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覺得謝央央像沈桑寧以后,越發襯得沈安安不像。
方才沈安安問的那句金陵在哪里,更是讓裴如衍懷疑。
他心底有了一個,令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猜想。
是什么樣的情況,能讓人在兩世是不同的名字,那必然是環境變了,或是……取名字的人變了。
他記得沈桑寧的母親,出身金陵微生家,而這一世,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承安伯仍會娶微生顏,所以自然默認沈夫人是姓微生的,實則前世他從未見過沈桑寧母親的模樣。
直到此刻才驚覺,什么都有可能被改變。
倘若母親變了,即便父親沒變,那么沈安安與沈桑寧怎么能算同一個人呢?
沈安安仰著頭,理所當然道:“我娘,姓白啊,如衍哥哥你不知道嗎?”
一剎那,裴如衍的臉色沒了血色。
猜想被證實,他心里并不好受。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
到家時,手里還抱著那幅書生筆下的金陵畫作。
如果微生顏沒有嫁給沈益,那么,沈桑寧,是不是就消失了。
這一世,還會有她嗎?
裴如衍又命人去查,金陵微生家的長女嫁給了誰。
心腹被派出去不足半日就回來了,眼神像在看傻子又不敢太明顯,“公子,微生家的長女,便是當今太子妃,您不知道嗎?”
聞言,裴如衍如遭雷劈。
什么時候的事?
哦,很多年了。
這比沈夫人姓白,更不可思議。
謝央央為什么像沈桑寧,也有了解釋。
但,謝央央卻不是沈桑寧,沈安安也不是沈桑寧。
她不存在了。
裴如衍意識到這一點,當晚就發起熱來,連燒了幾日,纏綿病榻。
家人擔憂至極,但只有他知道,他好像是大夢一場。
夢到了許多,曾經不知道的事。
他夢到,沈桑寧嫁給了自己,夢到她其實是太子的女兒,夢到他們生兒育女,攜手共白頭。
夢到謝歡登基,天下一統,夢到謝歡壽終正寢,皇太弟謝觀登基,姜璃為后。
夢到桑寧重視的弟弟齊行舟成為一朝丞相,比小時候更高冷了。
夢醒,那些畫面,仍舊久久沒有消散。
裴如衍不知夢中是真是假,或許是真的,因為只有是真的,這一世許多事才能說得通,比如太子沒有失蹤,反而直接迎娶了微生顏。
再次步入皇宮時,裴如衍沒有去學宮,而是去了東宮。
謝央央命人守著門,不放他進去。
但他不是來見謝央央的,而是來見太子的。
謝歡聽聞,沒在讓女兒胡鬧,將裴如衍傳入殿內。
謝歡淡漠地站在院中磨刀,頭也沒回,只聽身后老氣橫秋地請求——
“請太子屏退左右。”
謝歡擺擺手,內侍紛紛退下。
裴如衍又道:“岳父。”
“哐當”一聲。
難得有人,能讓謝歡拿不住刀。
謝歡轉身,神色透露著詭異,“你怎么回事?”
問的是怎么回事,而非是問罪,裴如衍心中便確定了。
裴如衍輕嘆一聲,這滄桑又苦澀的神情,與十一歲的外表大相徑庭,極度不符。
沒人知道太子與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聊了什么。
竟聊了有半個時辰。
總之,十一歲的少年離開時,一臉的惆悵。
謝央央看見裴如衍出來,上下打量他,警惕道:“你找我爹爹做什么?”
裴如衍心情復雜,想喊一聲央央,卻又喊不出,怕太過突兀會讓她反感,“我……”
“哎算了,”謝央央打斷,“這次我寫的文章一定能超過你。”
裴如衍看著她,“你很想超過我?”
謝央央心里不是很服氣,“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遲早的事。”
裴如衍說出一句很讓自己后悔的話,“我可以讓你第一。”
“……”謝央央瞪大眼睛,惱怒地捏緊拳頭,“你!我會正大光明地學習,你再敢羞辱我,我會告訴我爹的!”
語罷,踏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裴如衍想解釋,她已經跑遠了。
他面上閃過懊惱,本來還想投其所好,他真的把央央當成了小孩子對待,卻忘了她的心性純正,即便只有八歲,也不屑于用不正當手段取得成功。
未來的路,任重道遠。
這日之后,裴家與沈家莫名疏遠,不過本來就沒多親近,只有裴如衍想與之親近,現在他不想了。
沈安安不明白為什么,以前爹娘總說長大后有機會嫁給裴如衍,而現在,爹娘都懷疑是她哪里做錯了,惹了裴如衍厭煩。
至于裴如衍呢,多次想找機會與謝央央親近。
但無一例外,不是被謝央央當做挑釁,就是別有居心。
他朝她笑一笑,她就擰起眉頭。
時間久了,裴如衍不敢笑了。
學宮舉辦蹴鞠賽,恰好兩人是在對立隊伍里,三局兩勝的規則,第一局裴如衍想著央央不喜歡被故意放水,所以和隊友一起贏了,結果謝央央冷著臉從自己身邊經過。
裴如衍受不了,想辦法把第二局輸給她。
這下又壞了,謝央央又氣壞了。
雖然央央本人實力強勁,但分配到的隊友剛好個個不行,第一局的比分就很懸殊,輸是必然的,只是不影響央央努力罷了。
豈料第二局裴如衍隊伍輸了,放水太明顯,謝央央覺得他們是故意的,就是想再來一局吊打她們!
過分!
別看裴如衍面冷,肚子里也全是壞水!
另一邊,裴如衍左右為難。
不知道究竟該輸該贏。
大概輸贏都不對,因為人不對,央央不喜歡他。
不過,這不妨礙裴如衍找機會與謝央央獨處。
除夕一過,兩人又長一歲,九歲的謝央央近來所作文章,被夫子批得一無是處。
倒不是退步了,而是隨著年齡增長,夫子的要求在提高。
央央又開始奮筆疾書,每天勤學到半夜。
謝歡看不下去,主動提出要把裴如衍請來教她。
她一聽就不滿了,“我才不要,他的臉比老夫子的臉還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