇光給霍西洗了臉。
原本霍紹霆是不同意他照顧的,張崇光就在他面前跪了一個整夜,最后霍紹霆妥協了,但等霍西醒來,由霍西自己決定。
綿綿抱著枕頭過來,她默默地爬到床上,摟住媽媽。
張崇光心里一酸。
他探過身子給小女兒把被子蓋好,很溫柔地問:“睡不著嗎?睡不著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綿綿搖搖頭。
她的小臉埋在媽媽懷里,小聲說:“耳朵聽不清!”
張崇光聽了心痛,他輕輕撫摸小女兒的頭發,靠了過去低喃:“綿綿對不起,是爸爸對不起你!”
綿綿眼里布滿了水氣。
她不過是個10歲的小姑娘,一只耳朵聽不見她很害怕的,可是她看見爸爸也覺得他很可憐,外公打他罵他,外婆也不怎么跟他說話……媽媽更不理他。
綿綿耳朵聽不見了,但她還有很多愛她的人。
但爸爸好像沒人要了。
綿綿眼角流著眼淚,小聲說:“爸爸我很害怕,但是如果爸爸能回來,綿綿一只耳朵聽不見也沒有關系,綿綿還有一只耳朵的,綿綿也不是一定要當鋼琴家的。綿綿更想要的是爸爸媽媽在一起!”
張崇光心都要碎了。
他把綿綿緊緊摟在懷里,低喃:“爸爸一定會治好你的耳朵。”
就在這時,霍西醒了。
她很平靜地看著他們,很平靜地看著張崇光,她似乎聽見了他跟綿綿的話。
張崇光的嘴唇動了下,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么。
綿綿也發現了,她撲進霍西的懷里,小聲叫媽媽。
夜深,綿綿終于睡著了。
霍西虛弱極了,但她還是披了件衣服起來,在沙發上坐著。
張崇光給她倒了杯水,走過來時聽見霍西問:“宋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