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雨泊里的裴徹被小廝們搬走。
獨留裴如衍和沈桑寧站在雨幕中,一高一矮,對望著。
不遠處,紫蘇想過去撐傘,卻被紫靈扯住,“別去,破壞氛圍。”
紫蘇皺眉,“淋病了怎么辦?”
紫靈不放手,“就這點小雨,你就聽我吧。”
裴如衍看著她,繼續道:“對不起,不該瞞你。”
沈桑寧此刻有諸多疑問,“所以你心儀于我,如二弟說的那般,日夜苦讀讓你祖父松口?這些,為何你從不與我說呢?”
他細不可查地蹙眉,“初衷的確如此,但最后受利的是我,讀書科舉是我的事,不該讓你感到負擔。”
一旦說了,就代表告訴她,他的家人不喜歡她。
告訴她,他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能讓她嫁給他。
而說這些,除了讓她平添壓力,沒有一點用處,至少對他來說,沒有用處。
這會兒,陳書撐著傘又來了,“世子,陛下圣旨,讓您去前院接旨。”
今天的事真多,走了個裴徹,又來一道圣旨。
沈桑寧淡淡道:“你去吧。”
裴如衍卻沒動,從陳書手里拿過雨傘,擋在沈桑寧的頭上。
“我話還沒說完。”
他低頭,“你現在知道了一切,我就是當年那個乞丐,你……會不會因此不喜。”
他問的,都不是會不會喜歡,而是會不會厭惡。
此刻,陳書糾結地開口提醒,“世子,那是圣旨呀,還在等著——”
卻被裴如衍一個冷厲的眼神制止。
而望向沈桑寧時,又覆上柔光,他靜靜地等著她問答。
她搖了搖頭,“不會。”
語罷,就見裴如衍嘴角抿了抿,將傘柄塞進她手中。
他欲離去,沈桑寧扯住他的衣角,“我有句悄悄話。”
隨即,他耐心地附耳過來,微微彎腰。
沈桑寧嘴角一勾,小聲地對著他耳朵道——
“我月事走了。”
她還拿手擋著,怕被一旁焦急等候的陳書聽見。
裴如衍喉結微動,眸光幽深,“嗯。”
隨后,便轉身進了雨幕,與陳書淋著雨大步走了。
沈桑寧回房后,立馬沐浴,換了干凈的衣裳。
幾個時辰過去,還沒見裴如衍回來。
什么圣旨要宣那么久?
她正疑惑呢,陳書來了,并帶回了裴如衍的話。
“世子讓您先休息。”
沈桑寧多問一句,“他去做什么了?”
陳書沒有隱瞞,“世子查舞弊案時,意外查到知府貪污的證據,三日前快馬加鞭將證據傳回京,圣上龍顏大怒,派了新的欽差來抄家,此事雖是新欽差負責,但圣上讓世子一同前去。”
所以現在是去抄家了。
抄家這種事,跟他應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沈桑寧不由多想,圣上是有別的意圖?
此刻,陳書又道:“少夫人您不用等世子了,世子說的。”
陳書離開后,沈桑寧還用了夜宵。
稍微等候了會兒,才慢慢睡去。
那廂。
知府貪污入獄,金陵民眾都被驚動了。
左鄰右舍都悄悄從門縫里朝外瞧,府衙被重兵包圍,從里頭搜刮出一箱箱民脂民膏。
為首的,是一位穿著便服,也難掩通身貴氣的男子,和一位緋色官服的欽差。
欽差將其中一箱打開,不由大驚,“呵,這還是官銀呢!”
知府被官兵提了出來,衣衫不整,“大膽!本官乃朝廷命官,你們怎可——”
當看見一箱箱錢財時,直接腿軟跪下,“這這這,不關下官的事啊!”
欽差嗤笑,“知府還是坦白說清楚每一筆款項的來歷吧。”
“真的不知道啊!定有賊人栽贓!”知府嘴硬。
作壁上觀的裴如衍突然出聲,“我記得,知府大人曾為工部官員,前年負責督造揚州一帶,長江堤壩,這官銀,莫不是——”
知府臉色慘白,“可不興胡說啊!”
欽差擺手,“世子,我將這罪臣押回京城,到了獄中保管交代清楚。”
裴如衍不置可否,“周大人,京城路遠,只怕是夜長夢多。”
“你是說……”周欽差被提醒到了,又有裴如衍的見證,當即硬氣地決定,直接拖進大牢拷問。
半夜,牢獄中連連慘叫。
裴如衍歸來時,錦袍一角染著血漬。
他特意先去浴房,弄干凈了準備回房。
可推門前,又頓住了,想到今天坦白的那些話,他突然有些慌亂起來。
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進了房。
里面一片漆黑,床榻上的人兒早就睡熟了。
裴如衍靠著床,在黑夜中換上褻衣,緩緩躺下,忽聽身側嬌聲響起——
“你回來啦。”
還透著睡意朦朧,迷迷糊糊的。
他身子一僵,“嗯。”
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想到她那句悄悄話,他生硬地問道:“還,做嗎。”
半晌,也沒聽她回復,只聽見那均勻的呼吸。
她倒是又睡著了,就像從沒醒過一樣。
裴如衍躺下前,給她掖了掖被子。
就這一掖,沈桑寧清醒了,她悶悶道:“你為什么要給我蓋被子?”
他真的很喜歡給她蓋被子啊。
她都要生氣了,這么熱的天!
此刻,聽他正經道:“下了雨,今夜風涼。”
沈桑寧反駁,“風再涼,也吹不進來啊,窗子都關死了。”
他沉默幾瞬,輕輕道:“我以為你會冷。”
沈桑寧就這樣默默盯著他,黑夜里,明明看不清,但裴如衍感受到了。
“你才會冷,”她把被子全蓋他身上,沒好氣道,“都給你。”
他沒動,任由她蓋被子,低聲道:“抱歉。”
她心里那點氣,隨著他的一聲抱歉,都消失了。
沈桑寧氣弱幾分,“我剛才,睡夢中,好像聽你問了我什么。”
“你問我什么了?”